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反应过来的江海树这番辩护不但毫无用处,反而激发了赵欣欣的胜负欲。“我没有乱说,你看她那么瘦就该知道了,肯定不仅是节食的功劳。她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你放屁!”陈樨闻言变了脸色。卫嘉在她发作之前按住了她的肩膀。他放下筷子对赵欣欣说:“我以为你是来吃饭的。如果你是来吵架,或者是来说那些没有根据的八卦的,那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
卫嘉总是情绪稳定、温和大度的,赵欣欣认识他两年多,没见他发过脾气,刚才这几句已然算是重话。他身上有种奇怪的气场,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觉得他是靠谱的、有理的,听他的准没错。赵欣欣仿佛头顶一盆雪水浇下,人顿时冷静了不少,也惊觉自己刚才确实颇为失态。
“对不起,嘉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陈樨不吃这一套,卫嘉这王八蛋表面上是让赵欣欣不要胡言乱语,实际上他每一句话都站在这小看护的立场上说出来的。一口一个“欣欣”,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今天吃的是什么定情饭,还敢压着她不让她动弹,生怕她做出对那蠢丫头不利的行为。
陈樨大力甩开肩膀上的手,也不看那手的主人,斜睨着面露羞惭之色的小看护道:“我犯不着跟你废话,你们家川川的事我也懒得多嘴。我就一句话:我比他干净多了——有本事你把我的原话挂在网上,看看你们的正主儿敢不敢回应。他不服,让他来找我,看谁没有好果子吃。”
“你就仗着你是川川的初恋,他以前那么爱你……”赵欣欣本能地维护自己的偶像,但是看了卫嘉一眼,语气又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
“再给你爆个小料,当初是我甩了孙见川那个大傻逼没错。他哭得鼻涕眼泪挂脸上,硬闯进我家客厅跪了一整晚。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发现他还知道偷拿我两片夜用卫生巾贴膝盖上,真是机智又自爱的好偶像,脸蛋都是用智商换的……卫嘉你这王八蛋,咳什么咳,整天守着那破兽医诊所,你是感染了猪瘟啊还是禽流感?”
陈樨怒焰所及之处无人幸免,卫嘉苦笑收声。于是她继续向小看护喷火:“还有啊,年轻人,我送你几句善意的忠告,你少吃几块排骨也会瘦,但即使花了大力气整容未必会变得很美,颅骨条件摆在那里!另外,普通人腰粗点没事,别穿着不合身的裙子去跟男人相亲。有些人就算是个兽医,他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兽医!”
“我没有……嘉哥,你听她说得都是什么话!”赵欣欣的脸快要滴出血来。
卫嘉把一块排骨夹进了陈樨空荡荡的碗里,见她不为所动,又夹了一块。“赶紧吃,最好能堵住你的嘴!”
“呸!”要不是还没放弃表情管理,陈樨差点儿想往碗里吐口水。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她已经没那么暴怒了,但是还想痛打几下落水狗。她皮笑肉不笑地朝赵欣欣倾身,“你喜欢孙见川,又想嫁给卫嘉,真是绝了。你知道孙见川、卫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俩谁的头上比较绿!”
“谁,谁说我想嫁……”
“什么关系,谁比较绿?”
赵欣欣和江海树同时开口。一个羞恼,一个惊呆,两道目光同时聚焦在当事人身上。确切地说,是三道目光,其中还包括永远在轮椅上看好戏,没吃几口饭就饱了的尤清芬。
“我做的菜就那么倒胃口?”卫嘉问在座的所有人。每个人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沉默。恰在这时,卫嘉的手机铃声从房间里传来,他起身去接电话,一会儿过后,去玄关拿上了钥匙,看那架势是要出门。
“欣欣,我出门一趟,顺便送你去搭地铁。今天这顿饭没吃好,我的错。有事改天再说。”他回头对小看护说。
“好,好的!”赵欣欣如蒙大赦地起身,还不忘给尤清芬喂了今日份的药,和卫嘉一起将她搬回了床上。
“哟,小两口急着躲出去?怪体贴的,怕我生吞了她?”陈樨还在剥她的鸡蛋,江海树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座蛋山。
卫嘉本来不想理她,临到门前又停住了。
“菜市场围墙边上那辆车是你的?”
“是又怎么样?”
“那地方亏你能挤进去。”
“没办法,我停车技术好。”
“自己驾照的分每年都不够扣,技术当然不差。我问你,你是不是把别人的鸡笼给压扁了?”
“鸡笼,什么鸡笼?”
“装鸡的笼!”
陈樨想起来了,语速飞快地说:“我是停鸡笼边上了,可我下车那是人家鸡笼主人就在边上,他也没说什么啊!现在他找上你了?这种事当场不解决,逾期不候。谁知道是不是来讹钱的。你不许去!”
“我不去,等人找上门来?还好下午别人没认出你,否则你想和鸡笼一块上新闻?”
“一个鸡笼多大点事!”
“鸡主人说有一只鸡被压坏了翅膀,另一只受到惊吓,回去后都快不行了。”
陈樨彻底服气。“我赔,我赔行吗!放心,两只鸡我还赔得起,你让他们给个价。”
卫嘉冷冷道:“刚才街道的大姐来电话说,鸡笼的男主人下午昏了头没跟你计较,他老婆听人说了这事很生气,两人吵着吵着在家打了起来,桌椅都砸坏了几张。”
“他们要是互殴死了,我是不是还要偿命?”陈樨被这市井逻辑震撼了,跳起来去换鞋。“我去会会他们。”
“老实在家待着,出去了就别想回来。”
陈樨缓缓坐回原位,气不顺地冲着卫嘉的背影叫嚣:“卫金桂呢,她死哪去了。我回来那么久都没见着影子。”
“晚一点就回来了。”
江海树一听,我的天,又来了个陌生的名字。这小小的房子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住了多少人啊!
“怎么又多出一个卫金桂?”江海树嘟嘟囔囔地自说自话。
盘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陈樨说:“金桂是我和卫嘉的共同亲戚。”
“你们该不会一起生过孩子吧!”江海树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樨捏合上他微张的嘴,说:“小小年纪,思路跟菜市场大妈一个样。我的身材像是生过孩子吗?”
“那是什么亲戚,还跟卫……卫叔叔同姓。”
“往上可以追溯三代那种亲戚。”
陈樨故弄玄虚,江海树知道自己不可能撬开她的嘴。卫嘉送赵欣欣出去了,他特意看了看尤清芬虚掩的房门,压低声音问:“我们真的能住在这里?”
“他铁了心要赶我出去,我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了。”
“可他看起来不是很欢迎我们,我怕……”
陈樨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仿佛借势挥开江海树毫无必要的担忧。“卫嘉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他最多给我点脸色看看罢了。”
“可是今天他把我们赶出门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要哭了。”
“哼哼,什么叫专业的演员?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哭一个?”
江海树呐呐道:“那你都戒酒一年了,今天喝了半瓶料酒也不是为了壮胆喽!”
“我酒瘾犯了,你懂个屁。再啰里啰嗦给我滚出去!”陈樨作势要敲江海树的头,话音骤然拔高,貌似引起了尤清芬的不满,房间里传出砸东西的声音。陈樨进房看了一眼,江海树听见她不紧不慢地对里面的人说:“电视遥控器惹你了?卫嘉不在家,你有事就叫我,别砸东西,砸坏了他还得修理。你斜着眼睛看我做什么,都是赖上他的人,谁也不比谁脸皮薄!”
半晌,里面没动静了,陈樨关好了门出来。江海树掩嘴问:“她是卫叔叔的妈妈?”
“查户口?”陈樨不耐烦了地“啧”了一声,过了一会又从嘴里蹦出几个字:“继母,算是吧!”
江海树闻言沉默了。陈樨难得耳根清净了一会,不经意抬头,被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吓了一跳。
“中邪了?”
“人间自有真情在。放心,你以后瘫痪了,我也养你,给你端屎端尿!”
就在陈樨思量着怎么弄死江海树的时候,阳台传来响动,一团白白的影子出现在厨房门口。
“啊呀,我们家金桂回来了!”陈樨再也顾不上沉浸在真情和感动中的江海树,少女般欢呼着迎上去。
没等她靠近,那团白白的影子炸了,它弓着背,发出警告的哈气声。
本章完
第7章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1
一个多小时后卫嘉回来,迎接他的竟然是江海树。
“卫叔叔你回来了,外面很热吧?快坐下来歇一歇。”他说着,还给卫嘉倒了杯水。
卫嘉被这自来熟弄得有片刻晃神。他的目光还没找着落点,江海树主动报备:“我妈去洗澡了。”
那种诡异的错乱感顿时又出现了!卫嘉搁下江海树递来的水,陈樨这时也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带出一身氤氲水气。卫嘉提着一口气,等待着她下一步动作,然而她问了一句:“吹风筒呢?”听到卫嘉回答说“坏了”之后,她就闷声坐在沙发上揉弄那一头湿发。
卫嘉在餐桌旁站了片刻。他忙了一整天,身心俱疲,也不想再硬撑,拖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搓了搓满是倦容的脸。整个客厅与餐厅相连的区域陷入了沉默。
茶几上陈樨的手机在不停地发出震动和光亮,屏幕上显示“段妍飞”来电。从进门那刻起,打进来的电话几乎没有断过。她既不挂断,也没有接听的意思,手机壳与茶几玻璃碰撞产生的动静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尤其有存在感。
卫嘉懒得计较她竟然先摆起冷脸这件事了,率先一步打破僵持。他问:“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关机?”
“干嘛要关机,好像显得我很心虚似的。”
“万一有事呢?”
“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更大的麻烦。真要有,电话里也解决不了。”陈樨将毛巾搭在肩上。“现在打电话来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想看我笑话的,另一种是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来看我笑话的。”
卫嘉说:“你很好笑吗?为什么我看你演的喜剧片那么尴尬?”
“那是因为你没有幽默感!”陈樨将半干的毛巾抽向他。“从我像落水狗一样进门起,你不也在看我笑话?还教唆小金桂也不理我!”
“它回来了?”卫嘉起身去喂猫,不知道藏到哪个角落的白猫听到猫粮落碗的声音才重新出现,不紧不慢地走到投喂者身旁,用尾巴绕过他的小腿。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这回换陈樨受不了他沉迷于撸猫,俨然人猫情长的样子。
“说什么?我说的话有意义吗?”
“所以那小看护朝我身上泼脏水的时候你也不吭声。你也觉得我过气了,吸过毒,还整容?”
“你是吗?”
陈樨的心火又噌噌往上冒,她冲到半蹲着的卫嘉身边,用力推他的肩膀。“王八蛋,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卫嘉摇晃了一下,用手支撑住身子。卫金桂迅速从猫碗旁跑开,远离人类的是非之地。
“我们多久没见了,你要我怎么看?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明确告诉你,我没碰不该碰的东西,没睡过导演、制片人,没整过……咳,整没整过难道你看不出来?医美微调不算数……说了你也不懂!”
“牙口也和以前不一样。”卫嘉仰头端详她,给出中肯的结论。
陈樨磨着她一口雪白的牙,说:“畜生才说牙口,人类那叫牙齿。”
“人类健康正常的牙齿是象牙色的。”
“现在的镜头都高清得很,还不是为了上镜好看!”
卫嘉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跟她讨论这些。也许他在试图将眼前的人和他熟悉的陈樨区分开来。曾经的陈樨也一直是漂亮的,她有小雀斑、尖犬牙,端着的时候看起来劲劲儿的不太好惹,笑起来眼里像有蜜。现在站在他面前俯视他的人精致完美得仿佛音乐盒里的雪花。
他对她说:“你坐好,我有话跟你说。”
陈樨吩咐江海树:“洗澡去。”
她一屁股挪到先一步落座的卫嘉身边,卫嘉被沙发的震动扰得有些烦躁,起身与她拉开距离,这才正色道:“你住进来,我不赶你们。我想了想,这房子近几年涨了不少,我一人独占的确不公平。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没有办法短时间内搬离这里。房子的差价我会参照市场价尽力给你补够,但我需要一点时间。等我把钱筹齐了,你的困难应该也过去了。在这期间,我希望我们能相安无事,彼此尊重……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陈樨心不在焉地点头:“不就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吗?你不睡我,我也不睡你,我们不管彼此跟谁睡,谁也不许把要睡的人带回来,万一不小心睡了也要很有礼貌地假装没有睡过。”
卫嘉一时词穷,叹了口气,“陈樨,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忘记你当年发的誓了?人说话要算数。你不能永远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万一我结婚了,有家庭,有孩子,你也要这样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
陈樨赌气道:“你结婚?骗小孩呢!再说结婚有什么稀罕,有家庭、孩子又怎么样?我也有!”她说完还特意瞟了在行李箱前磨磨蹭蹭的江海树一眼。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不是混账无赖话……”
“别折腾了,你跟她没戏!”陈樨抢在卫嘉发火前断言。
“什么?”
“我说的是那小看护。别折腾了,你不喜欢她。人说话要算数没错,但也不能太虚伪。”
“跟你有什么关……你懂个屁。”卫嘉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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