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队伍是在一个格外寒冷的夜晚到达青北的,宽广的大街上不见任何大巴车以外的车辆,显得格外空旷而寂寥。
能想象得到不久之前,这里所呈现出的车水马龙、红灯酒绿、汽笛声混着人声鼎沸,可现在,那些景象都像是做过的梦一般,在眼前的世界里找不到一丁点踪影,天气越来越冷,队员们都裹紧衣服不说话,神情凝重的注视着窗外。大家都是有家庭有亲人的血肉之躯,来这里或多或少都是用生命做赌注的,没有人会不担心。
但所有人都眼神坚毅,用钢浇铁铸起的信念去赴一场神圣之约,他们是红十字会的成员,从入会第一天起,就不会再后退一步。
大巴车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前,这是他们事先联系好接收志愿者的一家公益性酒店,酒店经理亲自接待了他们,并给他们嘱咐了一些入住时的注意事项,修整半小时后,所有人在大厅集合,青北市云义区红十字会负责人王淼寒已经在等待他们了,经过简单的介绍后,王淼寒道:“目前云义区志愿者岗位缺人的地方主要有俩个,一个是区里的几条主干道的消毒工作,这里需要的人多些,还有一个是区医院里还缺俩位志愿者,负责院内后勤工作,要做的事主要是喷洒消毒,当然,需要的时候还要负责卫生保洁的工作。”
说到这,王淼寒停顿了一下,护目镜之下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好意思,“第二个岗位因为在医院,比较危险,各位有谁……”
“我去医院!”
“我去医院!”
……
“我去吧!”
“让我去吧!”
王淼寒还未说完,志愿者队伍里几乎所有人都抢着要去。
一瞬间,王淼寒眼眶就变红,但眼泪被他生生憋了回去,他知道一旦雾气遮满眼镜 ,他就必须离开这里去更换眼镜。
最后,还是玉江市红十字会领队李磊发话让大家静下来,道:“我是领队,又是党员,首当其冲,我一定要去,至于另一个……”
“我去吧!”陈顺打断他,“我是医生,有保护好自己的意识和习惯,我去医院。”
李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就这样定了,我和陈顺去区医院,剩下的人去做主干道消毒。今天太晚了,大家抓紧时间回房间休息,明天早晨六点所有人在酒店大厅集合。”
众人都无异议,大家没有拖延,各自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了。
次日,陈顺进入区医院,正式开始了这份危险又特殊的志愿者工作。
他负责的区域是轻症病区的一栋楼,共七层。和他对接的后勤管理人员告诉他,每天必须完成三次对整座楼的消毒,工具就是一个可以背在身上、能装40斤消毒液的喷洒桶。
“这份工作一个人干确实有点难为人,在你之前一个小伙子干了俩天实在受不了就离开了,但现在到处都需要志愿者,能分到咱们这的只能有一个,你尽力完成,如果实在受不了也可以离开。”后勤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拍拍陈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到。
“您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坚持到最后。”
“希望如此吧!”
这一天,陈顺边干活,边算着数字,全栋楼消杀一遍会消耗50桶消毒液,三遍下来,共用了150桶,他的微信步数五万三千多步,位列朋友圈第一。对于别人来讲,这只是一串数字而已,但对他自己来说,是他越来越艰难的将消毒桶背在脊背上的力不从心,是他一遍又一遍挪动消毒桶的背带、依然缓解不了肩膀肌肉的酸痛,更是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脚底慢慢磨起泡的剧烈疼痛。
业务不熟导致他干活受限,这一天,他根本没时间脱下防护服去吃饭休息。也就是说,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量下,他居然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
幸亏,长期的健身使他身体核心非常稳,长时间、高强度的专注又是他身为医生本职的惯常状态,因此才没有受到根本性的损伤。
晚上回到酒店后,陈顺一口气喝了俩瓶矿泉水,吃了三个面包才缓过劲来,强撑着身体去简单冲了个澡,然后摊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就打算这样入眠时,酒店门被敲得砰砰直响,“喂!陈顺你先别睡,开一下门,我来送药和无菌的针头,你把脚上的泡挑完再睡。”
是他们这批志愿者队伍里负责后勤的一个小姑娘。
“陈顺你快点,今天大部分队员脚底都起泡了,你应该也起了吧!快点开门,如果不挑破的话明天会很痛苦的。”小姑娘喋喋不休。
他自然知道明天会很痛苦,但现在从床上爬起来也很痛苦啊!可是没办法,小姑娘一看就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主。陈顺叹口气,用尽全力想从床上爬起来。
与此同时,陈顺对面的房间也被敲响,“您好,女士,您浴室的热水管坏了是吗?我是来维修的,您开一下门。”
“砰砰砰……女士,请开一下门。”
陆大海洗头洗了一半,水龙头里死活放不出热水,万般无奈之下,陆大海只好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维修。
“砰砰砰……”送药的小姑娘敲的。
“砰砰砰……”来修水管的工人敲的。
俩个敲门的人好像在比赛哪边的人会先开门似的,一个比一个敲的声大。
陈顺拖着沉重的脚步终于下了床挪过去。
陆大海包好满是泡沫的头发,穿好睡衣赶紧跑过去。
“咔嚓”俩个门居然同时打开。
“拿来!”陈顺跟门口的小姑娘要东西。
“进来!”陆大海让门口的修理工进去。
俩个人皆听见了对方的声音,不可置信的看过去,于是,俩束熟悉至极的目光就在这种特殊的场合里,猝不及防的交汇了。
第55章
“陈顺,给你针和药,快把水泡挑了。”小姑娘递完药立刻去了下一个成员门口敲门送药。
“女士,您方便的话我先去您浴室看看。”修理工和送药的小姑娘都没注意到这俩人的不对劲,各自说着自己的“台词”。
“哦!方便,您去看吧!”陆大海愣了一下,赶紧让开路让修理工进去了。
于是门口只剩下俩个人,他们都戴着口罩,目光却不断纠缠不已、缠绵不休。
……
“你别动!”
“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闭嘴!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你可真行。”
“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不是故意的,那你就是有意的喽!”
陈顺的手撑在沙发后头,紧张的快要把沙发给刺穿了,“我自己来挑吧!我可以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到这步田地,可能是脑子抽了吧所以当俩人视线难舍难分时,他鬼上身似的在门口说了句,“那个,我的脚起泡了,好痛。”然后陆大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他进来了,最后便到了俩个人相对而坐这副尴尬局面。
陆大海一手持针,佯装朝陈顺刺过去,“你挑个屁呢!这么多泡,挑到明年呢?”
陈顺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大海用一个眼神逼回去了,只能转了话头,“大海,你怎么在这呢?”
“这边疫情一爆发我就过来了,在区医院食堂做营养师,专门为医护人员服务。”陆大海低下头,一手握着陈顺的脚细细地把每个水泡都观察了一遍,她动作很温柔,手却不由自控微微抖动着,能看得出她很心痛。
暗夜流淌,一室寂静,陆大海就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绝世珍宝一样迟迟不敢下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陈顺不忍,他道:“你大胆一点,我不疼。”
陆大海挑眉道:“你确定?”
“确定……啊啊啊?你干嘛?”
“行了,别叫了,一个破了。”
陆大海已然挑破一个,正在挤出脓水,下手格外狠辣。
“你……你你你你……”陈顺疼得语无伦次。
“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了?”陆大海处理好了一个,正在抹药。
陈顺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哆嗦完之后,才颤巍巍说出几个字来,“你好狠!”
“哼,是谁刚刚说不疼的。”
“那是,那是……”陈顺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可他话还没编好的时候,有人来拯救他了,“女士,您的转换阀坏了,库房存货用完了,只能明天去买一个来修,您看可以吗?”
原来是修理工在敞着的门外喊到。
“哦!可以,那明天修吧,谢谢师傅!您慢走。”陆大海也喊到。
“好嘞,再见女士。”
“再见。”
修理工离开了,陆大海继续挑水泡,她和陈顺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非常认真的做着手上的事。
一个人在专注干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就是最有魅力的时候,何况,她这么专注完全是为了自己,陈顺能看到陆大海额角短短的绒毛,往下是光洁饱满的额头,额头下被长长睫毛所挡的,是一双明亮有神的眸子,那眸子里就像载了幽深碧绿的湖水,引人入胜,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疼就叫出来。”
“还好,还好。”
陈顺嘴上说着还好,其实早就疼得呲牙咧嘴无法忍受了,但男人的尊严告诉他,不能喊,绝对不能喊。
“对了,你脚上什么时候多了根红绳啊?”陆大海正好看到了那副表情,若有所思的笑笑,于是随口问道。
陈顺半天不答,陆大海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抬起头来,“疼得话都说不出?咦?……这是什么?”
原来是陈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另一根红绳来,摊放在手心里,呈现在陆大海眼前。
陆大海看看陈顺手心的红绳,又看看他脚上绑的红绳,心跳漏了半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盘在沙发上的一只脚就被陈顺拽了过去。
“你干嘛?”陆大海惊呼,陈顺不发一言,默默把红绳缠绕了三圈然后绑了个死结。
“我的。”
“什么?”
“你是我的,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格外霸道的宣言。
陆大海一只脚盘坐,另一只脚被陈顺扯在怀里,双手还抱着陈顺的脚,她就以这副搞笑的姿态愣在当下。
“发什么愣呢?还有最后一个。”陈顺提醒道。
陆大海脸色爆红,迅速低头,用强大的自制力挑破最后一个泡,快速上完药后,她也不敢看陈顺,说了句,“我把你鞋子拿过去垫点棉花,明天能舒服一点。”
她说完就要走,胳膊却被陈顺一拉。
“怎么了?”陆大海问。
“头发上还有泡沫呢!冲完再回去。”陈顺自下而上看着她。
“呃!那个……”陆大海忽然结巴起来。
“怎么?怕我吃了你?”
“谁怕你啊?再说就你这副模样谁吃谁还说不定呢!”
“那你怎么不敢在我这洗?”陈顺步步紧逼。
“我没有不敢……那个……我回去拿条毛巾总可以吧!”陆大海败下阵来。
陈顺终于放开陆大海的手,笑眯眯看着她仓皇而逃。
二十分钟后,已经冲完澡的陆大海一下又一下的在陈顺房间的浴室里撞着额头,嘴里喃喃自语,“陆大海,你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被几句激将法刺激到啊?落到这般田地,能怪谁呢?”
是的,越害怕就越会发生什么,这是一条至理名言,来陈顺房间洗澡的陆大海,忘记带内衣了。旧的内衣被她习惯性的一脱下来就洗了,洗完澡穿衣服时发现这一事实的陆大海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遍万遍,可也于事无补。
唯一穿过来的一条睡衣是裙子,她实在不想真空上阵啊!虽然他们早已见过真章了,可上次是她忽然恢复记忆,做事不经过大脑,而且她是把那次当最后一次来对待的,自然百无禁忌,可这次……
“大海你需要什么帮助吗?”陈顺觉得陆大海在里边的时间有点长,于是开口问道。
陆大海吓了一跳,“啊?啊!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好,那个陈、陈顺?”
“怎么了?”
陆大海咬着牙道:“能不能麻烦你躺在床上去。”
陈顺眼睛闪了闪,“我脚疼,走不动路。”
“那,那你能不能把眼睛闭着?”
“哦!可以啊,我闭好了,你快出来吧!”
陆大海拿起自己洗好的内衣,深吸一口气,咔擦一把打开洗手间的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门口冲去。
“啊!好痛!我的脚。”
一声呐喊,让陆大海的脚步戛然而止。
“怎么了?哪里痛?”陆大海转身跑了过去。
“好像还有一个水泡没挑破,好疼啊!”
“怎么可能?哪里,我看看。”
遇到陈顺的事,陆大海真是理智全无,抛下自己手里的洗好的衣服,迅速冲过去,拿起陈顺的脚细细端详。
陈顺早已睁开眼睛,在陆大海仓促的动作间,该看的,不该看的通通看得一干二净,他眼神一暗,伸出一只手来。
“没有啊!在哪里呀?”陆大海找了半天没找着,看见那只手还以为是扶着自己站起来的,于是抓住那手,慢慢站起身来。
“在这里。”陈顺猛然一个用力。
“啊!唔唔……嗯嗯……唔唔。”陈顺强行将陆大海拉在怀里,暴风雨似的吻了上去。
这一夜,陆大海没能回自己房间。二人虽没到最后,但折腾半晌,早已累的不行,相拥着沉沉睡去了。
次日,陆大海小心翼翼挪开陈顺放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意外的是陈顺并没有挣扎,顺势还翻身平躺了。
陆大海轻轻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陈顺睁开眼,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绽放了一个笑颜,现在封着城,看你怎么逃?不过片刻,一个身影又悄悄回来了,陈顺吓得赶紧闭眼,那人似乎在他床头放了什么东西,又静静看了他三秒钟,这才转身彻底离开。
随着门咔嚓一声关上,陈顺扭头看去,只见床头摆着一副黑色护肩和一条配套的护腰带,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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