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只是一个宦官,唯一的依仗便是皇室。若是天家摆明态度要让他下台,其余人没有死忠的理由。”
“不错。这位置,不给他,还可以给别的宦官,反正跟着谁不是吃香喝辣呢?”
镶满宝石的护甲划过精致的发髻,太后对这回答表现了适时的赞许,而后继续启示他:
“但,陈行简可不是宦官啊,他身后,是晋西十万节度使军。”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神策军调入京畿始由,乃为震慑地方,所以一向由宦官掌权。想做军中第一人,就要挨刀子,这是自天盛延续至今的老例。可若是有藩镇势力试图插手,神策军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奴才愚钝,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对了,你想不出来,他们也想不出来。变则有险,既然原样已经很好了,何必去赌呢?”
“所以奴才什么都不必做,陈行简在神策军也翻不起大浪来?”
“当然不是,你得时刻敲打这帮兵头,多给他们描绘一下,假如陈行简坐大,会有什么后果。”
张恩脸上满是疑惑:“但,说什么呢?”
“他们害怕什么,就说什么。未来的事情,谁能知道呢?酒后笑谈罢了。天长日久地暗示下去,我倒看看谁放着现成的好日子不过,求什么变革之法。”
捏腿的宦官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娘娘,高啊!”
孙太后瞧着眼前人谄媚的模样,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嫣然一笑:
“陛下想拿你做筏子,你就得让他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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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了几日,柏晓芙手上伤口已经结出厚厚的痂。如今只要不用力去按,便不会再疼了。
皇家秋祭将至,各宫都在准备,宣德殿亦不例外。作为一殿主事,她虽不用亲力亲为,却也要照看四处,上下查点,忙得颇不亦乐乎。
王达出事以后,江喜替代了他的位置,成为侍奉皇上左右的太监。
小江公公今年才满二十,白净伶俐,来这里五年,一直在殿中做守夜这种下等粗活。
首领太监的倒台,让平日与他走得近的人多少都受了牵连,反倒是他,从前一直默默无闻,此时竟一下子捞到了这般好去处。
陪皇上从寿庆殿回来,小江公公就一直在寝殿伺候笔墨。
宣德殿正殿为议事厅,两侧偏殿分布有茶房、藏书室等。正殿背后,是皇上的寝殿。进门可见中央陈设着黄花梨书桌,乃皇上夜间处理政务所用。左手边是雕龙锦帐的御床,右手边则是给守夜宫人的小室。
处暑至,夜里天气转凉,柏掌事抱了一床绒毯来,放在小室,给守夜的宫人披盖,以免冻着。
陛下余光扫到柏掌事进来,似乎咽喉突然有些不适,干咳了两声,吩咐江喜去茶房炖一盅菊花银耳汤,特意叮嘱他一定要亲看火候,离开时顺便把门带上。
江喜闻言,心中大悦:经上次一事,陛下定是信不过旁人了。他可得打起精神守着汤羹,寸步不离,好叫陛下知道他的忠心!
柏晓芙将绒毯放好,想要离开,转身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李彦和从侧面将人揽住,小心地托起她的手问:“恢复得怎么样了,还疼吗?”
“不碰就不会疼,太医说再有半月,等痂自然脱落,便大好了。”
“柏掌事可有想我?咱们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分开好几个时辰了。”李彦和的下巴在她颈间蹭来蹭去,像只求安抚的猫儿。
听了这话,柏晓芙忍不住轻笑,推了推他:
“陛下日日上朝都要与我分开,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莫不是在外面遇到了别的花儿蝶儿,做了亏心事,特地来向我撒娇遮掩?”
“天地良心,我今天下了朝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母后处,耽搁了好一会儿。我想着你或许正在殿中,等得心焦。如此看来,倒是自作多情了,咱们掌事忙得很,连主子回来晚了也没觉察。”
“太后为难你了吗?”
“算不得什么为难,要将我的人手安插进神策军,她必然是不愿意的。好在刘述倒台的突然,张恩还没来得及将势力收归己手,此时让陈行简横插一脚,正是最佳时机。”
李彦和松开手,拢了拢柏晓芙的碎发:“我看今日殿中诸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不似前几日那么人人自危了,你怎么做到的?已经全部查清底细了吗?”
“自然是没有。底细哪里这么容易就能查清呢?好在平日与王达走得最近的那些,你已经处置了。其他的嘛,倒也不必急着定性为谁的人,先用用看。”
“不必定性?太后的人,你也敢用?”
“若是被我发现,此人确实是太后安插的眼线,那断断是不可用的。不过其实许多宫人,都是墙头草,哪边有好处,他们就帮哪边。譬如这位小江公公,从前因为没有靠山,受人欺凌,总是做些没人愿意做的苦活儿。你给了他一个出路,他觉得跟着你前景有希望,自然会变成你的人。”
“嗯……”李彦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柏掌事现在把压力转移给了我啊。若是我这个陛下能让人觉得,跟着我比跟着旁人更有希望,便会赢得满殿下人的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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