可方顺琴这些年肚子一直没好消息,大前年倒是个男孩,却自然流产,医生再次提出警告,方顺琴才又消停下来,35岁的女人不再娇俏,身心屡遭巨创,生子之途的不顺她全发泄在云知身上。
云知对此除了难过,还有同情。作为一块专门吸收母亲情绪的海绵,她自小就觉得方顺琴又苦又悲。
“要哭去外面哭!”方顺琴已处在咆哮状态,食指点云知的头点得更起劲。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桌上的手机响起,方顺琴这才停下,瞪完云知,下一秒便切换了她的面容,“哥~”
“顺琴,吃饭了吗。”
“吃了,哥你们也吃了吧。”方顺琴话语带笑。
“嗯,最近生意怎么样?”
“这几个月好点。”
顿了一下,方顺琴又说:“唉,这才有点钱,明丰他非要寄回老家扩建房子,气死了!你看我们现在租的地方!”
“现在孩子大了,过年老房子确实住不下那么多人……云知不是过两年得高考,不买房了?打算回来读?”
“她爸本想今年买房,这丫头啥都不行,就读书强点,给她在这里考。可现在偏偏把钱用到老家房子上。哥,我心里真苦,老大家就剩云墨,老三也早嫁了,这些都不说了,可凭什么老二家不出钱,我们也没钱!”
方顺琴嘴不停地念道:“明丰就爱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明年也能买房,这款都催几年了,明年有没有钱谁知道。”
“如果决定在那考,最迟明年也得有房产证,才好报名。”
“谁知他怎么想,去年这丫头考进市第一,她爸面上光彩,就决定让她在这读了,要我说女孩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云知看着方顺琴,她知道母亲又在似贬实夸地炫耀她的成绩,可她没一丝被认同的喜悦,心里还想着项链的事,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提了,大不了还像初中那样。
“云知呢,在干嘛。”
“她在呢,云知,舅舅要和你说话。”方顺琴把电话给云知,然后像每次一样,用嘴型默默提醒她:“好好讲。”
云知泪痕未干,但说话时熟练地染上乖巧,“舅舅~”。
“开学了吧,高中不比其他时候,得加把劲知道吗。”
“嗯,我知道。”
……
这种问答如云知所料,四五个回合就能结束。
云知父母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对舅舅舅妈这一对高知分子十分敬重,只要舅舅一来电话,她就要被迫“营业”,云知有时觉得她就是她家与舅家联系的一个工具。
“洗完碗就去看书,我出去一趟。”电话结束后,方顺琴终于放过云知,因为她打麻将的时间到了,门“砰”地一声关起来,正收拾碗筷的云知一惊。
第四章
梦外的云知也一惊,睁眼竟有点懵,静默几秒才恍然,原来她刚刚梦回了高中。
只是敲门声还在,还颇有点不依不饶。
云知看了眼还在睡的乐宝,起身去房门口,从猫眼往外看,来人是赵亮的妻子许卉。
门一开,许卉就“扑通”一声下跪。
云知去拉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妹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错,求你……”
这时对门邻居出来了,他家这些天出了远门,今天早上才回来。
云知感受到对门打量的神色,淡淡道:“你要是这样谈,什么要求我都不会答应”。
“我起来我起来。”
云知带许卉进屋后,直言道:“说吧”。
许卉面含哀容,“我知道他混账,昨天……我们吵架,他心情不好,喝醉了。要是我那时没回娘家……”
说到这,许卉停了下来,云知并未接话,许卉又讪讪道:“警方说了,这是强制猥亵,情节严重,要得到谅解才可能减刑。妹子,他该千刀万剐,可你能不能原谅我们。”
许卉去牵云知的手,云知这才有了反应,忙缩回了手,把口罩揭开。经过一夜,她两颊更吓人了,掌印清晰可见,红中还透着青紫。
许卉愣住了。
“赵亮说他喝醉酒了?”
赵嫂点头,瞧了眼云知的神色又加了句:“真得,我昨晚回娘家前他……他就在喝酒。”
云知顶着那张看着吓人的脸淡笑起来,“醉没醉咱们心里都有数吧?”
赵嫂心虚地低下头。
“好在法律规定,酒后犯罪受到同样的惩罚,可不管醉没醉。据说上一次赵亮就是酒后犯事?”
昨晚,云知已从徐奶奶那知道赵亮几年前就曾尾随与猥亵过一名独身女子。
赵嫂闻言脸色大变,“妹子,别看我们平常看着恩爱,其实我知道他特混蛋,老实说我早不想和他过了,可孩子还在上小学,我……”
赵亮有个儿子,圆滚滚的,三代单传,云知见过。
“赵嫂,你家儿子还有你,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乐宝只有我。要是我昨天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办。”
“对不起啊云知,我们可以赔钱作为补偿,你说怎么样啊?求你了妹子。”
许卉说着又要流眼泪,就在这时,一阵响亮的声音响起,云知站起来,也没去看许卉,只道:“先回吧,我得给她做点吃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去了卧室。
赵嫂怏怏离去后,云知忍不住亲乐宝的眼睛,云知最喜欢她那双水灵的眼睛。
“你可真有眼力见,该睡的时候睡,该哭的时候哭,给你弄爱吃的米糊。”
乐宝现在已经能吃一点辅食了,云知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她还记得刚来林川市的场景,从高铁站一出来,整个陌生的世界向她涌来,背在身前的乐宝正在笑,她也止不住笑起来,然后一头汇入人群中。她当时真有股重获新生的感觉。
那天她最先见到的人不是房东徐奶奶,而正是赵亮一家。
当时她找到单元楼,一手提着包,另一手拿着手机,轻轻地安抚正在闹情绪的乐宝。
“好啦好啦,打个电话给房东奶奶,咱们就可以上去睡觉了。”
这时,身侧有个女声在问:“是要上去吗,我们可以刷卡。”
“嗷,谢谢,谢谢啊。”
然后站在女人身后的小胖子就蹿出来嚷着他要开门。
“找人吗,第一次见。”女人好奇道。
“对。”云知犹豫了一下,又交代:“找徐奶奶。”
她其实来之前打算好了,和邻居少接触,因为一个独身女人带着娃娃,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好事者,那么一开始与人保持距离是最好的。
只是人家毕竟给她这个陌生人开门,她好歹得交代一声让人心安。
“徐奶奶啊,你是要住她家的房子?”
“对。”
“那咱们以后就是同一栋楼的邻居了。”
云知笑了笑,小胖子这时终于踮着脚把单元门解了锁。
女人又热情道:“赵亮,帮人把包拎一下,抱小孩爬楼多不容易。”
“不用了不用了”。云知礼貌地摇头。
男人已经把包拎过去,和善地笑“以后都是邻居。”
云知没想到这个头一开,以后这对夫妻碰到云知都热情问候,偶尔看到她搬推车下楼还会询问是否要帮忙。云知每次都拒绝,她觉得这些自己完全能够应付。
没多久,许卉再碰见云知时会旁敲侧击地问:“怎么从没看到孩子她爸呀?”
世俗眼里,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唠家常。
云知仅一句“她爸死了”便挡了回去,她也不算说假话,乐宝的爸,跟死了没区别。
这之后许卉便殷勤起来,时常给云知送自己包的饺子,每次两人都为此拉锯半天,直到云知不再推托为止。
事实证明,她最初就该坚持原则,保持距离。她也不怪许卉,不仅是因为犯错的人是她丈夫不是她,还因为云知本就很难相信一个人,许卉平日里虽很热络,但云知从未信任过她。没有期望,何谈失望。
她边喂乐宝吃米糊,边回想刚刚与许卉的谈话。
她问许卉:“既然知道是人渣,为什么不带孩子离开。”
许卉苦笑,“这孩子可是三代单传,太难了。”
这一回答让云知十足疑惑,三代单传就难带孩子走?这是什么话?可这一疑惑到了下午就得到了解答。
云知喂乐宝吃辅食的当口,楼下的徐奶奶也在吃早饭。
因为昨晚的事,徐奶奶今天有点晚起,早饭吃得有些急,她想赶紧上楼看看。
“外婆,你们才认识多久,我怎么感觉你对她比对我还好,看来我没回来的这段时间爱就转移了。”
徐奶奶被逗笑,“别瞎说。我不是多嘴的人,我是越看这孩子越心疼,自己还像个孩子,竟然还带了个小孩子,一个人平常话不多,独来独往,我一瞧见她,不知怎么就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想起那时候的你,想起你妈,唉。”
二人心照不宣的“那时候”,让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李柏松如常开口,“她是不是上次你跳广场舞时,站在你后面的姑娘? ”
徐奶奶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回事。
大概两周前,李柏松在加班休息的空挡,给他外婆发了视频电话。视频一接起,就是徐奶奶摇摆的笑,他原本以为外婆在家里。
“小松”,外婆开心地叫他后,切换了摄像头,将整个热闹的广场舞场面转给他看,当画面转到了左后方,李柏松看到一个低头微笑的女子,正在暗淡的灯光下摇晃手臂,只是那短短的几秒里,她的目光一直向下,好像下面有什么在牵引她。
李柏松当时不知道这个女子带着宝宝,而且总把宝宝背在身前。
“我们的租客。”徐奶奶的话落下,女子也刚有抬头的趋势,画面又一转,徐奶奶的笑脸再次跳出来,李柏松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然后这一画面在他加班日子里很快就忘了。
这些年李柏松像个不能停的机器,只让心里装着最重要的人和事。所以,无论是广场舞那次还是昨晚,他只觉得女子低头的样子和身形有点眼熟,仅此而已。
早饭后,徐奶奶上楼了。
李柏松完成工作后,捞起《黑客与画家》来看,权当休息。
没看几页,手机响起。
“这么早起来啊。”电话那头传来调笑声。
“不早了,有事快说。”李柏松不客气道。
“这不是来膜拜大神嘛,你说说你这个UI设计师最近一直干着程序员的活,一早就搞好了bug,这让咱公司的开发组情何以堪。”
“师兄最近请年假,不然也用不着我。”
“沈辰家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回家一趟就突然请年假?”
“师兄没说。”
“哦。那……那”对面开始支吾起来。
“没什么事,我挂了。”
“咳,我们是不是得请声语吃饭,这次我们接到这么大的项目,多亏她力荐。要不等中秋同学聚会咱们回去一趟,顺带请她?”
李柏松没有言语。
“做不成情侣,难不成这么多年的朋友不做了?”
“又瞎说什么呢,再说吧”。
对方闻言也不再多说,却开始撒起娇来,“唉,你说你们俩都休假去了,就剩我一个坐镇,我要补偿。”
“你要不嫌远就来老城区,管你一顿饭。”
“我好久没吃外婆的饭了,我要来。”
“把你美的,我做饭,爱来不来。”
“那我也去,等我哦,小松松,我晚上……”
回应他的则是干脆的“嘟嘟”声。
李柏松挂完电话后不住地摇头,“这家伙怎么能一点没变”。
李柏松口中的“这家伙”叫卢默,可他性情不像其名,极其聒噪欢脱,学生时代甚至可以说是一根筋,高中报道那次坐在李柏松身边的娃娃脸就是他,这些年他还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
卢默毕业后就来了林川市,进了李柏松所在的公司,美名其曰投靠。一年后,二人连同沈辰离了职,一起成立“风抟软件”公司,刚开始公司只有他们三个人,所以啥活都干,找项目,做技术,做测试,和客户沟通。一个项目下来,三人没日没夜地忙,好在公司很快又招到十多个新成员,多是沈辰和李柏松同校的师弟师妹。现在公司主要分三大块,两个技术组,一个UI设计组,一个开发组,分别由李柏松和沈辰带领,而卢默则负责找项目拉项目,偶尔因为人手不够,也会自愿或被迫进入技术组。
而卢默提到的那个大项目,确实是二人的高中同学林声语搭的线。林声语任职的公司是全国有名的大企业,坐落于省会城市仓市,就在宁市隔壁,他们公司业务种类繁多,已涉及了在线游戏、在线教育、在线音乐等。由于近年来国内漫画崛起,林声语的公司又顺应时势,成立了漫画部。作为公司三年多的老员工,林声语被任命为这一部门的副经理,主要负责漫画app的搭建工作,当时竞标这一项目的公司有很多,风抟资历虽浅,但团队成员的实力都牛逼哄哄,光是UI设计赛与程序赛的获奖作品就不止三十个,李柏松和沈辰更是获得过国际奖。
自身实力的过硬,加上林声语的力荐,最终风抟拿下这一项目。
此外,沈辰、卢默和林声语三人不仅是高中同学,还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只是李柏松这些年逐渐和林声语疏远,二人不常见面,上次见面还不欢而散,对此卢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第五章
时钟指向十点,李奶奶还没回来,李柏松给她去了一条短信,出门买菜。
工作日出没菜场的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老人和家庭主妇,极少有像他这样的年轻男子。
李柏松一路走走停停,间或听到人们在谈论昨晚的事。
卖鱼的女摊主认识李柏松,她刚听完上一个买家给她普及的八卦,满脸兴奋地问:“哎,小哥今天怎么有空?”
“正好休假,就要这条。”李柏松指着大红盆里其中一条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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