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黑板被大声敲击,众人愤怒回头,才发现是严肃脸语文老师。
兴奋的同学们用最快的速度各自回到坐位,三班的几个人也迅速跑出去,教室里几瞬之间就恢复了寂静之态,语文老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陆大海,随后便开始上课。
第7章
自此,再无人敢轻视陆大海这个名字的存在。
晚上回寝室,陆大海发现自己的暖壶里已盛好满满一壶热水,桌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个舍友坐在一处,见她进来,全都热情的围过来。
陆大海站在门口,不动声色。
“大海,你回来了? 快过去坐,我们等你好久了。”武椒甜亲切拉过陆大海的手肘,亲热的就像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陆大海被拉着坐到了她从不曾入座过的长桌旁,面前立刻摆了一杯酸奶。
齐雨唯被一只手从后方偷偷推了一把,她站起身,踏着碎步绞着手慢吞吞走到陆大海身旁。
陆大海不明所以。
“大海,对不起,那个手机是我用来学习电脑知识的,对我特别重要,我一时太难过,才不小心误会你了,真的对不起。”语音微颤,并不怎么真诚。
“你不用这样,你也从未说过是我偷的。” 陆大海笑了笑,多可笑啊!不小心误会你了。
而且,从未有人当面说过就是你偷了别人的手机,所有人都只会随大流站在隐秘的高地去唾弃你,辱骂你,伤害你。
不管你因此出了任何事,他们会有充足的理由安慰自己,反正我又没有真正对你做什么事。
这就是弱者最悲哀,也最无力去逆转的现实。如果没有许君粲今日那么一出,自己只会更惨。
“我,我……”齐雨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好了,坐回来吧!大海都已经说了跟你没关系”。
魏然站起身来,朝着陆大海方向,“大海呀!是我这个舍长做的太不称职了,那么好的手机白给你你都不要,哪用得着再去偷呢!是我误会你了,我之前带领大家那么排挤你,更鼓动男生去推倒你的桌子,我承认这都是我干的,都是我的错,这样,你打我吧!只要你能解气,怎么打都行。”
魏然好像疯了,脸上摆着极其奇怪的神色,似是咬牙切齿,又似是尽力讨好。
陆大海攥着衣服,不看魏然,也不为所动。
魏然有些着急了,一咬牙,从自个床角褥子下掏出一瓶酒来,没有半分犹豫的将酒掷在桌上,“这是我偷藏的一瓶酒,今天,我用她来向你赔罪,希望你能就此消气,继续在这住下去。”
话尽,魏然举起手,啪啪俩声,狠狠给了自己俩巴掌,随后便举起酒瓶大口灌入嘴中,身旁所有人大惊失色上去阻止,却被大力的魏然一手推开。
陆大海坐着没动,她竟然羞愧的感觉到一种放松的情绪,她在想,这样一来,我总算可以能在这里住到高考了。陆大海痛恨自己,怎么这么没尊严,被人说几句软话就能默默将一切承受,陆大海心在滴血,她多想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这样的道歉于她而言实在没有意义。如果道歉能抹平一切伤痕的话,那要警察有什么用?
“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陆大海说完这句话,其它几个舍友才稍稍松一口气,魏然重重拍了拍陆大海的肩膀,终于闭上眼睛,她喝醉了,被几个舍友扶着倒在床上,舍友们不敢多看陆大海的眼睛,嬉笑几句便各自去睡了。只是除了真睡着的魏然,大家都睁眼看着墙,各自为思。
陆大海艰难起身,只是一个从坐到立的动作,她都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生活如此艰难,除了撑着,似乎别无他法。
那天以后,陆大海的校园生活似乎开始顺利起来,舍友们相处融洽,同学们经常围着她转,吃饭的时候总有一大堆人过来叫她一起去,就连老师们都仿佛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除了严厉的语文老师还会经常皱着眉头看着她,把陆大海看的心里发毛。
陆大海有些后悔那天语文课在作文里写了那段文字,她不知道老师会怎么看待自己。但时间久了发现语文老师对她除了依旧严厉外并没有多大改变,陆大海渐渐放松下来,她拼命的学习,满心只想着快考上大学,离开这里的一切。
对陆大海而言,这都是痛苦的,她卯着劲要离开。她惧怕再发生什么让她崩溃的事。
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脸颊从未改变过的苍白,陆大海挺立站直的时候,身材很纤细高挑,可她总用厚重的衣服包裹起自己,坐下的时候,脊背拱成一团。
“嗳?看那个贱人,那么一个挫样是怎么勾引到男神的?”
语音虽小,但说话之人周围几个人还是偷偷看了看陆大海,俩天前,陆大海的座位被调到了第三排中间的黄金位置,她终于离开了陪伴她俩年多的最后一排。
“切,贱人一个,有啥可想的,除了脱光衣服,她还有啥能拿得出手的。”
后排角落的一块区域都嘿嘿笑起来,眼里俱是不屑和不怀好意的味道。
这些天这种场景经常发生。
课间,陆大海啃着一只苹果,上次许君粲直接把一箱苹果送去了她寝室,陆大海拒绝过很多次让他不要再送东西了,可许君粲哪里是乖乖听话的人,隔三差五就送些水果,维生素过来,一些小东西陆大海还可以直接还回去,可一大箱苹果,她没法搬,去许君粲的班级找他的话又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陆大海实在无法只能接受,水果放久了容易坏,给室友分出去许多却还剩下不少,于是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会吃一个苹果。
大家都习惯性的在教室里吃东西,本不是稀奇事,可陆大海不知道的是,因为她脸色过于苍白,每次吃完苹果,她的嘴唇就会呈现一种嫣红水润的姿态,从远处看,就像是化了一个婉约风情的妆容。
二十八中在宁永市是出了名的管理严苛,除了像许君粲这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特殊存在,女生必须是统一的马尾或是学生标配短发波波头,严禁梳妆打扮这类有失传统的作风。男生统一的板寸,日常服装只能是校服。
于是,心怀不轨的一些人终于发现了又一个整倒陆大海的机会。
那些天,陆大海不是没感到奇怪的氛围。一来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亦或是反应力去应对一些事,二来是她认为已经身在低谷,怎么会惧怕另一个低谷呢?
一周一次的班会如期举行,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千篇一律的讲着要重视学习,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
教室门窗紧闭,暖气烘的整个空间有些沉闷,下面的学生昏昏欲睡,陆大海倒是不困,只是思绪早已不知跑去了哪里。
忽然,“啪”的一声,所有学生霎时一震,抬头望去,就见班主任一脸严肃瞪着眼,“都听清楚了吗?”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这点情商还是有的,异口同声回答“清楚了……”
“陆大海,站起来重复一遍,我刚刚讲了什么?”
猛然被点到名字,心头闪过慌乱,陆大海站起身,“对不起,老师,我刚刚没听清。”
班主任“哧”的冷笑一声,“就你这样,还不如回家睡大觉来的实在,免得在这浪费所有人都时间,许思悠,告诉她我刚刚讲了什么?”
陆大海尴尬站着,脸一瞬间充了血。
“老师说,高中生禁止化妆打扮,不要破坏班里的整体氛围。”许思悠文静羸弱的声音传来。
“陆大海,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复述一遍。”
“高中生禁止化妆打扮,不要破坏班里的整体氛围。”一板一眼的复述。
“坐下。”班主任开了金口,等二人都坐下后,他继续道:“你们现在是如此紧要的关头,一个差错都会影响到一辈子的事,我知道咱们班很多人家里条件都不好,有的人到现在学费还欠着,你们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去违反规则,甚至影响到同学的学习,是不是非要沦为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臭狗才算罢休。”
他停顿片刻,班里大多数人心里便心如明镜了,毕竟欠学费的人只有那么俩三个。班主任喘了口气又继续严肃说道:“再让我看见谁敢明目张胆的作妖,我就不客气了。”
时至此时,迟钝的陆大海依然觉得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以为“犀利虎”把她揪起来说这句话,只是一贯的为难和逮着机会就羞辱几句罢了。
陆大海拼命的学习,即使渐渐发觉根本跟不上老师的复习进度,可还是拼一口气死撑着。即使做不到,她也要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她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让自己后悔。
一天又一天的课程让她头痛欲裂,无暇顾及其他,直到又一周的班会如期而至。
“犀利虎”一进教室就冷着脸,身体冒着森森寒意,同学们低头敛眉,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们真是要翻天了吗?”气氛愈发紧张,“我上次班会说了什么?”
“不准化妆。”一个男孩飞快的回答。
“看来没忘啊!有些人自以为有了后台,就一定要挑战一下规则吗?有些女的,你把嘴唇涂那么红,是想勾引汉子吗?你还要脸吗?
陆大海僵在那里不能动弹,因为“犀利虎”正紧盯着她,全班那么多人,就只盯着她。一刹那血液倒流,她忽然记起前一天她吃苹果的时候,思悠过来偷偷耳语,“大海,你的嘴巴是不是太红了”?
陆大海照了照镜子,“好像是有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像一个坐在暖气房里的人忽然被人偷袭将一把冰冷的雪塞入衣领里,透彻心扉的寒冷。要站起来告诉老师,我根本没化什么妆,更没涂什么口红吗?四肢的血液似乎全流尽了,僵硬的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站不起来,她甚至还在侥幸,老师还没说名字,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我说过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后果,你既然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更是公然和规则对抗,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吗?小小年纪,如此嚣张,告诉你,你不尊重我,我便不用再尊重你,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的学习,不会再管你的任何一件事,你就待在这里自生自灭,你就继续我行我素。”班主任愤慨而走,教室里久久寂静无声。
他连名字都没提,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只针对一个人的宣判会。
有一瞬,陆大海觉得如果自己是一条毛毛虫就好了,她可以随便钻进任何一个缝隙再也不出来。
多年后,陆大海在听心理学相关讲座时听到这样一句话,“让人感受到羞愧是一种接近死亡的力量,它比任何的悲伤痛苦都会更令人绝望。”
而这种羞愧感,占领了陆大海一整个青春。
……
连续跟了三台手术,陈顺脱了手术衣,洗了澡,高度紧张的思绪终于放松下来,他躺在休息室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等他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手机里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第8章
陆大海带着自己所有钱去了K市清池,那是她从小就向往的地方,她总想去一次,可以前总把仅有的那么一丁点钱用来上学,哪怕是现在,把她攒了很多年的一毛俩毛这种毛毛钱加起来,也只够买去K市的车票钱。
即便如此她还是去了,义无反顾,以及不顾归途。
清池,起源于明朝大学士顾清直言,“正身清心,源清流洁”,这几个大字依然刻在入口处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字字清晰耀眼,再往里走,穿过一片婆娑树林便是一汪碧绿清水,几千年的时光荏苒,没让清池染上一丝污垢,它依然清澈的能让人的目光从水面直通水底。
下午三四点的时光,阳光温温柔柔撒下,水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不远处群山环绕,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也许是陆大海终于到了自己向往已久之地的缘故,她觉得这里就连吹过的风都是沁爽微凉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地方都处在雾霾的笼罩之下。蓝天白云,海鸥烂漫,一群又一群的海鸥盘旋在低空,它们双腿强健,羽毛是肉眼可见的雪白细腻,如果可以,真想抱一只在怀里。据周围的游客所说,这是一群来自西伯利亚的海鸥,每年冬季都会来这里过冬。
陆大海坐在清池旁的一块石头上,手里举着刚从入口处买来的面包,不过片刻,就会有海鸥过来叼走,她就再撕下一块,举在手里等下一只海鸥前来觅食。一直到俩根长面包全部喂完,陆大海就凝视着寂静幽深的湖面出了神。
“凤凰山,凤凰山,最后一趟上凤凰山的索道车出发喽,还没上山的游客请抓紧乘车。”
“凤凰山,凤凰山,最后一趟上凤凰山的索道车出发喽,还没上山的游客请抓紧乘车。”
围观海鸥的人一哄而散,很多人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也不知是什么触动了陆大海绷紧的弦,她竟站起来,口袋里拳头攥了攥又松开,混着人群走了过去。
陆大海排队前行,她也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她打定主意走到哪里算哪里,遇见什么看什么,她没有目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思,她将自己置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在经历一场任意自由的的漂流。
奇怪的是,她并不悲伤。没有像以前任何一次一样,在经历过痛苦之后难过的要命,没有任何理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吗?可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人群有序前行,前面一个车厢刚好坐满了,陆大海只能进入下一个空车厢,她选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定后就扭头透过玻璃去看斜下方的湖面。后面又跟了一人进来,陆大海没在意,反正都是游客,同坐一个索道车车厢再正常不过了。
那人气喘吁吁的坐定,随之又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静下来。“哐当”一声,车厢离开原地在轨道上滑行起来,车门缓缓关闭。小小的空间里霎时就寂静下来。
索道车逐渐离开地面,仅靠上方一根索道悬挂的力量支撑着,陆大海向下望去,发现她所在的位置距离湖面有五六十米高,而索道的另一边,举目望去,竟是高耸入云般绵延一片的数座雪山。
刚才在青池旁被偏西的耀阳挡住的视线只能看见山脉低处郁郁葱葱的绿色,此刻索道车已攀升了不少,绽开正艳的骄阳竟也被一大朵忽然出现的乌云遮挡,空气贸然低沉下来,视线所及之处再无阻挡。陆大海终于看见,那绵延一片的高山山顶,竟然是苍苍白雪,绿树白雪,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分了层,那苍茫山顶与灰白的天色融为一体,迎面吹来的空气里瞬间夹杂了些仿佛经久不化的凛冽之气。不可抑制的,陆大海忽然有一丝心慌。
作为一个在靠近沙漠的城市里长大的北方孩子,陆大海连河水都很少见,她一直期盼去看一眼被喻为“沧海遗珠”的清池,去看看这世上最清澈的水,从不曾想竟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清池的旁边居然是数座常年积雪的连绵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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