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压星叫住她:“医生,您有镊子和碘酒吗?”
医生:“诶?”
“我妹妹刚才在水里,手被玻璃扎了,还有小玻璃渣子在手心里头没取出来呢。”
医生便问:“那她人呢?”
“去洗澡了。”
医生整张脸挎下来:“手心有玻璃渣子就去洗澡了!?心也是真大!”
清梦从浴室里出来,下楼梯走到一楼的时候,便看见宋爸爸宋妈妈顾压星和医生齐刷刷地看着她。
顾压星说:“你手上还有小玻璃渣子,让医生给你取出来吧。”
清梦说“好”。
虽然玻璃渣确实是要取出来的,但也不用动这么大阵仗吧!
她坐在沙发上,医生搬了个小凳坐在一边。
医生一边用镊子夹她手心的玻璃渣,一边说道:“手受伤了,本来就不该碰水的,你还洗了个澡!”
清梦被她说得有些心虚,可伤也不是她乐意受的,澡也不是她主动提出要去洗的。更何况,她哪儿知道受伤了就不能洗澡的?这是城里人的讲究,她是安置区长大的,也不知道这个呀!
顾压星坐在她身边,替她说道:“确实是粗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开新文预收了。
北宋少女的日常《满天风雨下西楼》,共同见证名臣荟萃、繁花似锦的仁宗盛世。梦华东京、寻欢汴梁,皇城之外京城之中,遍看万家灯花、对门儿郎。
第45章 第045章
晚饭的阵仗更加大,若不是真真切切地和城里人一道上桌吃了饭,清梦都不知道这世上吃饭还有这么多讲究和规矩。
上桌之前,顾压星跟她轻声说:“少说话,多看别人在做什么。”
当时她还不知道顾压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上桌之后,看着宋爸爸宋妈妈万分熟练地接过雇人递过来的毛巾净手,看着他们用筷子、叉子、勺子、小刀等种种餐具分别吃不同的菜,她才明白过来这句“多看别人在做什么”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就吃饭这件事来说,无论是安置区还是城里,大体上的流程总还是一样的。坐在餐桌上之后,她明白自己还是天真了。幸而她还有一些学习和模仿的能力,看着宋妈妈怎么做,她也怎么做。
第一轮菜不过是前菜罢了,呈上来一些开胃的小碟,勉强占据了半张桌子。
可就这么几个小菜,清梦还以为就是晚餐的全部内容了。
吃惯了清粥小菜的她对于食物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把肚子填七分饱,就已经是莫大的快乐。每个凉菜夹了一筷,就当都尝尝城里的味道,她也觉得吃得差不多了。
宋爸爸宋妈妈两人都不怎么动筷,她还以为是主人家不舍得自家菜被吃得太多,心疼菜钱才不怎么吃。顾压星也只吃了一点。她便瞧着他们的样子,把筷子搁在了架子上。
可是小碟子里的黄黄的酥饼真的太好吃,她放下了筷子,眼睛却一直盯着。
盯着它,就像吃了它似的。
谁知道下一秒,那盘小碟子就突然凌空而起了。围着围裙的雇人收走了这盘碟子,也收走了桌上的其他碟子。收完之后,还收走了她的盘子与碗。
清梦以为,这就代表着晚餐结束了。
可用过的盘子和碗被收走了,他们又端来了新的盘子和碗。
清梦见过01号区的水沟子飘垃圾。在沟子的上游,有人倾倒了一桶废品垃圾下水。清梦站在下游的沟子边,就能看见水里的塑料一件件飘过。
它们顺水而下,没有停留,没有阻拦,每一件都各不相同,却也让岸上的人无法分辨它们到底是什么。上一件刚刚从她眼前流过,下一件已经到了。
就这么飘着飘着,一件接着一件,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水面上才会没有它们的身影。
各色菜品一件接着一件,被人端到了餐桌上。
清梦坐在椅子上,却感觉自己是站在沟子边。
她的目光不知道该停留在哪件上头,只觉得每一盘菜都一样,哪管它叫做麻酥油卷儿还是江米酿鸭子,哪管它是炒的卤的熏的醉的,它们只是在水面上飘过,她一样样看过,看得目瞪口呆,看得头晕眼花。
没看过时不知道,看过了,又不相信。不相信这世上原来是有这么多食物的,不相信原来清粥小菜真的算不上饕餮盛宴。常年萎缩的胃部不可能骤然膨胀,她拿起了筷子,看见旁边的人都在夹菜入口,却不知道该吃些什么。
桌上摆着的菜碟子她一概没动,可别人都在吃,她也不好就此结束晚餐。
一人一盅的佛跳墙端了上来,她的那份就摆在她眼前。
盅长得像粥碗,她才用勺子舀着吃了一口。
一口下去,竟是超乎她想象的鲜美味道,眼睛一下子便亮了。
大概也是吃得差不多了,宋家人又开始和顾压星攀谈起来。
清梦是顾压星的“妹妹”,跟在顾压星身边就像个小孩儿似的。宋爸爸宋妈妈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也把清梦当作了小辈,而把顾压星当作平辈,有什么话都跟他说。
清梦于是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听顾压星扯淡。
宋爸爸问顾压星为什么会到海阳城。他说,他和妹妹是出门想去环都域域城旅行的,没想到会在海阳城遇到大台风。
宋妈妈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他说,家父是江北大学的教授,家母在域城做点“小”生意。
顾压星说得言之凿凿,别说是宋爸爸宋妈妈,就连清梦都要相信了。
宋家人一堆有的没的问完,顾压星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不露在面上。
刚才热热闹闹的饭桌讨论忽然没人说话了,清梦倒是有话想问:“为什么普普叫做‘普普’啊?有什么来源吗?”
宋爸爸微笑:“其实也没什么来源,只不过是因为我和他妈妈,都想要他以后过得普通一点,不求大富大贵,就盼着普普通通生活。所以就叫他普普了。”
清梦“哦”了声,笑笑。
顾压星扯着嘴角,也跟着笑。
普普通通……城佬的小孩,过得普普通通……?
他倒也想顾辰能过得这么普普通通!
今日对众人来说都是劳碌的一夜。
晚饭结束后,清梦盯了一会儿那些剩了一大半的菜碟子,又看着他们被收走,心里疑惑:这些菜会被放到哪儿呢?吃饭的时候,边上站着的人,他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呢?那盘黄黄的酥饼,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去吃呢?
但没有人会给她解释这些疑惑。
门外的暴雨还在持续,台风虽然已经穿过了海阳城,但它的余力依旧强猛。
普普躺在大客厅间的沙发上看电视,新闻正报道着江北域各大城市的受灾情况。他摁下遥控器,把新闻切换成了动画片。
动画片跟清梦从前看的宣传片其实没什么不同,每天循环播放,讲来讲去也不过讲一些见义勇为好人好报的故事,没什么新意。可普普到底还小,跟清梦喜欢看宣传片一样,他也喜欢看这些动画片。
保姆蹲在沙发边上一口一口地喂饭喂菜。当然,这个保姆已不是顾压星和清梦曾在商场里见到的那个保姆李阿姨。商场里的李阿姨,现在还不知所踪了。宋家人也没有要去找一找她的意思。
别墅的主卧和儿童房都在三楼,清梦和顾压星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客房。清梦暂住的是一间自带卫生间的套间,也就是她刚才洗过澡的房间。顾压星则住在她边上。两个房间的阳台是互通的。宋家人以为他们是真兄妹,便没给他们考虑什么避讳。
不过就算不是真兄妹又有什么关系,他二人也不是没在一辆车上共眠过。
顾压星进了房间,坐在房间里摆着的一张贵妃椅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贵妃椅本该如贵妃般斜躺其上,顾压星却是挺直了腰板坐着。
城里的傲慢奢靡气他一向都不太喜欢,即使有机会过一把城里人的生活,他也觉得自己无福消受。在这里睡一觉只是睡一觉罢了,没心思去享受其中的乐趣以及与平日的不同。
他只愿今日这般的惊险在这趟旅程之中不要再发生,就让他平平安安地送完货,平平安安地回41号区,给顾辰赚到学费。
该享受的,让顾辰将来享受去。
可屁股下头的椅子太软,坐着他难受。知道这房间里还有个阳台,便走几步到阳台去了。
他的上一单生意是在江北域域城做的,给一户娃娃爷当保镖,住在人家娃娃爷家里,24小时贴身保护。
那家娃娃爷的先生胆子大,抢了一位城佬的生意,想要给自己家里的积蓄添个零,又怕人家肆意报复,才请了顾压星这样的能手去当保镖。
给人家当保镖的时候,也住在人家家里,虽然是跟另一个保镖住在一间房间,但却也体会过城里人的生活模式。
那户人家算是娃娃爷中的顶端,又生活在域城,过得实际和宋家差不多。他想想今天,又想想过去,坐在阳台上摆着的桌椅上,看着栏杆之外的风雨交加。
当然也有雨滴被风卷着打进阳台,但他并无所谓。他是糙惯了的,不怕风吹雨打。
昏暗的月色隐藏于云层之后,他刚坐下时尚未发现,等到眼睛适应了阳台的亮度,才看清桌上摆着一小盒烟,烟里面还藏着一个电子打火机。
大概是宋爸爸放在这里的。
他不客气地抽出一根,用火机点上。
城里的烟他分不出是什么牌子,总之味道也蛮对他胃口。
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雾从他的口中漫出,似流云散于微风,似滴血混入清流,很快也在空中弥散了。
烟头的一点红星在他每每吸气时才发亮,暴露出它作为火的最后一点尊严。可惜在它的尊严始终时短暂而易逝的,他每深吸一口,它便把自己的底线后撤几分,直到燃尽了烟卷,被他丢到地板上踩烂。
坐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他才想进房间睡觉去。
刚打开房门,听得身后阳台咔哒一声,又是一扇门开了。
回过头,便看见清梦从旁边房间冒了个脑袋。她房间里亮着灯,房间通往阳台的门又开了,灯光把原本晦暗的阳台照了个通亮,也把顾压星照亮。
“咦?星哥?”清梦傻傻地笑,说,“你也睡不着吗?”
她出来,把门又关上,阳台重新回到了黑暗。见阳台上摆着椅子,她也不顾椅子被打进来的雨淋湿了,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顾压星便把自己这边的门关上,重新坐回椅子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满天风雨下西楼》预收中。
北宋仁宗年间,名臣荟萃,文化繁荣。
姑娘是名门小娘子,郎君是豪家大官人。
日常向的故事,不宅斗,不宫斗,借名门闺秀的故事看一看一千年前的盛世云烟。
(当然啦,焰火晚餐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呢哈哈)
第46章 第046章
“嗯,睡不着,出来坐一会儿。”顾压星重新坐下。
清梦坐在另一边,隔了张桌子,他也能看出清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他问。
但清梦咬了咬嘴唇,他却没看到。一会儿过后,她才说:“之前医生给我弄手的时候,我忘记了,你的手也受伤了吧?”
“……”顾压星沉默,随后轻笑一声,伸出自己的左手摊开一看。之前清梦在水里,差点被一块铁皮子划了的时候,是他徒手把带边刺的铁皮扔开的。
夜色深沉,没有灯光,他看不清手心的细节,但作为它的主人,当然知道它早已止住了血。洗澡的时候伤口进了水,但过了这几个小时,痂都快结全了。
之前他流血的时候不问,医生给她拔玻璃渣子的时候不问,现在倒想起来问这么一句了。顾压星不由得笑了。
手心割了这么一下,其实也不深,只是当时血流得夸张了点儿罢了。
刚才清梦躺在床上,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在隐隐作痛,便想起了那个女医生给自己弄手的事,想起自己手是怎么伤的,随后回想自己在水里的英勇经历,边想边觉得自己还是蛮了不得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来一些。
但想着水中的经历,难免想到屡次在水中伸出援手的顾压星,想到他为自己挡开的铁皮。
然后她勾起来的嘴角就放下了。因为若不是这样的联想,她几乎要忘记了顾压星的手也受伤了。她受伤了,他叫医生给她处理。他自己受伤了,却一声不吭的。
他也是为她才受的伤,她事后连一句关心都没有,总觉得不太妥当。
这么想着想着,就睡不着了。
睡不着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便在脑子里打了结,怎么都扯不开。
知道这个房间有个阳台,纠结了几分钟要不要去阳台坐坐之后,她便从床上爬起来。
本是为了坐一会儿,忘一忘脑子里的杂事,好让自己安心睡觉,哪知道一开门就看见了顾压星。
清梦见顾压星不说话,上身往中间的桌子上一靠,凑得离顾压星更近了,以表示自己此刻真真切切的关切:“星哥,那你现在还痛不痛?”
顾压星闻言,又是笑了一声,把左手摊到她眼前,给她仔细地瞧瞧:“你自己看痛不痛。”
清梦才刚出来,眼睛尚未适应阳台的黑暗,比顾压星更看不清他的手心。
况且,她又没有通感能力,怎么能通过眼睛看看就知道他痛不痛呢?她眼睛死死盯着那黑不隆冬的手,脑袋微微地向左偏了三十度。
顾压星腹诽着:这傻姑娘,不会把这话也当真了吧?
下一秒,清梦用两手捧起了他的左手,把他的手完完全全地放到了面前,试图看个仔细。就算看不出他痛不痛,至少也得看出他伤得重不重吧!
她的手指细长白皙,但并不是十分柔软。毕竟人瘦,在指节分明的手上,骨相更加明显。而她两只小手捧着他一只粗粒的大手,违和感不言而喻。
顾压星笑问:“看出什么了?”
清梦仍旧盯着,一丝不苟地,让顾压星产生了一种她真的看出了什么的错觉。但清梦倒是又诚实地摇摇头,把他的手还了回去。
“不知道你痛不痛,我根本看不清。但你手上也结痂了,应该很快就会不痛了。”
她又伸出自己被医生缠了两层纱布的右手,给顾压星看:“我的手头一回被包起来呢!虽然外面包起来了,但我知道这里面的小伤口也快要结痂了,因为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
“你之前不痛吗?就是洗澡,和还有刚到宋家的时候。”
“痛啊,又痒又痛,可难受了。”
“那怎么不说一声,也不处理一下,就直接洗澡去了?”
“啊?”清梦换只手挠挠头,“是你跟我说不要自己弄它的,你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会给我来弄的呀!”
30/69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