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近距离地互相看着,在电话里还能正常交流,现在面对面站着,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方舒雁收回视线,抬手去拉车门,就要坐进去。
谈致北忽然说:“你在生气,很愤怒,而且不是冲着我。”
方舒雁动作一顿。
曹双也是一怔。
舒雁姐现在是在生气吗?虽然根据刚才发生的事来看,她如果在愤怒,完全可以理解。但她明明面上一片平静,连自己这个全程旁观的人都没看出来,还以为她是被方慧一番话说服,于是也没多想。看来到底还是……
不对,重点是,谈致北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真的有……这么了解舒雁姐吗?
曹双愣了一下,心里对谈致北的浓重怨气忽然间就消失了不少。
她完全说不清原因,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甚至忍不住想痛斥自己的心软。但莫名的直觉依然让她情绪稍缓,迟疑着遥遥望向谈致北,心中升起大团大团的迷惑。
……你明明,有能力让舒雁姐很开心很幸福的,不是吗?
谈致北忽而将视线遥遥转向她。
曹双顿时反射性地吓得一激灵,听见谈致北冷冷地问她:“怎么回事?”
这个……曹双张了张嘴,没说话,看向方舒雁。方舒雁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拉开车门,转头看向谈致北,细密的鸦青羽睫轻轻一敛,像蝴蝶无声振翅。
她弯起唇角,看着谈致北微笑,温柔一如往昔,声音轻软。
她眼睛弯弯,平静地说:“你看错了,致北,我没有不开心。”
谈致北忽地愣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方舒雁,怔怔地望向她的眼底,忽而抬手,掌心覆上她的眼睛。
“雁雁。”他呼吸猛地起伏,沉默了半晌,艰难地说,“别这么看我。”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曹双愣愣地看向方舒雁,离得并不很近,没法看清楚她眼底的神光,只看见她同样站在灯下,融融的暖光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弧光,神圣高洁,疏离遥远。
他们站得那么近,又好像离了很远很远。
方舒雁顿了顿,将谈致北的掌心抬手拉下。
“别闹了,致北。”她放开他的手,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只留下带笑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不是说接我回去吗?走吧。”
谈致北愣在原地,曹双回过神来,走近两步,脚步忽然一停。
她看见谈致北的身形突然猛地晃了一下,抬手在旁边的车上扶住,这才将将站稳。
曹双惊愕地眨了下眼,心中不期然闪过一个念头。
今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仓促忙乱,猝不及防,风云骤变,影响深远。谈致北身处其中,一直表现得肆无忌惮,偏激极端,用匪夷所思的应对,强势地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他好像将方舒雁视为自己的私人所有物,在被提出分手时,感受到的是一种被挑衅了尊严的愤怒。
所以不在乎方舒雁的感受,强行将她继续捆绑在身边,像是扼住被自己豢养的笼中鸟的咽喉,永远不会给宠物想要的自由。
——却原来,其实方舒雁可以只用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让他大受打击,这么痛苦。
曹双遥遥看着谈致北,恍然地想,原来你也是会痛的。
可是那个把心疼你放在第一位的方舒雁,已经被你弄丢了不是吗?
第19章 Chapter19
曹双本来以为,这次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应该是尴尬到令人窒息的。俗话说两口子吵架狗都嫌,任何一对情侣闹矛盾,共同认识的人夹在中间,都要变成两边讨不着好的小丑,仿佛连空气都能让人窒息,在他们身边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更何况这一对情侣还不怎么普通,男方看着精神上多少有点问题。刚才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奇怪,被强迫的人平静如常,如愿以偿的人却好像很受打击。
曹双一路上一直都胆战心惊地亮着手机屏幕,手指蓄势待发地悬停在紧急呼叫按钮上,决定一旦谈致北表现出丁点问题,就立刻打电话求助官方力量,119或120哪个都行。
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两人在回去的这一路上……气氛竟然还挺和谐。
谈致北拿着手机浏览网页,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把手机屏幕递到方舒雁面前,询问她的意见:“婚礼是邀请品牌过来赞助,还是我们自己办?赞助的话现在就让程阳去联系,可能比较累,但到时会热闹一些,我们自己办的话大概就两桌人,好像不够气派。”
这人对自己奇烂无比的人缘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曹双竖起耳朵旁听,在心里默默吐槽。
方舒雁顺着他的话,凝神思考了一下,回答时语气略带疑惑:“谈家没有什么要请的朋友吗?我以为会很多。”
对啊。曹双听得一愣,心说谈致北这是什么意思,逼着舒雁姐嫁给她,又不想真正带舒雁姐进入自家豪门?他这是拿舒雁姐开玩笑吗,把人当礼拜天过呢这是?
前CP粉曹双现在对谈致北处于粉黑交织的剧烈摇摆状态,看谈致北哪哪儿都觉得不爽,听他说什么话都要在心里默默杠上一杠。
“自己办婚礼的话就不请外人了,不熟,没意思。”谈致北摇头,随后自己想了想,自行否认这个提案,“婚礼规模太小好像也不好,那还是找个赞助吧。我这就让程阳去联系,我们的行程也得现在就规划好。你妈现在身体怎么样?还能撑多久?”
方舒雁眉头皱了一下,谈致北话题立刻停住。
“对不起。”他干脆利落地道了个歉,随后才问,“我哪句话说错了?”
方舒雁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角,摇了摇头。
“也没有,不用在意。”她平静地解释,眉头松开,似乎并没有真的怪他,也没明说原因,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妈妈最近情况不错,身体还能再撑一下,婚礼就放在年底吧,我们遇见的那个季节,比较有纪念意义。”
现在是九月中旬,两人认识是在十二月底,还有三个多月时间。
曹双实在没忍住,在副驾没好气地嘀咕出声,力求让后座的人听清楚:“哪有在病人家属面前问病人还能撑多久的?这么问的人这辈子情商没及过格吧?”
哦。谈致北向前排缩头缩脑的曹双扫了一眼,点点头,算作表示自己下次注意,不会再提让病人家属听了不舒服的字眼。他看向身旁的方舒雁,唇角弯了一下。
“走过七年之痒,走进婚姻殿堂?”他眉眼舒展开来,轻笑着说,“寓意确实不错。”
方舒雁跟着莞尔,对他的解读没有予以否认。
谈时墨笑着笑着,突然又沉默了一下,转过脸来看她。 “我需要从现在开始改口吗?”他问。
方舒雁怔了一下,也转头朝他看来。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方舒雁了然,对他摇了摇头。
“婚礼那天再改口就好。”她语气柔和地道,“比较有仪式感。”
呜呜,舒雁姐为什么能始终都这么温柔。曹双在心里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好好保护自家善良体贴的漂亮姐姐。
方舒雁不知道曹双的心理活动,她依然看着谈致北,和他商量:“婚礼我们自己办可以吗?我不太想要面对赞助商和媒体,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
谈致北稍稍扬眉,有点意外地看她一眼。
“我以为女孩子都会想要一场盛大浪漫的婚礼。”他说。
“我也不是个小姑娘了。”方舒雁摇了摇头,后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似是感到疲惫,只余唇角浅浅地弯着,语气淡淡,“不过是个仪式而已。再浪漫的婚礼也阻止不了一对注定分开的夫妻,反过来也是一样。我妈她身体不适合长时间耗神的事情,一切从简吧。”
车厢里气氛一冷,突然间一片安静。
短暂的无话后,谈致北拿起手机,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语气如常:“那我问问谈时凯,他的婚纱是在哪家定的。”
怎么不问谈总?曹双听得直撇嘴,在心里小声念叨:谈总和郑总结婚时的婚纱那才叫奢华吧,直到现在还会被时尚圈博主翻出来津津乐道盘点……
谈致北撩起眼皮,从后视镜看了前面一眼:“是你在说话?”
曹双:“……啊?我在说话吗?”
一不小心就把心声说出来了吗?!都怪刚才说话没被谈致北搭理,给了她的脑子错误的判断,导致语速快过脑速!曹双吓得仿佛心脏骤停,呼吸都好像滞了两秒。
好在谈致北并不真的关心她为什么插话,一边拨通电话,一边平淡地答她:“谈时墨是商业联姻,我和雁雁又不是,这种事问他不吉利。”
曹双:“……”
这人口出狂言成这样,谈总怎么还不封杀他?曹双这一刻,以堂堂基层螺丝钉打工人之身份,饱含真情地替自家老板操碎了心,十分替他着急。
方舒雁也听得莞尔,倒是开口替谈时墨说了句公道话:“联姻是联姻,感情是感情。郑总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谈总可是在用心兼顾事业和家庭的,你好好管郑总叫嫂子肯定没错。”
谈致北睨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方舒雁完全不惧他的阴阳怪气,转头看他一眼,语气随意地道:“可能你不太懂吧。”
这是不是在说谈致北情商低啊?官方嘲讽。曹双用力抿住双唇,缩头缩脑地将快要溢出嘴边的笑声强行压回去。
谈致北低低地哼了一声。
“你对我表哥的事知道得很清楚?”他慢条斯理地问,抬手捏了捏方舒雁的脸颊。
方舒雁没挥走他的手,只莫名地看他一眼:“只是一般了解,是你太不上心了。”
对他们那么上心干什么。谈致北不以为意,向她强调:“别在意他们,死活都轮不到我们管。”
这话说得好生无情,明明两个表哥都对他们相当照顾。方舒雁无奈地摇头笑笑,却没反驳他,顺从地点点头,好脾气地顺着他的想法应下。
“行,知道了。”她说,眼睛半闭,唇角始终浅浅地弯着,“都听你的。”
曹双忍了又忍,用尽毕生洪荒之力,终于压抑住了自己汹涌澎湃的吐槽欲。
谈致北到底何德何能啊?他怎么配拥有舒雁姐这样的女朋友的?!好白菜都被大猪蹄子拱了!真是让人生气!!
她愤愤不平地去看谈致北的反应,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要是谈致北这次还得了便宜卖乖,她回去就上网开十个小号黑他。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谈致北竟又是听得愣了一下,怔怔地低头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的方舒雁,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高兴的情绪,仿佛实打实是在得了便宜卖乖。然而曹双却恍惚间觉得,他得到了这么温顺妥协、以他为天的女朋友,眸底的神色却极沉极暗,周身的气息极为压抑。
看得曹双一怔,几乎以为一切全都是自己的幻觉。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咬着嘴唇想,都听你的还不够吗,你说什么是什么,舒雁姐乖顺地任由你安排,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听话吗?你们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意见不合吵架了,这你也要不高兴?你还想怎么样?
然而这一切久久没有消失,像一片厚实的积雨云,暗淡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也有点喘不过气。
谈致北忽而开口,声音很轻地叫她:“雁雁。”
“嗯?”方舒雁很轻地应了一声,温软柔和,和她唇边浅浅的笑意一样,都像一场美梦。
谈致北定定地看着她,隔了一会儿,说:“我脖子受伤了,回去给我抹点儿药。”
方舒雁睁开眼睛,抬头朝他的脖子看了一眼。
很明显的掐痕,指甲用力抠进皮肉里,血迹凝固,他肤色苍白,伤口极其显眼。而比血痕更明显的是那一圈掐痕,已经浮现出血流不畅的淤青,绕着脖子一圈,像禁锢于其上的枷锁。
方舒雁抬手碰了碰,确定伤口的深浅,收回手应了一声:“嗯,家里有药,我回去给你消下毒,再涂一点。伤在这里太明显了,最近记得都穿高领的衣服,被拍到的话公司又要忙着出澄清通稿。”
谈致北语气淡淡:“管公司死活干什么。”
方舒雁莞尔,倒也没和他争论,只当没有听见,神色平和。
谈致北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雁雁。”他又叫了她一声,眼底乌沉一片,暗流无声翻涌。
“在外面天色太暗,车里坐在视线盲区,所以一直没看见吗?”他轻声问,专注地盯着她看。
方舒雁微微愕然,而后无声莞尔。
她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坦然平淡。
“没有啊,我看到了。”她随意地道,看着谈致北,眸中微微含笑。
“但是我觉得你会嫌我管得太宽。”她轻描淡写地说,“所以觉得,还是不问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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