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很淡,很平静。
可他观察入微,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和迷茫他都尽收眼底……无形的防备,他能感觉得到。
这份隐约地疏离感,让他捉不住她。
“头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顾荨显然一愣,没料到他会问一个自己都已经快忘记疤痕,不由摸向额间,神情也有了些恍惚。
“小时候不小心撞到的。”
这是她反抗的代价,但她丝毫不悔。
“还挺粗心。”片刻后,他又道:“以后小心点,别再伤着了。”
“你才是吧。”
“行。”杨徛不由嘴角上扬,又缓声询问,“你想考哪所学校?”
春晚仍在播放,群歌艳舞,喜庆非凡。杨徛冷不丁地声响拉回了顾荨幽远的思绪,“能考上哪里,就去哪儿。”
沉思一会儿,又道:“只要不在宣市就行。”
顾荨放下有些发麻的双脚,平坐在沙发上,脚上针刺般的感觉让她不敢再动分毫,片刻的忍受也不再理会脚上的麻感,转头看向杨徛浅浅笑道:“以你的成绩一定可以考上很好的学校,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宣市,于你而言也是这般想要逃离的地方吧。
“那你得加油了。”
杨徛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眸,眼里有道不清的专注和期待。
“嗯?”
她不解,只要能保持现在的成绩,上个一本也是可以的。
忽而,他轻叹一声,视线再次移向她,眉目间弥漫着少许忧愁,眼眸却格外的黑亮幽深。
“我从来不教人学习,你真的不明白吗?顾荨。”
一片寂静,她看上去很平淡,可极力弯曲的手指却隐藏不住她的情绪。
这一刻,她看到了他幽黑的眼眸里的诱惑,仿佛要把她搅入其中的深潭。
她明白的,早就应该察觉他为何要那么认真的辅导自己,又为什么比自己还要担心分数,以为只是自己的胡想,可当变成事实,更多的却是迷茫和害怕,甚至想要逃离,那其中的欢喜却显得格外可怜。
自离开孤儿院后,她没想过今后的事,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也从未想过喜欢……至少现在不行。期待与恐惧相互纠缠交错,她看不清自己究竟应该去哪里?
“杨徛……马上就要高考了,以后再说吧。”
现在她也只能这样回复,未来有太多意外,她不能保证到那时他们还能这样坐在彼此身边。
看似平淡的模样,却是她的倔强。
顾荨一直认为自己是多余的,她迷茫而敏感,一个从未感受过爱的人,对这新事物总是既害怕又好奇,被伤害或是伤到别人,更何况还是对一个十七八岁的懵懂少女。
杨徛欲开口追问,却不由停下微开的唇,他看到了她眼睫的颤抖,眉间的紧张和茫然。
时针分针以及秒针同时抵达十二点,电视里响起主持人们异口同声的祝福,“恭祝大家新年快乐……”
顾荨被电视里的声音吸引,她刚抬眼,却在这刹那落入一个温暖怀抱。
“杨徛!”
本能的呼喊,心下一紧,想要推开他,却纹丝不动。
“新年快乐。”
一道温热地气息吹在她耳畔,顿时她耳边一阵酥麻,脸颊也滚烫了几分。杨徛紧紧抱着她,轻嗅她脖间的清香,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和颤抖。
“我知道,你不用害怕,我会等你。”
听到他温柔的安慰,顾荨也暂时忘记了挣扎,她慢慢放松却依旧僵硬,双手无措的落于沙发上。
“新年快乐。”
放弃
春节在热闹的庆祝声中过去,一年一度的大团圆也在不舍中无奈分别,然而遥远的新一年团圆又成为他们奋斗的动力。
年假一过,学生们也迫于学业回到久别的校园,三年的努力和拼搏,在此一举。
于高三而言,回到学校,坐在教室里,与阔别一个月的朋友相见,不再是谈论自己的新衣服、压岁钱和年里的趣事,而是无言的扑在书籍里,朝着自己既定的目标奋力一搏。
最寒冷的季节已然过去,可他们却不敢太大意,依旧是不变的棉衣羽绒服,毕竟他们可是连夏天都穿校服外套的中学生啊。
课间休息,安洁伸展着因久坐而酸疼的腰,随后她转身准备向邻里间的同学分享刚得到的小八卦。
“听说学委保送了,是真的吗?”
“真的,他都保送了还来学校,而且还这么认真看书,真不懂他们学霸的世界啊。”
顾荨的同桌不可思议地摇头感慨,语里也颇为的羡慕。
安洁也佩服地瞅了眼还在奋书疾笔的学委,同款羡慕道:“对啊,要是我早就不来学校了。”
“隔壁班,他们班长保送了,就真的没来学校了,唉。”
“幸福啊,直接暑假……”
“没毛病。”
“……”
缄默片刻,安洁扯开嘴角苦涩的假笑道:“我们还是看自己的书吧。”
“同意。”
那个同桌认同的点了点头,似乎每下点头都有苦涩的艰难。
顾荨听到她们的对话,只有无奈的低声一笑,拿着笔又认真地重新计算错题,可想到保送又不禁停滞片刻。
他成绩那么好,应该也保送了吧。
虽不知是哪所学校,但她想一定不会差。
大课间时间,操场空无一人。昨夜的大雨延续至今,灰蒙蒙地天空飘泛着绵绵细雨,树叶间不时雨滴落下,打落在新叶上,整个校园焕然一新,却格外阴冷。
高三楼层的长廊上人很少,只有稀疏的几人靠在门前的栏杆上放松,及零星地走动,而其他人不时在教室里与书搏斗,就是趁此弥补晚上的睡眠不足。
顾荨也趁机准备去厕所清醒一下脑袋,顺便也在走廊上散散心,放松一下。
可还未走到厕所,她就碰到了刚从厕所那边过来的杜梦西,她无语地想到,自己同杜梦西与厕所始终有个不解之缘。
她只顿了一秒,忽视掉杜梦西的冷眼,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迈去。
在她们交错之际,杜梦西清亮的嗓音飘入她耳中,夹含着刺耳的恨意,“死皮赖脸的占着他,你不感到可悲吗?”
一声冷哼后,杜梦西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只是她心中还是有愤愤的不甘。
他们原本可以去同一所学校的,可得知他拒绝保送的消息后,她不免震惊,也愈发伤心和怨恨,尽管不去设想这其中的原因,可万般自我安慰后,依旧说服不了自己。
你既生于此位,就该老老实实的呆在那儿!
顾荨也没搭理她,直接走进厕所,站在洗漱台前,她打开水龙头,刚触碰到直流的水柱,一阵冰冷就刺向手指。
没有犹豫,她手捧着冷水轻轻覆上眼睛,顿时脑中一片清明,打消了潜伏的瞌睡虫。
关上水龙头,冷漠的看着镜中朴素的脸,她不在意杜梦西说的话,只当她是随处宣泄的不满和愤怒。
可又让她不由的去想,自己真的那么可悲吗?
此时,五班后排。
秦锐饶有兴趣的看着趴在桌上盯着前面正在看书的人,眉眼间似乎还有些不解和好奇。
“喂,你干嘛拒绝啊?不用参加高考,多好的事啊~”
杨徛拒绝保送这件事,秦锐还是蛮好奇的,虽然他知道杨大少爷总会干出让人意外的事,但一听说保送的那所学校还很好后,他就真的迷惑了。
“你不会是听说‘无高考,不高中’这种鬼话,所以不想给高中留下遗憾才拒绝的吧?”秦锐又嗤笑道:“这都是没法保送的人,自我安慰罢了。”
隔了半响,前方的人才随口轻哼一声“嗯”以作回应。
嗯个头,我信你个鬼……
如果是其他人说,秦锐铁定信,可奈何是这个向来不在乎这些的杨徛。
秦锐忍不住朝前面翻了个白眼,不是不喜欢麻烦吗?高考就是个最大的麻烦,明知如此还往里钻,没有猫腻才怪咧!
仔细推敲后,怀揣着七八分的肯定和两三分的怀疑,秦锐起身眯起他的瑞凤眼,俯身到杨徛肩膀处,难以置信的瞅着旁边冷峻的侧脸,又掩盖不住唇边的笑意。
“你不会还没说吧?”
“说什么?”
“……”
大哥告白啊!还能说什么?!
一阵无语飘过,秦锐僵硬的弯起一边嘴角,“没什么,您继续。”
随后,秦锐又坐回自己的位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呸呸呸!谁是太监了!都要高考了,再不说可就没机会喽……
面临即将到来的高考,有的人总担心时间不够复习而焦急万分,有的……却轻松如常,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结果。
秦锐清楚自己考不上,该看到他还是会看,虽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可不也得给高考一个面子嘛。
以前他就跟杨徛打趣时说过,他跟他混,那时开着玩笑说等杨徛开一家公司,他就在他手下打工。当时秦锐也是动了下脑子才说的,因为他觉得杨徛是不可能给别人打工的,只有当老板的命。
续签?
夜晚,顾荨盯着冷风刚走到楼下,就感受到口袋里的振动感,她忍着被寒风似割裂般的刺痛,轻轻拿起被裹得暖洋洋的手机。
看到来电顿了下,可很快接了起来。
“喂,阿哲。”
她缩着头迅速走进楼里躲避今晚尤为激烈的风,手机也逐渐变得冷硬。
“顾荨你……”
房思哲在房里来回走动,他有些开不了口。
“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嗯……你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
房思哲泄气地坐到床上,屋里开着暖气,而他也应时的只穿了一件毛衣。
他想说的不是这些,春节那天他本想去便利店看看的,当看到顾荨在时一阵惊喜,可看清她身边的人时却不禁躲在旁边的小道里,此前虽已确定他们认识甚至熟悉,却还是不觉惊诧和担忧。
“阿哲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顾荨裸露的手冷得有些发僵,她迈上最后一阶梯子,提前拿出冰冷的钥匙。
“顾荨……快要高考了,别被其他事分心了。”
眼镜下透露出他隐隐的担心。
她转动门锁,待大门打开,才慢慢回道:“你也是。”
她没有去深思房思哲说的话,只当他是考前的担心。
挂断电话后,房思哲坐回书桌前,望着成堆的资料发呆片刻,又开始了他的深夜挑灯。
顾荨在客厅看完今晚计划好的一个知识点复习,由于实在忍受不住外面的冷意,她决心将阵地转移到床上。
刚洗漱好准备上床记会儿单词就睡,不料床边沉默的手机再次响起,看清显示,踌躇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掀开被子,顾荨习惯性的问道:“怎么了?”
“按我给你说的那些点复习了吗?”杨徛丢下手中的笔,轻转椅子朝向漆黑的窗外,但眉间的郁结一直未消,“你也别太紧张,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不会的就打电话问我。”
“嗯。”顾荨轻翘唇角,突然想起今天安洁说的事,她还是想略表一下祝贺,“对了,恭喜你保送。”
杨徛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户任凭冷风肆意钻进屋内,“你消息还挺灵通,不过……我拒绝了。”
心下一怔,对此她真的颇感震惊,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今天杜梦西说的话,那片刻的轻松慢慢淹没在无尽的慌张和害怕中。
顾荨抿唇紧问,“为什么?你不喜欢那所学校吗?”
她真的担心是因为自己,也乞愿这种想法真的只是自以为是的瞎猜。一股冷风直面袭来,他望着幽黑一片无半点星月的天空,无声轻叹,“参加高考会有更多的选择。”
那所学校符合他的标准,但她上不了,参加高考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之后才会有更多的选项,他也不想让她有太多负担。
听到他的回话,顾荨暗自松了一口气,“嗯,的确是这样。”
她真的害怕他是因为她才拒绝的,如果是那样她会过意不去,也觉得很亏欠,她不喜欢欠别人,因为偿还不了。
幸好,她庆幸这次的自以为是。
“你既然没去打工了,那要不要……续约?”杨徛缓缓说道。
她没打工的事是她告诉他的,其实也是迫于无奈,因为前几天他去便利店找她,却没看到,所以电话之下,她不得以告诉他原因。
顾荨婉拒道:“不用了,我攒下的钱够用……谢谢你。”
寒暑假攒下的钱够她这一学期的花销,而后的大雪,她也会在下一个暑假想办法,她很感激他的帮助,但不想依靠他,这会让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可悲。
杨徛失望的垂下眼,他知道她在拒绝,而且是在察觉他心意后尤为让他悲哀。
似乎感觉到他的失落,顾荨捏紧手机抿唇思量良久,才缓慢开口,“周末你想来就来吧……你教我功课,我给你做饭,很公平。”
反正每周也只有一天……
杨徛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方才的愁苦也在话里一扫而尽。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嗯。”
是有丝悔意,可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覆水难收。
一事换一事,这很公平,也不想欠他太多,之前的做饭远远不及那么多的工资,这也违背了她一直秉持的原则——互不拖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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