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结婚了。”谈致北说,声音越放越低,很快若不可闻,像是只分享给母亲听的悄悄话,也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正在将这个事实慢慢消化。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无声垂眸半晌,复又抬头看向谈茉莉。
“你还没见过她,叫方舒雁,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他对谈茉莉说,“结婚之前我要带她来和你见个面,她还不知道你的事,不过她不会介意的,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你肯定会喜欢她。”
谈茉莉维持着刚才茫然的表情不变,在他的讲述中始终无动于衷。谈时墨说完好半天,她才像刚回过神一般,惊奇地重复了一遍。
“你要结婚了啊?”她问,朝谈致北倾身过来。
“这么快,怎么你都要结婚了。”她双手放在谈致北肩上,扶着他的肩膀,喃喃自语,声音奇异,“……你怎么能结婚呢?”
她的表情倏地一变,猛地收拢双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也配结婚?!贱种!!”
谈致北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下死手掐了个正着。她整个人都凶神恶煞地扑上来,将谈致北一下压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去掐他的脖子,手臂都泛起青筋。
她看谈致北的目光好像在看仇人,双目赤红,尖利的指甲深深陷进他脖颈处的皮肉,硬生生掐出血。她情绪激动地咆哮,越掐越紧,仿佛只要掐断手掌下这个人的脖子,自己就能获得最大的解脱。
谈致北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停顿了一会儿,才将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开。
她掐得太用力,这个动作变得很不容易。谈致北将她的手艰难地拉开些许,近距离看着她的脸。
“以前有时候会觉得,哪天死在你手里好像也不错,这条命是你给的,到头来也还给你,我们两清,从此再无关系,这样很好。”谈致北慢慢地说,掰开她的手,闭了下眼睛。
他喃喃地说:“现在不行,我要结婚了,以后不光是谁的儿子,也会是谁的丈夫,还可能是谁的爸爸,我这条命不是只和你有关了。”
“呸!”谈茉莉被他扣住手腕不能动,朝他脸上鄙夷地吐了口唾沫,依然在拼命试图掐他的脖子,用一切能想到的手段去攻击他,神情癫狂,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你也配过得这么幸福?!贱种,你也配?!你是罪人!罪无可赦!你这辈子活着喘的每一口气,都得用来赎罪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
谈致北面无表情,扬起手刀,就要砍到她的后颈上。谈茉莉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动作定住,手上的力道也顿时一松。
但她饱含恨意的眼睛却竟没有立刻合上,始终死死地盯着他看,里面无限仇恨阴冷,任谁看上一眼都要做好几天噩梦。
谈致北的噩梦做得太多,对此早已麻木,不闪不避地和她定定对视,将她不甘软倒下来的身体扶住,坐直身,朝站在一旁的男人望去。
年轻俊雅的男人手里拿着针管,表情平静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给她打了支麻醉剂。刚才正好在隔壁,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看看。”
谈致北看他一眼,唇角讽刺地弯了弯。
“你还会回这里?”他问,挑起一边眉毛,“谈家太子住得这么寒酸,外人听了都不会信。”
好歹也在二楼当邻居住了这么多年。谈时墨对他语气里的挖苦习以为常,波澜不惊地答他:“五楼原先的会客室现在改成我的卧房了,以后回老宅如果要找我就上楼去找。”
真是合理。谈致北长长地哦了一声,露出恍然的神色,虚伪地笑着鼓掌:“恭喜表哥,日子越过越好,真是值得庆祝。打算办乔迁宴吗,我和雁雁到时候红包一定包厚点。”
谈时墨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接他的话,语气平淡。
“姑姑身体还好吗?”谈时墨按部就班地例行问候,做派平稳,仿佛不是因为他今天闹出的事过来兴师问罪。
“还那样。”谈致北言简意赅地答,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房门上,随后抬目四望。
他在这里度过了五岁以后的全部少年时光,现在四下看看,依然感到陌生,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从未真正接纳过他。
谈茉莉无知无觉地软倒,谈致北把她扶到床上,帮她盖上被子,关了灯,拉开门走出房间。
谈时墨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从外面带上门,将门重新上锁,终于叫了他一声。
“致北。”
谈致北动作停下,没回头。谈时墨走到他前面,回过身来面向他。
“你今年是二十八岁,不是八岁了。”谈时墨语气平淡,看着他,眸色深深,“不管是你妈妈比你想的更恨你,还是方舒雁开始想要离开你,你正在经历的一切事情,都没人能帮你做决定,每一个举动造成的结果,都要你自己承受。”
听到方舒雁这个名字,谈致北脸色骤变,望向他对方眼神里积满阴霾。谈时墨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看着他,条理清楚地将话说完。
“你今天越界了。”谈时墨说,脸色微冷,“过线了,做错了,要会改。不然你想抓住的一切都抓不住,别再失去理智,让事情变得更糟。”
谈致北沉默地听完,低低地嗤笑一声。
“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高姿态地分手,以后看着她过上没有我的,更幸福的人生?”他问,仿佛饶有兴致,唇角上弯,朝谈时墨笑得特别好看。
“那还不如我就把她绑在我身边,大家一起痛苦。”
他抬步向外走,从长长的走廊最深处,走向冷风肆虐的夜晚。接近谈时墨时,谈时墨的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微微皱眉。
“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他说,“小心留疤。”
“怎么会。”谈致北抬手摸了下脖子,盯着手上的血迹看了一眼,无所谓地扯扯嘴角。
“这点小伤,哪配在我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要更深更重的摧残才行。”
他在谈茉莉的虐打下长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最开始总是模样凄惨,后来身体竟然也渐渐适应,恢复能力跟着变强。像这种掐痕和指甲抠出来的伤口,很快就能痊愈,不会在身体上留有一星半点痕迹。
擦身而过时,谈时墨拉住了他的手腕。
“想挽回也要用对方法。”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致北,没人能永远这么纵容你,方舒雁也不行。坦诚一点,服软一点,改好一点,明白吗?”
谈致北短暂地沉默,而后用力甩开谈时墨的手。
“少管闲事。”他冷淡地说,形单影只地走出灯火通明的谈家,融入无尽的黑暗。
几分钟后,谈时墨的手机像是开了震动模式般,突然响个不停。他点开消息,看到了无数张内容相同的截图。
[谈致北V:祝我们结婚快乐@方舒雁]
谈时墨定定地看了截图一会儿,微微恍神。
他和这个表弟几岁大时就住隔壁,都是这个家里不受重视的弃子,互相见证过对方暗无天日的年少时光。最开始被虐打的时候,他也是见过这个表弟眼圈通红,一个人悄悄抹眼泪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受伤,流血,被珍视的人厌恶,都可以面无表情了呢。
人受伤,真的不会痛吗?
可他好像渐渐习惯了一切,学会无动于衷,接纳尖锐的自己,伤人伤己都变得漫不经心。
又或者他已经无法挣脱这样的人生,只有在感觉到尖锐的痛意时,才觉得自己还在活着。
第18章 Chapter18
所有人都没想到,谈致北和方舒雁这场分手,轰轰烈烈地闹了一整晚,上了所有社交软件的热搜头条,让好几个APP都崩了好一阵,搅黄了噩梦乐队十周年巡回演唱会首站,让失控歌迷将体育馆团团围住,险些上了社会新闻,这么一连串事情闹下来,最后尘埃落定的官方消息,竟然是两人的婚讯。
开什么玩笑呢?前脚方舒雁说分手,后脚谈致北说结婚?!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任何人抱有幻想。在谈致北突兀地发布了这条石破天惊的消息之后,没过多久,嘉华所有的官方账号都行动了起来。
官方账号在满评论区的问号之中,第一个站出来转发,语气活泼欢快地恭喜两位大明星结束七年爱情长跑,即将走上婚姻殿堂,别的话一句没说解释,转发完立刻下线,好像生怕被不愿相信现实的粉丝和路人撵上一样。
随后立场一直比较偏向嘉华的各路媒体和营销号也都行动了起来。与以往文案条理清楚的宣发情况截然不同,这一次明显没有任何人收到什么通稿,大家随心所欲地扩散着消息,纷纷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个横空出世消息的震撼莫名。
「八卦前线V:我看了这条微博十遍才敢转发,生怕自己看岔了一个字被所有人原地暗鲨。所以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吗,谈致北和方舒雁床头打架床尾和,闹完分手后直接结婚了?」
「聚焦星热点V:跪求各位明星下次不要休息日晚上爆出这种大新闻了,我刚才是从对象床上爬起来写情变线索征兆梳理的,结果这都快写完准备发公众号了,你们告诉我其实两人是要结婚了?嘉华,过来商量个事,要么你把谈致北抓过来让我打一顿,要么把我上篇稿子的费用结一下,谢谢。」
「娱乐圈大事件V:不愧是永远不按套路出牌的谈致北,我又回忆起采访谈致北时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噩梦了。这次大家都和我一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竟然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心态平衡……」
没有金主提供的宣发通稿,营销号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其中不乏金句频出,也有颇多不吐不快的槽点,一时间竟然营造出了一片喜乐融融的气氛,仿佛这件事真的变成了一个乐子。
可惜但凡有点脑子的路人和粉丝,没一个人真的这么想。
他们切入的事件推测基于事实出发,垂直下定结论,逻辑链相当严密精准,将方舒雁提出分手和谈致北宣布结婚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得出了一个结论。
今晚的提分手,是方舒雁的逼婚操作,目的就是让谈致北点头答应娶她。
好一个恶毒又心机的女人!完全预判到了谈致北的性格和反应,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还特意让网友跟着凑热闹见证,生怕谈致北被她哄住后清醒过来反悔。
她竟然还成功了!是今晚唯一达成心愿的赢家!
乱糟糟的意见输出过后,大家最终达成了共识。
方舒雁这个女人,心机实在太深,太可怕,太让人不寒而栗了。
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利用的?她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有了谈致北会真的就此满足吗?她今后还要干什么?还要利用谁?果真要紧紧扒在谈致北身上,吸一辈子血吗?
……她就不能,放过谈致北吗?
方舒雁,方舒雁!
都是这个女人!这女人为什么不去死?!
谈致北的粉丝在短短的一晚上,经历了极度的兴奋与极度的失望,一部分人受不住刺激,当场脱粉转黑,立誓以后要集中全力,行走在黑方舒雁的第一线,与方舒雁不死不休,此生无法和解;另一部分粉丝则在极致的落差之中,安静地蛰伏下来,只等着抓到方舒雁的破绽,给她致命一击。
方舒雁坐在车上,一直在看这些评论。
谈致北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先一步离场,接着又在网上发布了求婚成功消息,还留在现场的粉丝们在目送正主离开之后,终于不再那么没有理智地群情激愤。不断增援的安保人员也在陆续到位,粉丝被有秩序地疏散撤离,一场几乎注定发生的恶性社会事件终于被力挽狂澜。
接下来的演唱会延期和补偿方案,是公司需要操心的事情,谈时凯带着程阳,连夜回到公司开会,全公司一半的人都要加班,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程阳临走时看着方舒雁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叫她一起过去加班,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晚辛苦你了舒雁。”程阳朝她勉力挤出个难看的笑,“谈总临走时特意交代了,今晚的事情不怪你,叫你别有心理压力,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最近……现场有粉丝的活动,我都会给你推了,你不要单独出门,最好是别出门,一定要出去的话身边务必带人。”
这是怕她被过激粉丝报复。方舒雁笑笑,沉静地对他摇摇头:“不用担心我,我最近不会去什么别的地方,就留在医院里陪我妈妈。”
也行,这个方案听着很安全。程阳点点头,多少放松了些,看了眼曹双,却又皱了下眉:“光带曹双也不行,现在的情况复杂棘手,她经验不够……你今天就带着保安回去,让保安给你开车,曹双也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他朝曹双看了一眼,示意她好好照顾方舒雁。曹双拼命点头,打定主意这段时间不离开方舒雁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连上车时都非要在她旁边挤着坐。
由于害怕被狗仔跟车,程阳没让她们坐来时的商务车回去,另安排了个七座SUV。曹双挤在方舒雁身边,见她一直在看手机,没看自己,将头探向她的手机屏幕:“看什么呢舒雁姐……啊啊啊!!不要再看了舒雁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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