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陈沐晴就头大,但秦深从没抱怨过,最累的时候,也只是多请了一个保姆,他好像总是很有耐心,不像她,很多时候她都要揍人了。
他说他天生适合带小孩,陈沐晴深以为然。
所以她负责做小朋友的大朋友,他负责教育,分工很明确。大约她甩手掌柜当久了,偶尔带小孩出去游乐场玩都被夸体贴秦深。
如果不是他,陈沐晴可能早就对婚姻厌烦疲倦了,她一向是个知难而退不高兴就撤的人,但对婚姻这件事,至今没有什么怨言,大多都是他的功劳。
如果她遇见一个什么都不管的大爷在家里摆着当尊神,说话还不好听,她可能也受不了要离婚。
陈沐晴兀自感慨了会儿,突然惊醒:“哥哥,我现在才听出来,您这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呢!”
意思是他比人家强呗!要她别光看外表,多看看他的好处。
秦深闷笑了声:“实话。”
陈沐晴撇嘴:“您可真自恋。”
秦深反问:“不是实话吗?”
“是是是,但哪有自卖自夸的,你可真不害臊。”
*
“外面下雨了。”秦深一早给她打电话。
才八点钟,陈沐晴一向是起不来的,她撑着眼皮去窗台看了一眼。
外面瓢泼大雨下得正起劲。
“哇,厉害,好大的雨。”她打着哈欠说。
秦深有些无奈:“走之前我刚交代过你,这周末小鱼邀请了一毛来家里玩,小鱼非常期待。”
一毛是个小名,还是个女孩子,大名叫林以宁,是旧邻居林家那个孩子林骁的女儿,问陈小狗喊干爹的,比小鱼和渺渺要小三岁,是个乖巧的小精豆。
她出生的时候,渺渺和小鱼还去看望,两个人围着小床的围栏看妹妹,但小鱼其实不大喜欢小孩子,他性子随了爹,有些偏冷偏安静,不太喜欢吵闹。
但一毛从小身体不好,刚出生那两年,几乎住在儿童医院里。
算命先生说她命弱,要她认个干爹,于是就认到了陈沐阳那里,陈沐阳刚当干爹的时候嘚瑟得不行,动不动就要把人家女儿带走玩,带走了自己又不会带,带不了就丢给秦深。
好在一毛很好带,不怎么哭闹,就是很黏姐姐,也就是渺渺。
渺渺也很喜欢妹妹,两个小姐妹碰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而且都不知道说的什么,反正是些大人听不懂的碎碎念,但好像两个外星人正好接通了频率一般。
因为这个,小鱼很不高兴,总觉得自己的姐姐被抢走了。
他这个人独占欲特别强,某方面跟秦深有些惊人的相似。
于是小鱼主动要教一毛拼积木。
两个人一玩能玩一整天,谁也不说话,就安静坐着拼积木。
他觉得一毛很乖巧,后来才知道,是一毛害怕哥哥,不敢吭声。
小鱼就觉得很沮丧,因为一毛一点都不怕姐姐,跟渺渺玩得特别高兴,仿佛起了胜负欲,小鱼也非要讨一毛的欢心,但革命尚未成功,小鱼仍需努力。
秦深倒是觉得,小鱼现在已经不是为了跟一毛争抢姐姐注意力,他就是喜欢一毛罢了,因为喜欢,所以也想让对方喜欢自己。
小朋友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爱恨总是写在脸上。
小鱼为了这个周末等了很久,但这么大的雨,一毛很可能就不来了。
小鱼已经上二年级了,一毛也已经上幼儿园了。
他们住所现在离得很远,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
陈沐晴特别看了眼手机,果然看到未读消息,是一毛妈妈发来的,说今天在家宅着不过来了。
她恍然大悟:“所以小鱼现在肯定很伤心。”
秦深“嗯”了声,一副你反应真迟钝的样子。
小孩子不像大人知道总有计划外的突发状况,也不能很快接受期待落空,即便知道,也还是没法释怀,做不到不伤心。
陈沐晴从飘窗上跳下来:“那我去看看他。”
秦深忽然说了句:“我小时候也很盼望你来,你每次来,我也没有很高兴,但你不来,我就很不高兴。”
陈沐晴从小就没心没肺的,所以记事并不很早,对小时候的印象很模糊,零星一些片段,都不明晰,有时候甚至会记混乱掉。
但关于他的记忆,却大多还算清晰。
大概是因为他太特别了。
小时候的陈沐晴对隔壁的哥哥很好奇,他安静内向,他沉稳早慧,他学习永远第一名,好奇中带一点点羡慕,羡慕中又掺杂几分嫉妒,她那会儿也喜欢找他玩,但妈妈总教训她不要总是去烦他,会打扰他学习。
那会儿她对秦深家里比对自己家里还熟悉,她知道秦伯伯和秦伯母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家,知道秦深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不睡觉,知道什么时候去一定不会挨骂,但不知道自己受不受欢迎。
有时候觉得自己受欢迎的,他总是冷冷的,但对她的请求很少忽略过,即便她拉着他玩插卡游戏那种他并不喜欢的东西他也会陪一会儿。
大多时候她并不骚扰他,只是待在他房间,自己玩自己的,他有时候在看书,有时候在写作业,有时候在拼积木和模型,也有时候在看她,冷不丁说了句:“不要吃太多巧克力。”仿佛真像个大哥哥。
然后她会收敛一会儿。
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因为跟他没有什么共同的爱好和共同话题,她无聊了就觉得烦闷,然后出去找别的乐子。
可明明他也没什么有趣的,还是想去找他。
现在他说,他那时候很期待她去。
陈沐晴才不领情,反而隔着漫长的时光算起旧账来:“你也就说得好听,我每次去你都不待见我,都不跟我玩,也不跟我说话,你这就叫憋死自己,气死我这个热情善良的好邻居。”
秦深沉默片刻,忽而笑了:“对不起。”
陈沐晴正算账呢,被他一打岔,气势都弱了:“我又……又没说什么,你认错还挺积极。”
“我很想你,想回去。”他说。
陈沐晴忍不住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哥哥,你昨天中午的飞机才走。”
秦深“嗯”了声:“我上飞机就开始想你了。”
陈沐晴去往儿子房间的步伐顿时顿住,靠在走廊的墙上,小声说:“你怎么越来越肉麻啊!”
“这不是有错就改,我怕你感受不到。”秦深笑了声,然后很久不说话,陈沐晴仿佛能感受到他隐藏在笑容下的失落,轻声说了句:“好啦,我感受到了,那你早点回来。”
“好。”
“我要礼物。”
“好。”
“你知道对抗失望最简洁有效的办法是什么吗?”陈沐晴突然问。
秦深很配合:“什么?”
陈沐晴笑了声:“那就是动起来,山不来就我我就山。小时候你要是主动来找我,我一定会高兴疯的。”
秦深出神片刻,突然自嘲一笑:“我的错。”
陈沐晴并不放在心上,对已过去的遗憾惋惜是没有用的,她更在乎现在、在乎未来,于是她叹气说:“所以你是秦深,我是陈沐晴啊,你要是秦沐晴,我还不适应呢!”
我们都不能未卜先知,不能一眼看透人心,所有的早知当初,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答案。
人生这张答卷,并不是规避掉所有错误答案就能得出正确答案的。
陈沐晴觉得已经很足够了。
他们两个本就性格迥异,能走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
她敲开小鱼的门,他果然已经起了,趴在窗台上走神,眉头锁着看窗外瓢泼的大雨,听到母亲进来,声音闷闷地问了句:“妈妈,一毛还来吗?”
陈沐晴说:“你惊蛰阿姨说雨太大了,不来了。”
小鱼垂下头:“哦。”
陈沐晴问他:“你不高兴啊?”
小鱼嘴硬:“没有,暴雨天本来就不应该出门。”
他知道的,也知道这周见不到下周还可以见,但就是不高兴。
陈沐晴大约是刚接了秦深的电话,莫名就好像看到了秦深小时候,或许那会儿他也曾站在窗台上看对面的她,然后失落着,在想她为什么还不来。
他小时候确实也像小鱼这样,看似懂事乖巧成熟稳重,其实不高兴都憋着,如果说秦深是因为家庭原因,那小鱼又是因为什么呢?
大概天生的吧!
陈沐晴走过去,揉了揉他脑袋:“你想不想去一毛家里玩?”
他抬头,眼睛骤然亮了一下,然后迟疑说:“可是很大雨。”
“天上又没下刀子,还不能出门了?”她笑着捏他的脸,“高兴就笑,不要学你爸装深沉。”
小鱼抿了下唇,忍不住笑了下:“那我去换衣服。”
陈沐晴给秦深发消息:一毛不来,我带小鱼去找一毛,你看,多简单的事。
[今日晴]:嗯,学会了。
陈老师(陈老师教得好。...)
第四十章
秦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夜半陈沐晴正睡得熟,有人扯她的被子,人在极度放松的时候反而很容易受惊吓,她几乎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折起来,眼神混沌,头上呆毛还竖着。
那样子,分明是发癔症,秦深忍不住笑了声,掐了下她的脸,安抚:“是我。”
陈沐晴头还懵着,心脏砰砰地跳,反应过来就对他“拳打脚踢”,一肚子起床气加被吓到的余悸:“你干嘛偷偷摸摸的,大半夜的你要吓死谁。”
她刚刚还做了梦,梦到自己走在沙漠里,又渴又饿,茫茫的沙漠看不到头,烈日炙烤着沙地,她很焦灼地走着,找不到方向。
这会儿被吓醒了才明白,是真的口渴,也是真的饿。
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秦深低头看她,他知道她睡着了容易受惊吓,可解决完事情一刻也没多留,连夜赶回来,看到她就很难忍住不折腾一点动静出来找一下存在感。
真吓到她了又懊悔,抬手去抱她,却听到她肚子响。
本来不想笑的,可没忍住,于是又挨了一脚。
她嘟囔一句:“我晚上吃饭太早了。”
他原本困倦得头疼,这会儿只觉得有趣,腿从床上迈下去,捞了件睡衣披上出去。
陈沐晴没真的生气,以为他是被她气跑了,忍不住拉了他一下,有些紧张又有些埋怨地问:“你去哪儿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走得急匆匆的,回来也急匆匆的,一言不合你还要走?”她今天刚看了一部家庭伦理剧,剧里吵得可激烈了。
他们怎么吵架呢?
对,陈沐晴拧着眉:“你要是从这里出去,你就、就再也、再也不要回来了!”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气势全无。
秦深回身,笑得脸都快僵了。她为了抓他,整个身子都探出床外了,他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要摔地上了。
他把她抱住,重新搁回床上,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也饿了,我本来想着挨一会儿天就亮了,谁知道你比我更离谱,在家里还能饿成这样。我去厨房给你弄点东西吃。”
这么晚了,也不好叫阿姨起来再煮饭。
陈沐晴这才放心,小声“哦”了句:“不早说。”
她踢着拖鞋去洗脸,他下楼卷了袖子去煮面。
家里安静着,孩子们和保姆都睡了。
他只开了厨房的灯,手抵着冰箱门研究食材。
他不在不过半个月,厨房里的食材种类骤降,多了许多零食和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之前在家里也不常做饭,食材自然也不是他采买,但保姆买菜都会特意询问一下最近吃什么,陈沐晴一向不管事,大多都是他在管,他刚走没几天,她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没了束缚胡来。
他叹了口气,捡了几样方便好做的出来,怕她等久了饿。仿佛又回到刚走那会儿,不知道离了自己她怎么活。
那会儿恨不得一小时发一次消息,脑子里有叮嘱不完的事,陪同他一块儿出国的表弟都忍不住调侃他:“表嫂子又不是三岁,家里有保姆有司机,你爸妈她爸妈都在家,表哥你未免也太操心了。”
她这个人丢三落四的,从小养尊处优,没操心过那些琐事,他记得就连蒋洁都教训过他:“她又不是手脚断了,你让她干点活儿不会要她命,一身坏毛病。”
他只是笑笑:“没事。”
其实也说不上坏毛病,人都有擅长不擅长的东西,也都有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她只是讨厌那些琐碎的家务事,而他不算很擅长,但恰好处理起来游刃有余罢了。
她每次被爸妈骂也不恼,一副死皮赖脸的架势:“没办法呀,他爱我。”
然后被数落脸皮厚得没边了。
她没一会儿就下楼了,从踩着地板的频率就能听出来她很高兴。
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下。
他记得刚结婚那会儿,李彧就天天唉声叹气,说他天天被反方面欺压,迟早有一天受不了。但上个月一起吃饭,对方已经看得很开了:“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她高兴大概是因为他回来了,但更可能是因为他回来了可以大晚上做夜宵给她吃,她这个人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快乐,很容易对生活充满热情,是他欠缺且渴望的。
爱吃夜宵这习惯很不好,她怀孕那会儿就有,但那时候她孕吐特别厉害,也挑嘴,他就忍不住有求必应地候着。
他后半夜都开车出去过,商店一家一家都关着门,他开着车窗沿着路边慢慢滑行,在郊外一家二十四小时餐厅里打包了一份她想吃的甜品,回家的时候她只吃了一口就开始犯恶心,他就替她吃了,她有些歉疚,扯着他说:“你放着我明天再吃。”
他说:“明天想吃我再去给你买。”
他对陈沐晴很容易心软。
他甚至可以板着脸教训小鱼和渺渺,纠正他们很多坏习惯,但对陈沐晴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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