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玲玲心头骤缩,下巴却诚实地昂起,她在期待什么?
许季低头,可能是身高差较大的原因,两双唇如蜻蜓点水面,轻轻粘了一秒钟就被分开。
刘玲玲踮起脚,许季弯下腰,两双唇紧紧粘到一起。
这回,不再那么容易分开。
刘玲玲心跳个不停,不住打鼓:会不会太快了?
许季紧张不比刘玲玲少,心道:是不是太快了?
两人虽然都这么想,但却越吻越深,没有人主动要求暂停。两人脸面转了个方向,鼻翼触碰,许季索性抬手,摘掉鼻梁上的眼镜。
轮渡即将靠岸,发出长长的汽笛声。
……
这场令双方回味的约会,截止于晚上八点。许季送刘玲玲到家。
陆重的积水退了,回得很顺。
刘贵珍尚未下班,外公外婆追的电视剧今日大结局,所以无心多问,只在许季还自行车时客套了几句。
“小许,吃块瓜再走吧?”外婆问他。
西瓜许季送的。
“不了,谢谢奶奶。”许季而后鞠躬同外公外婆道别,又与刘玲玲对视:“我走了。”
两人的目光皆是无形的线,在对方身后萦啊绕啊,舍不得松。
最终离开,许季轻轻带上门。
他一转身,便看见张龙提着一袋打包的晚餐走上二楼。
两人对视,皆紧抿着唇。
天已经黑了,月光照下来,温柔是月,清冷也是月,有那么几秒,两人真像。
张龙先转过身,掏钥匙开门,许季则默然擦身而过。
开始下楼时,手机振动,许季低头一看,是他专门给旧手机配的新号码。
【嘿嘿,我会用了!】
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什么的刘玲玲,正在盘弄许季的手机。
没想到里面已经有sim卡了,她直接开机——手机的电话簿和短信记录都是空的,但相册、笔记之类的全都没删。
刘玲玲点开相册,发现好多照片,没有细看便退了出去。
在阁楼床上翻个身,却又忍不住偷窥。
想看许季没看过的照片……
原来他初中长这样,挺帅的。
又弹钢琴,真迷人。
咦,这乐器是小提琴吗?他也会?
这背景都是外国人,在哪个国家?
刘玲玲一张纸的翻,里面还有不少许季爸妈的照片,邝伏波旁边的女士是不是那个女老总啊?银发的,是许季的奶奶还是外婆?
刘玲玲连备忘录里,许季记的一些零散日程都看了。
一恍一晚上过去。
这些东西他怎么不删呢?不怕她都偷窥到吗?
刘玲玲双手举着手机,脚丫子一晃一晃,忽然想起许季以前说的话,“我的手机对你没有秘密。”
她禁不住攥着手机在床上连打两个滚,乐得笑出声来。
高考分数在两周后出来。
陆州的理科一本线是545分,文科518分。
刘玲玲考了575分,整个陆重社区都炸了,重回李娟出分那年的敲锣打鼓。
“我们陆重又要出一个大学生了哦!”
好多邻居上门,喊外公外婆摆酒,连张光霞都撺掇刘贵珍摆一桌。
“阿姨——不急,等填了志愿,收到录取通知书再说。”所有人全是刘玲玲亲自出面,用甜甜的笑、和气的话术挡回去。
忙完忍不住给许季发短信,吐槽,【你是状元怎么都没人找你摆酒?】
许季考了687分,是陆州市状元,但省状元却花落别家。
他是第二名。
为此,好些附中老师流露了遗憾和心痛,“今年附中又没拿到省状元,含金量还是差了些。”
“分析许季的分数,他主要是理综失分了,完全可以多考十分!他是不是答题的时候太匆忙了?”
这些话在附中各班企鹅.群里传播,传到四班群,许季没有冒泡回应。
刘玲玲问他,通过手机,他的语气和文字似乎并无遗憾,【第二名很好啊,采访的人会少五分之四。】
六月二十八日,所有同学回学校填报志愿。
刘玲玲附近都瞧了瞧,大家都上了一本线,好像全班仅一个同学掉到二本(一),一个掉到二本(二)。不一会儿,班主任进门,说起“共建生”的事。
本市的211和985,面向陆州市开放“共建生”,缴纳三万元与学校共建费,即可享受校线下调20分,甚至只要达到一本线,就能录取。
“有需求的同学可以来找我要申请表。”班主任坐在讲台后面说。
刘玲玲心想,自己国赛跑第一,得到的加分刚好也是20分。
她抬起头,刚好对上许季回头的目光,不由挤出笑意。
刘玲玲和许季都报去北京。
她想去更大的城市闯天下。
前几天刘玲玲联系上袁斐然和俞恋,互通了号码,俞恋考了558分,她也准备报去北京。
这会,刘玲玲不禁给俞恋发短信:【阿恋,有共建生耶。】
她承担不起,但俞恋完全承担得来,留给陆州出三万块钱,俞恋能上江陆大学。
俞恋:【不了,我跟你报同一所大学。】
两人相中同一所北京的211,按往年分数线来看,今年是“小年”,分数线会低,比较稳。
刘玲玲想了想,回复短信:【好,那开学见:)】
……
填完志愿,许季轻车熟路送刘玲玲回陆重宿舍。
张叔的车还未开进青鱼路,刘玲玲便接到李娟的电话:“玲玲,你家出事了!”
刘玲玲心立马悬起,紧紧握住许季的手:“什么事?”
“贵和叔叔开的麻将馆涉嫌聚众赌.博,被查封了,贵和叔叔也被带走了!贵珍阿姨让我同你说声,家里的人现在都出去想办法,捞人,让你今晚在我家睡。”
原来是这事,刘玲玲的心瞬间放松,甚至勾了勾嘴角。
她侧首望向许季:“没事的,没关系。”
回到陆重宿舍里,果然整个小区传得沸沸扬扬,据邻居们绘声绘色描述,刘贵和夫妻私下开场子赌.球,被抓的时候,双头抱头蹲着,刘贵和身子一直在抖,甚至吓得哭出声。
自此之后,直到刘玲玲收到录取通知书,刘贵珍一直在不断请假,赎人。
法不容情,更何况她根本没有上层门路,托了一道又一道的关系,据说花了四万三,但刘贵和小江还是判了两年零七个月。
这是后话,判决书下来时刘玲玲已经去北京上学了。
麻将馆宴宾客,楼塌了,起起落落一整出全花的刘贵珍的钱。她耗光了积蓄,没无钞票缴纳刘玲玲的学费。这口开得艰难,但还是开了:“你男朋友也去北京吧?他家知道吗?”
“去的。”
“你要不?先找他借一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刘贵珍既担心女儿的情绪,又怕说得多了嘴漏,让旁听的张光霞知道男朋友是谁……难呐,刘贵珍自觉抬头纹更深更多了。
张光霞不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帮刘家,忙前忙后:“贵珍,你糊涂吧?哪能让她去借男朋友的?又没有结婚!这样吧……玲玲学费我出,这么多年,我早玲玲半个女儿了!”
“不能让你出!”刘贵珍激动得唾沫星子都飞出来,已经找张光霞借过一万块了。
“哎呀,我出!”
二女争执起来,半晌,忽然听见刘玲玲冷冷的声音:“你们能不能听下我自己的安排?”
玲玲说什么?
刘贵珍和张光霞皆诧异回头,张光霞嘴巴还张着。
刘玲玲寻到刘贵珍的眼睛,对住:“我已经申请了助学贷款。”
至于生活费,她嘴甜,有眼力架,量贩店收容她打工两月,卖饮料零食,加上销售提成,挣了整整八千块钱。
一学期生活费,够了。
她的目光冷静且清醒,唇角稍稍压低,五官均没有笑意。刘贵珍突然对这个女儿产生陌生,她去北京上学,好像真要越来越远了……
“玲——”刘贵珍才开口,刘玲玲已经跨出屋去:“我出去打工了。”
风吹人带,门关拢,隔开两个世界。
她走到陆重宿舍门口,许季照旧守在老位置——这个人,见自己打工,竟也在量贩店打了一份工,堂堂本市今年高考状元,跑去收银。
“走吧。”一起上班。
刘玲玲和许季牵起手,没两步,忽然有人故意挡在面前。
张龙刘海遮着,不说话,也不知道挡道是为了什么事。
“我要赶着上班,要打开的。”刘玲玲说。
张龙这才开口:“你知道斐然报的哪所大学吗?”
“她不在国内读啊。”刘玲玲满脸疑问,“她去MountHolyokeCollege。”
张龙一脸惊慌:“她去哪里?”
刘玲玲重复一遍,看来袁斐然没同张龙说,看来张龙依然没有听懂。
张龙胸膛起伏,不住扭头,语音发颤:“半个月打不通她的电话,她是不是已经出国了?”
刘玲玲想了想,拿起手机,今天8月20日,刚好是袁斐然告诉她的起飞之日:“她今天飞美国。”
张龙盯着电话,突然提高了音量:“你现在还能拨得通她的电话,对不对?”
刘玲玲是聪明人,看现在的情形,袁斐然明显不想联系张龙啊。
刘玲玲只能望着张龙,露出假笑,不要让她为难。
“帮我打个电话吧,求求你。”大夏天的,张龙两只胳膊却能瞧见明显的鸡皮疙瘩。
他头向左转,对上许季的目光。
少倾,张龙对着许季开口:“求求你。”
四目交汇,刘玲玲听见张龙的鼻息声。
许季面上倒没太多表情,过了一会他的眼神忽然软下来,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号:“喂,袁斐然,我是许季。”
接通了,张龙心在颤抖。
“有人找你。”许季说着将手机递给张龙。
“你要去美国了?你不是跟我说准备留在国内读书吗?你把我号码拉黑了?你……”张龙连问了许多问题,有些旁听的刘玲玲和许季不太懂。
手机那端,袁斐然刚做完一场舒适的SPA,整个人尚处在放松状态,慵懒懒回了两三句,才回过神来。
额?怎么张龙还是找来了?
袁斐然想到马上要直接去机场,反正现在将来都不会再见面,便索性告诉张龙:“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骗他会继续在国内读书,那么便会继续保持近一点又远一点的关系,那么……他便有一个戳不破的泡泡。
至少,这个泡泡不会由她亲自戳破。
现在好了!她得亲自戳了!袁斐然想到这里有些莫名生气,正好张龙问她,“去了美国以后要异国恋吗”?袁斐然忍不住道:“张龙,我并不是你女朋友,我从来没有答应过或者提过。”
“可我们俩都……”张龙禁不住想起床单上的鲜红,咬唇止言。
“那没有什么。”袁斐然的声音回过来,“你知道有一句话吗?‘与有情人,做欢爱事,莫问是缘是劫’。你那时候就是我的有情人,可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将来更不可能进一步发展,因为……我们三观不同。”
“什么叫三观不同?”张龙心道,如果三观不同为何每天上百条短信,数小时电话粥。
“我和你的家境,所受的教育,还有对未来的规划……不过我会记得有过你这个朋友。”袁斐然准备挂电话,“不说了。”
“你是不是要去机场?”张龙追问。
袁斐然挂断了电话。
张龙将手机塞回许季手里,接着撒腿狂奔,到了路边便开始伸手拦的。终于瞧着空车,跑过去直接拉开车门。
“小伙子,我还没停稳,你这样很危险的。”司机教育张龙。
“去机场。”张龙喘着气说。
司机挑眉,今天来了个大单。
张龙坐在副驾驶座,胸膛一直在起伏,身上是冷的。机场在郊外,距离市区近两小时路车,他还是第一次去,但是一点也没心情观察窗外。到了机场,张龙完全迷路,逢人便问,好一会才晓得自己去错了航站楼。
他在国内航站楼。
袁斐然会去国际航站楼登机。
中间要坐摆渡车,张龙心急如焚,可个个工作人员却都让他排队。张龙只得遵守秩序,等到了入口去,远远隔着半个大堂,张龙一眼就望见袁斐然的身影。
张龙急忙跑过去,还是排队,眼睁睁看着袁斐然过了海关。
喊也听不见。
张龙想继续进去追,然而却被海关拦住:“先生,请出示您的护照和登机牌。”
他没有的。
张龙整个人垂下来。
最终,他回到大堂能望见飞机的地方,看过显示大屏,今早陆州仅有一班直飞波士顿的航班。他望着那架飞机飞起,去到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天空。
张龙垂头坐在机场的地砖上,自觉现在的样子可能像条狗。
“唉,这不是那、那个斐然介绍给我的小伙子吗?”
有人在他旁边指指点点,连说了三遍,他才抬头来看。
陌生面庞。
谁啊?不认识。
“小伙子,你来我的健身中心玩过的啊!”
想起来了,袁斐然从前的教练。
男人跟袁斐然熟,但同张龙并无多少情分,他现在肯浪费时间蹲下来,全因为自家选手见分到业界著名“打死人”对决,临阵脱逃。
可晚上就要打比赛。
“小伙子,我记得你天赋不错的。晚上……想不想来打拳啊?”男人循循善诱,“赢了一场有四千块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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