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番,越级封了一个宫女如此高的位份……”
“他不过是被压制太久,好不容易一朝翻身,找个借口出气而已。”
几簇花朵极小的风铃被配在了芍药之下,娇嫩可爱。太后对比着手中宽叶的菖蒲和窄叶的麒麟草,语调平静:
“张恩当初在众人面前罚了他的宫女,他就要当众罚回来。不但要罚,还要抬举那个宫女做嫔妃。如今皇帝初掌大权,正要做给前朝后宫的人看,让大家知道他今非昔比呢。”
吴嬷嬷眉间的疙瘩稍松,但仍有疑虑:
“可奴婢听闻,陛下似乎对这位柏昭仪甚是上心啊。”
插花的手略一停顿,孙太后思索片刻,问道:
“告诉太医院送药了吗?”
“葛太医说,未等太医院送,柏昭仪今日已经上门去讨了。”
“呵,她倒是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
菖蒲插进水瓶,麒麟草则被丢弃在一旁。保养得当的手拿着金色小花剪精修枝叶,太后再次恢复了刚刚的安逸口吻:
“只要没有孩子,二品昭仪,也不过是个把玩的东西罢了,跟养只猫儿狗儿的没什么区别。”
一瓶盛开的芍药很快就在她手下完工了,主花锦簇华美,配花小巧玲珑,绿叶苍翠欲滴。孙太后满意地收起小花剪,示意吴嬷嬷将桌上残枝丢弃,末了,添上一句话,作为这次交谈的结论:
“少年人,心性多变。甭管现在多喜欢,过几日便抛在脑后了,不打紧。一个无父无兄的婢子,还能在后宫掀起什么浪吗?”
注*: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赠荷花》唐·李商隐
第35章 鱼戏莲叶间
西京渐入夏,白日越来越长,戌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西边墨色的帷幕,被尚未彻底褪去的艳丽晚霞,镶了一道金红的边。
柏晓芙被江喜引着,在御花园里左绕右绕,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曲折小径。小径两侧整齐地摆上了照明宫灯,江喜在小径入口停住,笑得像园子里刚开的花:
“奴才就不过去了,娘娘只需沿着灯走,便可看到陛下了。”
柏晓芙带着满腹狐疑,一路迂回前行,转过最后一个弯,终于看见了清辉浅波的太液池。
“人呢……”
四周安静无声,只有一叶扁舟系在水岸。夜色渐浓,纵是极力远眺,也分辨不出三尺之外有什么东西了。
正在东张西望着,她腰间突然多了一双精瘦有力的大手,将人向后一带,直接跌入温暖的怀中。
“是在找我吗?”某位皇帝在此明知故问。
“有人约我来看花,也不知道大晚上的,荷花都闭苞了,他要看什么。”柏晓芙用余光瞄着身后,言语中带了浓浓的取笑之意。
“跟我来不就知道了?”
李彦和牵起她的手,将她拉上小舟。竹篙一撑,船晃晃悠悠离了岸。
“看不出来,你还会撑船呢?”柏晓芙抱着腿坐在舟中,乖巧地看他站在船头一下一下紧忙活。
“唔……我觉得我可能还不太会,今天刚学的……”
李彦和挠挠头:这小舟在他的指挥下,怎么好像转起了圈呢?
柏晓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站起身,从他手里接过长篙,道:
“陛下,去哪儿啊?原御花园清池宫女很荣幸能为您效劳。”
于是,撑船的成了坐船的,约会的成了卖苦力的。陛下指挥着他新鲜出炉的昭仪,划一叶扁舟,慢悠悠向荷叶聚集的池心而去。
小船摇摇晃晃驶进荷叶丛,船舷蹭到两边叶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彦和从柏晓芙手里接过长篙,要她闭上眼,自己又开始发挥下午刚学的划船技术。好在荷叶丛中只有一条路,船想转圈也施展不开,到底是平稳抵达了计划好的地点。
长篙搭在船边,李彦和凑到柏晓芙耳畔,冲她耳朵吹了口气:
“好了,睁眼吧。”
视野从狭长一条渐渐恢复如常,夜色暗影里,遍布亮闪闪的烛光,一阵风过,还会上下摇曳,像是在同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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