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从下往上看他的侧脸有种凌厉感。
川昱又赶了马往前走,说道:“我的志愿者编号。”
“你去四川做志愿者?”
“是。”
“关于什么?”
他抿了下嘴:“保护大熊猫。”
此刻她被他圈在怀里,白的羽绒服,黑的头发,白皙的脸上有两道墨色的眉毛,川昱嘴角挑起,轻轻地笑:“很像了。”
她瞪了他一眼,没什么效果,随即嘴角上翘得意起来了:“那我是国宝。”
川昱说她臭美,何遇却接着问:“你一早就认出我来了?”
他不说话。
何遇将手反向环在他脖子上:“肯定是了。”
越走光线越强,温度上升了一些后,马儿跑起来了。何遇仰面靠在川昱怀里,有意无意地在他脸颊上蹭两下。川昱拉着缰绳,说道:“坐好,当心颠下去了。”
她很无畏地笑:“不让我颠下去,这是你的事,你自己说过你抓住我了,叫我放心。”
他说“好”,腾了一只抓马缰的手环住了她的腰。
何遇侧转了一点儿身子,吻在了他的脖颈上。
川昱笑了一声。
何遇原本环在他颈上的手如小蛇一般从他领口伸了进去,不急不缓地抚在他的背脊上,火炕一般。
川昱问:“什么感觉?”
何遇答:“摸你的感觉。”
没有任何别的词汇可以形容他肌理的紧实与弹性,比女人的更粗糙,比动物的更顺滑,所谓摸他,就是摸他。
他笑,仰头驱了马一声,熟途的老马更卖力地往前奔跑。她的身形有些晃荡,放在他背上的手扒得紧了不少。
川昱以为她会学乖些,何遇却探头更热烈地吻了他的脖颈、下巴、侧脸……如抽丝剥茧,食髓知味。
沙道侧边显出了一片蓝白色的小水泊,老马舔了两下唇改了道,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长有稀草的沙地里,颠散了何遇原本就只是松松绾起的头发。
“咚”一声,马蹄落定,刻刀造型的铬锻簪子也掉在了马蹄边水流清浅的地方,笔直地落地,留了一截在水面上。
何遇分了神,坐正了身子弯腰朝簪杆伸手。
还没够着,马长嘶了一声,川昱连忙松了缰绳将她拉回来,由着老马又往水泊中走了两步,垂首喝水。
“我的……”
“一会儿我捡给你。”他仅靠两腿的力量安然坐在马上,水泊边有风,将川昱额前的碎发吹得如沙地里的稀草一般。
她人还保持着俯身趴着的动作,只是经他一捞,重心回到了正中,川昱的手还按扶在她腰上,于是何遇说:“好,我起来了。”
他没动,她意识到自己惹火上身了。
“川昱。”
“四周都是水,你别掉下去了。”
“我……”
他径直俯身吻在了她的后颈上,何遇皱了下眉,有点儿疼。
“就这样?”她偏偏忍疼笑了一声。
川昱说:“你以为我想干吗?”
“你让我起来,我告诉你我猜的是什么。”
川昱不接招,扶着她腰的手挪到了她肩膀上,稍稍往一侧用力,她的整个身子就跟着往那一侧倒去。但没等她侧翻摔入水中,川昱便用另一只手托住了她,再用腿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晨暮中,天空高远,没有耀目的光与残卷的流云,只有一块雾蓝色的背景,映着川昱的脸和那双漆黑的眼睛。
此刻何遇倒骑在马上,身子随着低垂的马脖往下倒了一点儿,她望着川昱笑,他便吻她。
不似她的撩拨,而是男性更为鲁莽一点儿的进攻。
他亲她的脸,也蹭开一点儿衣领吻她锁骨凹陷的地方。何遇仰着头由他,倒着眼看到了水泊对岸几丛金黄色的枯草。
她觉得很美,将手胡乱地搭在他身上,感受着颈间淡淡的疼与痒,跟他说:“川昱,我们就把那两只大鸨放在这儿吧。”
川昱抬头,看了看周遭的植被情况,反手抽开了笼子的门闩。何遇并没有急着起身,照样仰躺在马背上。
“哈哈”两声啼鸣,一双大鸨出现在原本纯净无物的雾蓝色的幕布上,她乱了头发,散了衣领,盯着那两对苍劲有力的羽翅心猿意马道:“川昱,我想跟你接吻了。”
她移眸看他,有种赤裸裸的勾引与坦荡。
他将她抱起来,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亲吻了她。
没有太多的花招,没有进一步的想法,只是简单的唇齿相接,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情事了。
“哧——”老马喝饱了,抬起头将鼻腔里的水往前“滋”了一道,撤步往岸边走。
川昱手长,瞅准了时机往侧边一捞,那支银白色的铬锻簪便回到了他手上。
何遇去拿,他没给她,双唇一抿叼在了嘴里,用双手替她把头发绾了绾,再用它固定上。
何遇笑了一声:“这你也会?”
他重新抓住了马缰将马赶回道上,咧着嘴耿直地笑道:“不是逗你,去年雪下得太大,好长时间不能开工,我还跟辛干去镇上帮人剪头赚了不少钱补贴经费呢。”
何遇抬手摸了摸他给自己盘的发髻:“顶着这张脸,都是女的找你吧?”
川昱觉得她吃醋的样子可爱,咬了下唇:“哪能啊!”
何遇眯着眼瞧他,川昱被她鸡贼的样子逗乐了,笑道:“生意嘛,有男有女,没什么别的业务。”
何遇犟嘴:“这谁知道?上次我喂鸟的时候,你不还告诉我说,雄性大鸨会故意吞食很多毒虫,目的是让自己显得更健康、更性感,好吸引雌性吗?你上街给人剪头,没准就是奔着给自己打广告去的。看啊,我这个小伙儿多能干……”
她眼里盛着一点儿特有的坏,越说越放肆了。
川昱知道正经的话治不住她的,眸色一沉,附在她耳边说:“我可不是傻鸟,再说……我这个小伙儿能不能干,你不知道?”
何遇果然抿了唇,盯着言语反常的他愣了一下。
川昱觉得她这个样子怪老实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何遇撩拨他不成反被将了一军,莫名其妙的羞意搅和着一分微怒涌上来了:“你笑什么?”
“没笑。”
“我看到你笑了。”
“今儿去看车,我高兴。”
“不是,川昱你在笑我。”
“没有的事。”
“你骗人,我不跟你去镇上了。”
“那可不行,我还要带着你去镇上给自己打广告呢。看啊,我媳妇多好看,嘿,全是因为我这个小伙儿能干。”
……
(二)
沙地中的风景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
川昱抓着马缰跟何遇说:“你睡一会儿吧。”
她靠在他肩上的头往下沉了一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川昱拉开外套拉链将她往自己怀里包了包,放飞了大鸨,马背上的重量减轻,马蹄声清脆了不少。
“嗒嗒、嗒嗒、嗒嗒……”像一支快活的小调,响了一两个小时,到镇上了。
川昱轻手推了她一下:“何遇,我们到了。”
她睁眼,身子被他抱稳了脑袋却在马背上晃了一路,有点儿晕,她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再往前走,拐个弯就是乌尼家的杂货店,现在……”川昱抬头看了一眼邻近的招牌,“聚客来旅馆。”
何遇坐着睡久了脖子酸,摇头晃脑地活动着说:“名字挺熟的。”
川昱没回答了,何遇却突然反应过来:“之前我跟驰溪住的那家?”
他眯着眼睛说:“不知道。”
何遇乐了,偏头看了川昱一眼。
川昱无奈,笑着指了一下:“对面有家奶豆腐店,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一碗。”
“不去看车?”
“去。先吃饱肚子吧,不少这点儿工夫。”
何遇说“那好”,欢欢喜喜地下马了。
街道不宽,但今天赶上镇里的集市,人异常多。
有穿袍子的原住民,还有穿冲锋衣大摆裙的外地背包客。墨镜、旱烟枪、牛股簪、珍珠耳环、羊与吉普车……无数个风格迥异的元素在这儿并道而行,何遇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摸,才发现今天没带相机。
川昱问:“想拍照?”
她仰起脸,看到川昱牵着那匹红棕色的高马,说道:“不少这一张。”
奶豆腐店的门前垂着一道半米长的藏蓝色布帘,夏天遮阳用的,入冬也没拆。
何遇瞅准了门边的一张空桌子,猫腰进去,刚往长凳上跨了一条腿,一个小女孩飞蛾似的扑跑过来坐在了那张桌子上。
何遇说:“一起坐?”
小女孩抱着一只圆圆的陶碗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何遇皱眉,小女孩指了一下柜台边一个点单的妇女,像是怀孕了,肚子圆鼓鼓的。
川昱将马拴在门柱上,听到身边响起了两声脚步声,抬头愣了愣,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何遇伸了个懒腰:“我听说不坐位置老板娘可以送一杯羊奶喝。”
川昱好笑,扭头看了一眼那张桌子上坐的人,说:“那是挺划算,你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何遇跟着他走。
川昱先在柜台买了两碗奶豆腐脑,看了何遇一眼,又加了杯羊奶,而后领着何遇径直上了房。
小镇砖土平房居多,奶豆腐店的楼顶上架着两个干木杈做的晾衣杆,奶黄色的纱浆布在空中飘舞,映着隔壁旅馆悬下的红、蓝、黄艳色土染布,反而显得更白嫩好看。
川昱将碗递到她手上,何遇忙吸了一口。
川昱说:“别急,坐着喝。”
她已经吞下了极润滑的一块,看到川昱吹了吹一片地方招呼她:“来,过来。”
他们席地而坐,捧着温热的奶豆腐碗,看街上有小贩在叫卖大料和炒货、有老妪在推销自己编制的腰带、有马甩尾抽痒、有小羊咩咩叫……何遇吃了两口奶豆腐又准备去吸那杯羊奶。
川昱想起什么了,赶在她掏吸管之前,往杯子里插了一根草秆。
何遇看了看,比他原来摘给自己的粗了两倍不止。
她试着小口吸了一下,又叼到奶豆腐碗里,吸一口,也不堵。
“今天摘的?”
“嗯,给你捡簪子的时候。”
何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川昱说:“这个已经风干了,折断它不会对植株有什么影响,你勤晒一晒,用不坏。”
她叼着草秆在碗里搅了好一会儿,乍然从口袋里摸出了驰溪带给自己的吸管,抬手掷出去了好远。
川昱瞧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她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就是高兴。
风从身后刮过来,头顶的纱浆布被刮得老高,川昱说:“吃吧,别凉了。”
何遇低头继续用那根草秆吸奶豆腐脑,心里说:凉不了。
从奶豆腐店吃完东西出来,何遇还将它握在手里玩。川昱牵着马走在边上,看她每隔一会儿就举起来看。
他好笑:“你揣在兜里,它又不会跑。”
“那可不一定,这么好用的东西,掉了全北京城也买不着。”
她说这句话时正研究草秆上那层麻黄色的韧皮。
川昱没说别的,指着街边的一家照相馆问她:“还想照相吗?可以跟他们借一下相机,拍完发给你自己。”
“算了,我用不惯别人的东西。”
川昱说:“那行,咱们去看车。”
何遇还是往那个小照相馆瞧了两眼,并不宽敞的店面前立着一块同样不显眼的招牌——旅游留影、证件快照、即拍即取。
何遇改了主意:“我们去看看。”
川昱笑了一句,调侃她是不是准备砸场子。
何遇挽着他的手回道:“是啊,后路我都想好了,我打不过你上,要是你也打不过咱俩就骑着马跑。”
川昱被她一本正经的说辞逗乐,由她拉着自己进去了。
“阿布、阿布……”
七八米外的一个糖果摊前,庆格尔泰举着一根裹满红糖浆的山楂果,趴在乌尼肩头冲照相馆门口招手。
乌尼回头,往照相馆方向看了看。
身旁的小贩握着找她的零钱叫她:“钱,钱您拿好。”
见叫了两声没反应,站在摊位前选货的另一个女人用手戳了乌尼一下。
乌尼回过神,看着眼前叼一根棒棒糖烫着酒红色长鬈发的女人确信自己不认识她。
女人笑了一下:“老板给你找钱呢。”
乌尼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接过零钱装进自己的布兜里。
女人顺势往乌尼方才出神的方向扫了一眼,嘴里舔糖的动作僵住了。
(三)
“怎么样?我们这儿的设备绝对是这片最好的,你看看墙上那些样片就知道,拍出来的效果没话说!”
照相馆的老板立在一旁拉生意,何遇站在门口往街面端着相机。
取景器里一个卖烟卷的小贩正蹲在货摊边吃着一碗面,没有问价的买主,他吃了两口便蹲挪到了太阳下。
这边照相馆的老板又说:“本来我们这儿是不租相机的,不过看样子姑娘你是外地人,嘿,好不容易来一趟是该拍几张好照片。这样,你要是诚心租,我一天算你三百块,不过你也知道,相机算是贵重物品,所以你得放点儿押金,我收你五千块,相机还回来之后,原数退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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