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手机,想要给许冰葵发消息,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这下没辙,他也只能闭目养神了。
等他们回到家,余虓烈先回房间给手机充电,一开机便收到了许冰葵两条短信。
小葵花:“你今天怎么没来道馆啊?”
另一条是下课后发的,可能见他一直没有回复,语气中便带上了惴惴不安:“你是不是不想和花花班一起上课啊?你马步蹲得还挺扎实,已经可以跳级了。”
余虓烈笑出声来,满腔柔情,赶紧给她回了条消息。
“是要给我走后门吗?那花花班的进阶班是叫葵葵班吗,葵葵?”
隔天,余虓烈下午便出现在了道馆门口,看见一旁有卖糖炒栗子的小车,走过去排队。今天温度更低,他却穿了件更单薄的外套,两手插兜地立在人群中,酷酷地低着头,谁也不看。
路过的女生一大半都回头看他,捂着嘴悄悄和同伴讨论,也有大着胆子想上前的,跟着他一起排在了队伍里。
许菏年在窗边享受着余晖的照耀,慢悠悠地喝着茶,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回头喊许冰葵。
“小葵花,”许菏年一指窗外,“小余提前来了。”
许冰葵正在做作业,听见这话立即起身,“噔噔噔”地跑过来,小脑袋探出窗外。她戴着毛线帽,小脑袋圆溜溜的,可一直看了好几眼也没找到人。
“在哪儿?”
顺着许菏年的手指看过去,许冰葵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和头顶,倒是有几分熟悉,可穿着和发型都不同。她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咕哝道:“不是他。”
她正想撤回身子,可下一秒楼下的那人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头,看见窗边的父女俩,再不是冷酷模样,慢慢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许冰葵当即愣在原处,身子不禁再往外探出一些,被许菏年拦腰抱了回来,她便转头傻傻地纠正方才自己的错误:“哦,那是他,他……他换发型了。”
好在许冰葵善于接受,以前的余虓烈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余虓烈摇身一变,她也只是觉得今天的他和以往比起来,仅仅是换了个发型。
楼下的余虓烈没看见许冰葵回应,而父女俩都已经收回身子,他的笑容渐渐有了丝裂缝,心里有点着急。
终于排到他了,他接过热乎乎的栗子便要往楼上跑,突然队伍中蹿出来一个人,拦在了他身前。
“你好!”
看着面前红着脸的女生,余虓烈皱了下眉头,却还是低着头礼貌地等她开口。
恰好此时窗口又探出那颗小脑袋,眼睛滴溜溜的,看见这番场景,好奇的样子。
女生攥了攥拳头,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开口:“你……你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她看了眼余虓烈怀中紧抱着的糖炒栗子,说道:“我可以每天买了栗子送给你,我家就在这附近!”
怕人觊觎这份栗子,余虓烈将栗子抱得更紧了,他退后一步,余光便看见了楼上的女孩。
见他看过来,许冰葵朝他挥挥手。
余虓烈唇边便又露出笑意来,面前的女生盯着余虓烈都看傻了,而余虓烈无情地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
他示意对方退后一步,真诚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对不起,我不能给你联系方式。”
他指了指楼上的许冰葵,开始自说自话:“你看,有个小朋友正在监视我。”
女生有点蒙,抬头看了一眼许冰葵。
余虓烈便没脸没皮地继续道:“她挺好哄的,但我不想她不开心。”
话音刚落,女生便满面通红地跑开了,拉起还在小车前排队的朋友,往商业街走了。
余虓烈没管那么多,立即跑上了楼——他要去哄小朋友了。
毕竟他又旷课,又骗人的……
等他上了楼,许冰葵已经回到桌前继续写作业了。
余虓烈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一双长腿很随意地放在两边,胳膊撑着桌子静静地看着许冰葵。
他突然伸手点了点许冰葵的作业,是他擅长的数学,他就将手指放在那里,却什么话都不说。
许冰葵停下笔,以为自己做错了,可又读了好几遍题,找不到错处,这才抬头看他。
余虓烈便露出她熟悉的笑容来,逗她:“这题你做对了。”
许冰葵有点无语,但抿抿嘴也有了笑容,可当余虓烈的笑容慢慢散开,她却又立马转开视线,低下头不再看他,像把他当作陌生人一样,紧张又羞怯。
余虓烈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许冰葵都没抬眼看他,闷声摇了摇头。
许菏年此时走过来,看见这场景乐出了声。
余虓烈把焦急求助的目光投过去,许菏年才道:“小葵花从小就是这样的,身边人剪了头发就不认人了。”
许冰葵脸有点红,这下更不敢看余虓烈了。
余虓烈急得抓头发,最后认输了,哭丧着一张俊脸,有点后悔把头发给剃了。
没帅到人家,倒是吓到了。
他把怀中的糖炒栗子拿出来,整包向许冰葵身前推了推,有点委屈地搓搓手,撇着嘴问:“那我得等头发长长了再来找你吗?”
许菏年乐不可支。
许冰葵手足无措,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看着两个孩子都着急,一个害怕被赶走,一个害怕他真的走,许菏年便指挥道:“小葵花把你的帽子给他,戴顶帽子就好了。”
等许冰葵愣愣地摘下帽子,余虓烈便连忙戴上。春田手织的毛线帽上嵌着两朵粉色小花,此时恰好在他的额头上,许冰葵抬眼一看,终于露出个笑来,捂着嘴笑个不停。
余虓烈这才安心了,也不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滑稽样子,他又伸手推了推桌上的栗子,柔声道:“快吃一颗,都快冷了。”
许冰葵点点头,剥出的第一颗热乎乎、甜腻腻的栗子却放到了余虓烈的手心。
可当宋森到了道馆之后,余虓烈便没有那么好受了。
宋森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杵在门口不动了,拦住了身后一众小朋友。
锅盖头小男孩拍拍宋森的大腿,嚷嚷道:“大师兄,你挡住我们去见师父了!”
宋森这才挪开位置,目光却不停地上下打量余虓烈,最终锁定在他脑门上的两朵粉嫩小花上。宋森笑着点点头,痞里痞气地开口:“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余虓烈一个冰冷眼刀丢过来。
宋森又乐道:“没想到你这个人打扮打扮,还能摇身变成金刚芭比。”
余虓烈将毛巾一丢,扑了上去。
许冰葵从休息室出来时,这两人还扭打在一起,十几年来学的拳法全没用上,就像两个小学生抱住对方的头互相拽头发。
而一群真正的小学生围着他们,口中大师兄小师弟一通乱喊,为他们打气加油。
许冰葵跑上前直接干预这场决斗,余虓烈和宋森这才停了手。
宋森站起来,一手脱掉自己的毛衣,捂着被薅疼的后脑勺,手指点了点还坐在地上的余虓烈,咬牙切齿地骂道:“臭小子。”
成功“欺师灭祖”的余虓烈长腿一摊,朝宋森露出个挑衅的笑,气得宋森径直去了沙包旁,像把沙包当成余虓烈一样,狠狠地揍了两拳。
许冰葵看着都觉得有点疼,可余虓烈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整以暇地重新戴好帽子。
许冰葵伸手把余虓烈拉了起来,带至窗边,表情严肃地告诫他:“你不要再惹宋森……哥哥了。”
余虓烈一听“哥哥”俩字,一口热血闷在了心口,抬腿就想过去再找人打一架,可许冰葵立即真诚道:“他很厉害的,刚刚那样是跟你……闹着玩。”
言下之意是,宋森认真起来你就完了。
余虓烈那一口血已然涌上喉头,但看许冰葵小脸蛋上写满担忧,他只好拽过许冰葵的手,转身以宽厚的背挡住了身后众多目光,将人逼到角落。
在两人之间只剩半臂的距离时,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抵住墙壁,把许冰葵困在了方寸之间。
对上女孩看过来的恐惧目光时,他俯身低低一笑,另一只手慢慢地拽住了卫衣的下摆往上撩,在许冰葵惊颤的目光下,露出了自己整齐结实的八块腹肌。
许冰葵觉得他在耍流氓,而且她有证据。
震惊之余,她就想抬高腿往他肩头劈过去,没想到下一秒余虓烈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带着她摸上去。
在指尖离他肌肤还有一寸的时候,许冰葵一颤,清醒过来似的猛地抽回了手,大脑已经一片空白,身体全靠本能运作。
下一秒,整个练习室都能听见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声。
锅盖头小男孩跑过来吃瓜时,余虓烈还偏着头,而他怀里的许冰葵已经转过身,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去。
余虓烈脑瓜嗡嗡作响,反应了几秒,摸着被打的半边脸,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许冰葵又是一颤,露出来的那一小截脖子都泛着粉红,整个人像是冒着热气,一碰就能化了。
许菏年此时从洗手间出来,甩着手上的水,一抬头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带着笑开口问道:“你们干吗呢?”
听到父亲的声音,许冰葵便受惊似的回身,一把推开余虓烈,独自往小回廊跑了。
余虓烈追出去的时候,许冰葵的脸蛋已经被冷风吹散了几分烫人的热度,正手扶着围栏看着楼下一排排亮起灯光的商铺。
倒是余虓烈穿得单薄,一拉开门,被争先恐后灌进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喷嚏。
许冰葵回头看他,感觉脸颊又要烧起来了,随后挪开视线,嗫嚅着质问他:“你刚才怎么……怎么……”
说是质问,但是许冰葵的声音软得毫无底气,最后的“耍流氓”三个字还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余虓烈笑着上前,从容不迫地为自己解释:“我没想耍流氓哈。”
许冰葵别过头。
余虓烈无辜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腹肌,我并不比宋森差。”
许冰葵咬着唇,仍旧不理他。她都看到了,还鬼迷心窍地差点在众目睽睽下摸上去,余虓烈也太……太能迷惑人心了!
许冰葵懊恼着。
“对不起,”余虓烈开口,已经换了个模样,“一直以来我都骗了你。”
许冰葵这才看向他,眼睛里写着疑惑。
“我四年级就认识宋森了,他是我的泰拳教练。”
余虓烈看着眼前装满星星的眸子,在女孩面前撕开了自己所有的伪装。
“那天你冲上来时,我原本拳头都捏紧了,但是突然迈不动步子,心里想着,”他讲的是两人第一次相遇,回想起来时声音都带着未察觉的温柔,“天哪,这是金庸哪本书里跳出来的女侠?”
许冰葵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着,问道:“那你第二天还说……你害怕他们。”
“因为第一次被人保护,食髓知味,再不知悔改了。”
在听到余虓烈讲述的经历后又听见他说的这句话,虽然余虓烈语气轻松,看上去毫不在乎,可许冰葵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渐渐湿润,心里最深处涌上来一阵酸意,含着水光看他。
余虓烈揉揉女孩的头顶,又叹了一口气说:“从第一次见面,我可能就骗了你。”
许冰葵眨眨眼,不明所以。
余虓烈便道:“我的一切,外貌、性格、书呆子和弱鸡的样子,全都是我装的。”
其实在桑朵一中开学之前,余虓烈已经开始伪装了。
暑假余鉴平赶来时,他刚伺候着余宝庆睡下,随后被满腔怒火的余鉴平拉着手腕拖到了院子里。
余鉴平微微仰头,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大的少年,对上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怒不可遏。
他翻出老师发过来的照片,看着上面那封寥寥几个字的退学信,狠狠地往余虓烈旁边摔了一个茶杯。
“余虓烈,你就这么浑蛋!”
有瓷片飞起来,划伤了余虓烈的脚踝,可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垂着眸子一声不吭,直到房间里传来余宝庆的问询:“乖孙,外面什么声音?”
余鉴平刚想开口应话,余虓烈却抬头抢先了一步应道:“爷,是我不小心摔碎了杯子,您安心睡吧!”
待余宝庆又睡着后,余鉴平看着他,虽然气不顺却压低了声音:“打架、逃课、退学,你现在样样齐全,什么都会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就这么浑蛋,你来了桑朵,以后让你爷爷帮你擦屁股吗!”
他话音刚落,余虓烈浑身一震,许是联想到了他说的场景,余虓烈握紧拳头,在月光下红了眼睛。
余鉴平仍说个不停:“你到底是来照顾爷爷,还是来气爷爷的?”
他因为动怒,停下之后气喘个不停。
余虓烈红着眼,缓缓撩起眼皮,一双眼睛泛着酷暑也退不去的寒光,他问:“那我还能指望你们吗?你们已经扔下一个十岁的小孩,现在要扔下七十岁的老人了吗?”
只一句就让余鉴平愣在原地,痛彻心扉,又反驳不得。
许久,余鉴平抹了把脸,艰难地开口同他约定:“你要留在这里陪爷爷,我会最后一次帮你这件事。不过,我也有要求。”
父子俩全都红着眼,无声对视,谁也不服软,谁也不低头。
“你若在这儿还像以前那样,立马接你走。你不是怪我们把十岁的你扔在市里吗?这一次我们把你带在身边,直接接你离开。”
“所以你才伪装自己?”许冰葵原本就眼热,听余虓烈讲完之后,睫毛颤颤悠悠,泪水便止不住地滑了下来,看着余虓烈的表情都是怜惜。
余虓烈看见她的眼泪,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久久不能动作,在听到她哭得打嗝后,才反应过来,又开始手足无措。
许冰葵抹抹眼尾,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可视线一触及余虓烈,泪又顺着脸蛋滚落下来,只好用手捂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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