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儿懒得和他扯犊子,问起昨晚审讯何广的事。
王之珩摸着后颈说:“别问我,一会儿开会队长就会说这个事。”
钟令儿严肃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有新发现?”
王之珩含糊其辞,“就是有几个问题会向你求证一下。”
钟令儿兀自想了想,谭谌以手机的视频和照片是何广拍了之后发给他的,无非就是八卦一下。
但是警队为防止行动泄露,把人抓到审讯室进行审讯,谨慎起见,再调查一下何广的身份也情有可原。
一会儿要向她求证,大概是何广在接受审讯的时候,提到了她。
一到上班时间,队长果然同志开会,陈队让钟令儿说说昨晚的情况,钟令儿陈述完毕,傅城接着补充信息,他手上还有一份关于昨晚的行动报告,最后他还解释了句:“昨晚钟警官因为任务需要,酒喝多了,所以行动一结束就让她先回去了。”
陈队看着书面文件,一本正经说:“还有件事,昨晚在酒吧里抓来的那个叫何广的,小王,你来报告一下审讯结果。”
王之珩拿着份报告站起来,“昨晚何广在审讯室里交代,因为跟自己妻子吵架了,上酒吧解闷,看见朋友的妻子上酒吧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出于幸灾乐祸和挑拨离间的心理,他拍下视频给一位姓谭的朋友发了过去。”
钟令儿:“……”
王之珩憋着笑,“何广声称,自己拍摄视频纯粹出于好玩,并不带任何不轨的目的,他还说自己跟视频里那位朋友的妻子不仅认识,关系还不错,绝对没有加害之心,就是朋友之间的玩笑,就是想看他们夫妻俩也吵一架。”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钟令儿竖起一份文件,企图挡住自己的脸。
这时陈队发问了,“昨晚妹夫跟你吵架了?”
“……”
有了老大带头八卦,这下所有人都没忍住,轰然闹起来,笑声几乎撑爆整间会议室,传出走廊十来米远。
一声椅脚摩擦地板的声音突兀横插,傅城站起来说:“没其他事就散会吧。”
说完推门出去了。
陈队仍是煞有介事的表情,“咱们的任务固然重要,都是为社会为人民服务嘛,但是如果,咱们因为工作因素,而影响了单位同志的家庭关系,那也是很严峻的情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不齐,怎么为社会服务?所以钟令儿同志,我问你一句,你是否还有能力胜任接下来的抓捕任务?”
钟令儿起身立正,义正词严:“报告队长,我能。”
陈队一声“好”,大家跟着鼓掌。
王之珩笑着说:“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姐夫通情达理,一点小事根本不放在心里。”
出来以后,陈队似笑非笑地对钟令儿说:“回去跟家属好好沟通,相信他能够理解你的。”
钟令儿扬起个微笑,“我也相信他。”
个鬼。
现在清醒且冷静下来想一想,钟令儿觉得在处理这件事的方式方法上,自己也有问题,她昨晚确实没有给谭谌以一个合理的交代。
况且他作为丈夫,看到视屏里的妻子衣着火辣扭来扭曲这样那样……
他生气可以理解,没有冲她发火大概是他教养比较好。
这件事过后,两人又开始各忙各的。
钟令儿这边的案件有了进展,那晚在酒吧交换联系方式的男人主动约了她两次,一次请吃饭,一次喝咖啡。
这人很谨慎,两次他都十分有风度,处处体现出他的涵养,大概是想在女方面前营造一种绅士形象,博得女方的好感,方便下手。
钟令儿如他所愿,把逐渐沉沦的小女儿姿态表现得恰到好处。
每回行动,在车内进行监听的王之珩都会发出疑问,“令姐这种深情款款的眼神和表情都太真实了,她从哪学来的?”
他说着扭头看向一旁傅城。
傅城没搭理,往嘴里塞了一片口香糖。
王之珩只好把脖子继续往后一扭,看向后车座的同事。
那人说:“这还需要学习么?她是有老公的人了,所谓戏如人生,这些戏感都是从生活中来又从生活中去,人生处处有真情,有真情的地方就有表演。”
王之珩听完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最近失恋了?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人一拨手,“去!”
因为任务顺利,每回行动结束后,钟令儿总是心潮澎湃。
腊八那天,钟令儿终于能喘口气。
这天谭谌以也下班得早,打电话给她,说谭校长让他们回家吃个饭。
两人自从婚礼结束到现在,还没能抽出时间来回过一次谭家。
谭谌以开车去接钟令儿下班,仍是停在警所门口的马路对面,才等了一会儿就见她出来,身上的警服还没换下。
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仪表端方秀正,比平时多了一丝严而律己的气息。
不可否认,谭谌以确实喜欢看她一身警服的样子,要是再戴上一顶警帽,那就更好了。
他想,如果一个男人的色|欲和生活始终要有一个归宿的话,天公垂爱,眼前这个女人,他选得太对。
不需要整天纠缠在一起,一旦相处却又那么对脾气。
有些事说起来他也讶异,他对这段婚姻的感觉有点类似于格式塔,一看见她,他会产生一种知觉重组,一种完形趋向,仿佛已经看见了趋于良好和完善的人生结果。
也许算不上最佳形式,却具有完整性。
这就已经很好,“完形”是一种最为牢靠的关系。
钟令儿手里还拎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羽绒服。
过来的路上她冻得鼻子通红,上了车,以后赶紧把警服的外衣脱下,换上购物袋里的米白色短打羽绒服,把衣链一口气拉到顶。
谭谌以一只手搭着方向盘,侧着脸看她。
这段时间两人同一屋檐下,甚至几乎夜夜同床共枕,可是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往往是她睡着以后他才回来,她醒来时他已经出门。
所以那天酒吧事件之后,两人就没有再针对这件事沟通过。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又来翻旧账他觉得没什么意思,而且老婆每晚就在自己身旁,干不了出格的事。
车开出去时,谭谌以说:“怎么看你兴致不高的样子?”
钟令儿赖在座椅上,看他一眼,考虑再三,还是没说什么,她应了句:“没有。”
“有话就说。”
钟令儿拽着羽绒服胸前的拉链,“你很清楚的,你妹不太待见我。”
谭谌以说:“你在意这个?”
“我管她喜不喜欢,但是有一点我事先声明,”钟令儿语调明晰,“她之前惹过我两次,我都没跟她计较,一点小事我也不觉得委屈,更没有找人告状的习惯。”
那时候他俩新婚,这对兄妹的关系如何她还不清楚,贸然一句抱怨也许会影响夫妻关系,更会让她落下话柄,说她挑拨兄妹两人的感情。
就像之前婚宴上,她还什么都没说呢,邱果就莫名其妙跑来质问她了。
她继续说:“但事不过三,今晚她要是再惹我,就别怪我谁的面子也不看,要是把场面弄得难堪,那也是她先惹起的事端。”
钟令儿学不来赵兮词那种用最平和的语气说最狠的话的潇洒,她说话时语气总有起伏,尤其是在面对谭谌以的时候,她的淡定就显得比较小儿科。
谭谌以听了却没多大反应,只说:“你不用看谁的面子,确认关系的那一刻起,你和我就统一了战线,和谁亲和谁疏你还分不清楚么?”
钟令儿抿着嘴不言语,原本她还想硬气一回,结果反被他教育了一顿。
抵达谭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接近8点钟。
夫妻俩姗姗来迟。
邱女生看见他们进屋,赶紧让保姆把菜端上来,她说:“菜一直热着的,就等你们俩了。”
谭谌以冲着沙发上的人不咸不淡喊了声:“爸。”
谭校长虽然跟自己儿子的关系不亲不热,但人到老年,总会渴望天伦之乐,就冲儿子这声“爸”,他也是高兴的。
今晚这顿饭还算和谐,唯一让钟令儿比较不舒服的一点,是邱果总喜欢在一些小地方给人下马威。
比如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邱果抬眼只喊一声哥,完全视钟令儿为透明,并以此洋洋得意。
好在谭医生知道袒护自己老婆,当即就问了句:“怎么,你嫂子就在我旁边没看见?不值得你再出一声?”
邱果尴尬得闹了个红脸,这才不情不愿补上一声。
邱女士正好端着一盘菜出来,撞见了这样的场面,心里面颇为不痛快,一来觉得谭谌以小题大做,二来觉得女儿实在不争气,就知道使小性子。
饭后,谭谌以独自去了二楼阳台待着。
钟令儿在客厅里陪邱女士聊了两句,看见邱果站起来,似乎准备上二楼去。
这时邱女士严声说道:“果果!上哪去?过来坐下。”
邱果年纪不小,甚至比钟令儿还年长一岁,但从小被惯大的,有脾气,任性了些,但面对自己的亲妈,她还是知道收敛几分的。
钟令儿和邱女士实在没什么话聊,只好借口上洗手间,然后绕去了二楼找谭谌以,一上去就看见他在阳台赏夜景。
心想你倒是潇洒。
钟令儿倚在门边上,敲了敲阳台的玻璃门。
谭谌以回头发现是她,干脆转过来倚着栏杆,和她面对面。
钟令儿心情还算不错,“你刚才这么努力,是不是怕我跟她打起来,到时候场面不好收拾?”
谭谌以说:“你们警察不是讲文明讲法律,严禁暴力么?”
她说:“警察也是人,也有脾气啊,生气了谁能管得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啊。”
谭谌以沉默须臾,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钟令儿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犹如寒冰刺骨,于是摇头,“太冷了,你有话就说。”
谭谌以拉开外套的衣襟,敞开胸怀对她说:“这里暖和,每天晚上往我胸口钻,你最清楚。”
钟令儿浑身轰一下发热,脸蛋烧得最旺,好在阳台没开灯,昏昏暗暗看不见她脸红,不过她嘴角的一抹笑倒是明明白白落在对方眼里。
她蹭过去,被他裹在怀里。
钟令儿说:“话要说清楚,不是我往你怀里钻,是你喜欢往我怀里钻才是。”
谭谌以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轻佻,“那倒是,你胸口波澜壮阔风景美,确实引人入胜。”
“……”
他又说:“不过你记住,我的风景只能引我入胜。”
钟令儿闭嘴懒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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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这一刻,在谭谌以怀里,钟令儿突然产生了想了解他的冲动。
想知道他的过去,点滴也好。
但她什么也没问……
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腰身,脸贴着他的胸膛,他骨骼修长,身量高挑,上衣宽大,将她紧紧抱在身前,给了她一个小小的世界。
钟令儿的记忆中有这么一个片段,在她还是那么小小一只的时候,也曾赖在她父亲怀里,妈妈牵着她的小手逗她开心。
那个片段曾构成她的整个世界。
现在,她好像有了另一个世界。
谭谌以身上有一股勾人官感的气息,隐隐的消毒水气味,冷淡,微微苦,又带着点类似雪松的清爽气,仿佛冬日阳光下的枝头绽了雪。
她好奇将鼻子往他脖子里拱,想闻得更清晰一些。
他忽然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
钟令儿心不在焉说:“像什么?”
他嗓子松软,莞尔道:“像一只猫在吸猫薄荷。”
谭谌以摸到她的下巴,将她拉开一些。
她没有化妆,但是涂了唇膏,刚才上来之前又补了点色,阳台昏蒙蒙一片,她的轮廓朦朦胧胧,唯有那两片唇,抹了釉一样柔润的艳色。
谭谌以将那两抹红吻进嘴里,尝到她唇间的胭脂味。
松开时,她说:“其实那天我去夜店,不是过去吃喝玩乐。”
色令智昏这个词不无道理,他随便说两句好听的话,就把她迷得晕头转向,什么都主动往外交代了。
谭谌以放开了她,径自靠在栏杆上,神情云缭雾绕让人看不透,他没有多问,似乎已经不那么在意,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体贴地没有去打听。
钟令儿不太懂他,吃不准他的意思。
她忽然觉得,在这段关系当中,她似乎又落了下风。
钟令儿每次迷茫的时候,都会想起赵兮词。
她和赵兮词都是在亲情残缺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但严格说起来,她比起赵兮词要幸福一些,至少她还有个亲爸,生活还算锦衣玉食,从小在物质方面没有欠缺过。
赵兮词经历得多,比她看得开,处事态度也更现实一些。赵兮词曾经精准指出她太过死心眼,一段暗恋默默坚持十年,到头来都不知道自己想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造成这种性格的原因是她长期处于一种情感不完整的环境里。
钟令儿渴望完整,所以碰到一丁点心动就可以泛滥成灾。
赵兮词也有少女情怀,但相比之下,她的自我防御机制要更加强悍,她理智清醒,一旦发现不对,可以随时抽身离去。
而钟令儿痴归痴,但她的内心是温暖的,所以可以温暖别人。
谭谌以见她似乎走了神,提醒了一句:“进去吧,再坐一会儿该回去了。”
钟令儿一手拢住衣襟,另一只手被他牵着进了屋,她的眼神定在他背影上,冷不丁说:“你以前是不是受过情伤?”
谭谌以稍侧着脸过来,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问?”
她缓声道:“那时候你跟我说,你对婚姻没有期待感,换个角度来讲,不就是不期待爱情,不相信爱情么?你能选择跟我结婚,这就表示你并不是单纯排斥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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