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压星失语。
清梦又挠了挠头,问:“难道不是吗?”
顾压星:“是。”
清梦:“那是你没给我弄呀!”
顾压星:……
这么说来倒是他的错了。
清梦突然兴奋起来:“星哥,你是不是也忘了这件事?”
顾压星不知道她兴奋的点在哪里,只是说:“是是,是我忘了。”
清梦更加兴奋:“那我们扯平了!”
顾压星:?
“你忘了我手上的玻璃渣,我忘了你手上的划痕,我们各忘各的,各痛各的,扯平了。”
顾压星确实不了解年轻姑娘的想法,也没办法完全听懂清梦在讲什么。
大概就是小孩子家那么点心思,一点小事,心里可以念念不忘地牵绊着。不说通的时候,就万分纠结。真说通了,就一下子又释怀了。
清梦这半分城府都没有的人,一会儿喜一会儿怒,一天可以大喜大悲无数次,想法又出了奇地跳脱。
他当哄小孩:“嗯嗯,扯平了。”
“扯平了。”清梦悄悄念着,把刚才的兴奋又渐渐收回去,只是笑着看着他。
顾压星转头看她一眼,不知她在笑什么,也不知她在看什么。
就这么坐着,实在有些尴尬,便把目光投向阳台以外,看着雨夜冲刷城市,看着阵风吹过矮树。
谁都没说话,一分钟,两分钟,他却也看不住那些雨景,倒是好奇清梦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看着他。又不好明目张胆地转头去看她,便假装去拿桌上的烟,顺便错眼看看她。
可他看向桌上时,那烟盒却不见了,竟是到了清梦手上。
顾压星心里一震,看着清梦在上下拨弄烟盒的盖子,把它弹起又盖上,强按住心里的诧异问她:“你抽烟?”
比起食物,烟的价格并不奢侈。但对于安置区的普通百姓来说,这已经是不敢沾染之物了。这玩意儿一旦沾上,极易上瘾。虽然一包的价格不贵,可有了瘾头之后,在这上头花的钱,又何止一包呢?
家破人亡在安置区太常见,哪户人家没死过人,可哪户人家又会主动想自己或家人死呢?除了那些永远正经不起来的老混账——便是坑蒙拐骗为了一时之快接芯片的那些混账的同一批人——没多少正常的安置区土生土长的人有这样的破习惯。
顾压星当然以为清梦不会抽烟,或者根本不认识烟。她是女孩儿,又是年纪颇小的姑娘,哪里会有抽烟的可能呢?
可看见她手上拿着烟盒,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个年纪颇小的女孩可不是普通人。她是笑女院子里出来的。一个乱点儿的安置区,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莫过于黑市,其下便是笑女院子了。
清梦倒是真有可能……
顾压星自己是抽烟的,所以抽烟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清梦在他心里牢牢树立起的天真痴傻的形象,实在和“烟”这个词匹配不起来。
真要抽,确实也没什么。他心里已经开始自我疏导了。
但清梦争气地维持了自己的形象:“我不抽的。”
顾压星莫名其妙地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赶紧问她拿回烟盒:“不抽就别玩这个,给我。”
清梦乖乖地递回去。
顾压星拿出一根叼住,点上火,但用手指又夹了出来,告诉她:“抽烟不好。不要抽烟。”
说完,自己把烟又塞进嘴里,慢慢地吸了一口。清梦坐他的右侧,他便往自己的左侧吐出烟圈。可惜他的用心全被乱风毁了,一阵风吹去,那些二手烟照样落入清梦的口鼻。
她却是见怪不怪了,跟顾压星说起往事:“吱吱姐也这么跟我讲,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一边自己抽着烟,一边说‘抽烟不好,不要抽烟’。却不跟我讲抽烟到底哪里不好。”
城市里是有蝉的,不似安置区的蝉早已消失殆尽。这时候,若是有蝉鸣,夜景会更加耐看。
可惜雨天的蝉是要休息的。
他两指夹着烟,慵懒地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头微微往她那儿侧转,目光沉沉地锁定着她,问:“你想知道抽烟哪里不好?”
清梦点头。
顾压星靠着后背坐了一会儿,突然调整坐姿,身体顺着桌子的方向一侧,与本就侧身的清梦几乎要面对面,两臂支撑在桌子上。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那电子打火机。
电子打火机的按键灵敏极了,他一摁下,火光便霎那间燃起。即使微小,也是唯一的光亮来源,顿时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他把那支抽了一半的烟递到清梦面前,轻声说“张嘴”。清梦没反应过来,那支烟沾上了她的嘴唇。
顾压星说:“叼着。”
清梦照做,又学着他刚才的动作,用两只手指夹着烟,不让它轻易下坠。
这样的动作瞧起来,真是有几分模样的。
他又把燃着的电子打火机往清梦的面颊边凑近,小火苗在风中上下蹿动,左右摇摆。红艳艳的光芒打在清梦的脸上,使她的面颊显得半明半暗,反倒凸显了棱角。嘴里的那支烟,又给她增了恰到好处妖冶。
顾压星紧紧地盯着她,嗓音低沉得发涩:“吸一口。”
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他说吸一口,她就老老实实地猛吸了一口。吸完之后,腮帮子半鼓,喉咙里有股苦味,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她紧闭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顾压星,用眼神问他:然后呢?然后呢?
“咽下去。”
顾压星说。
她便一口把满嘴的烟往下咽。
可喉咙刚动,那咽下的烟却被她飞快地咳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她一阵久久没有缓和的咳嗽与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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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没有微博,也不是什么职业作者。如果喜欢,万望多多关注我的作品。
感谢厚爱!
第47章 第047秒
顾压星不厚道地笑了,想到夜已深,又是借宿别人家,才没有笑得太大声。
清梦的咳嗽总算止住,她一边气喘,一边用手给自己顺气。但一时没注意,竟用自己受伤了的手拍击了自己的胸肺,又是一阵小小的疼痛。
顾压星问她:“知道抽烟的不好了吧?”
他说话带着笑意,清梦倒没听出戏弄的意思,还以为抽烟本就是如此呛人、难受的,以为他真的只是好心让她体验正常的过程。
她说:“这么呛,也太不好了吧!”
“是很不好,所以你别抽。”他勾勾手指,“把它还给我吧。”
她便把半支烟还给他。
他重新把烟叼到嘴里,斜睨她,又痞痞地把背贴上后靠背,笑着把视线转走。
清梦便盯着他抽烟的动作,看看他自己抽的时候,会不会像她这样呛着。
可顾压星抽起来,却是悠悠闲闲,一口吸进,一口吐出,烟雾缭绕,随风弥散。他一点都没有被呛着的迹象。
她一直盯着,他便问:“怎么,还想试试?”
她赶紧摇头:“不了不了。”
顾压星便又微微笑了。
半晌,忽地开口说:“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的,有时候又觉得你蛮笨。”
清梦眨巴着眼睛,像盯着炒青菜一样盯着顾压星,问:“我哪里笨了?”
“你要是不笨,就该问‘你觉得我哪里聪明’。”
“那你觉得我哪里聪明?”
“你不笨的地方都蛮聪明。”他说。
“那我哪里不笨?”
说完,她愣了愣。感觉自己掉进了语言的陷阱里了。
顾压星顺话锋而道:“你看,你自己都觉得自己笨了。”
清梦说不过顾压星,于是便不说话了。
她也学着他的坐姿,滩在靠背上,看着栏杆以外的风景。
顾压星问:“这就不问下去了?不想知道自己聪明在哪儿?”
“你又不肯告诉我。”
他啼笑皆非:“你不说话的时候都蛮聪明的。知道学一学自己不会的事,也分得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知道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
“……”
清梦听了前几句,刚想谢谢他夸赞,又听得他说“该闭嘴的时候闭嘴”,突然便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也应该闭嘴了。
“你觉得呢?”顾压星问她。
“啊?…喔喔!谢谢啊!我都不知道我这么聪明!”她说。
顾压星一口烟“噗呲”地笑吐了。
这小姑娘…真是。
跟清梦比起来,他儿子顾辰真也能算是小大人了。至少顾辰说话做事都比她成熟得多。
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毫无与年龄匹配的说话能力。
所以他说,她不说话的时候都蛮聪明的。
想到这些,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清梦,你会握手吗?”
“握手?这是什么?”
这是清梦给的答案。
于是顾压星便明白了当时跟宋妈妈握手时她的笨拙了。其实那时他就已经猜到,清梦估计是不知道握手的礼数的。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跟她讲:“右手伸出来。”
清梦不会去问为什么,只是乖乖照做,把包着纱布的右手伸了出来。
顾压星看见那层纱布,考虑一秒,换成了左手,并告诉她“换只手”。
清梦莫名其妙地缩回了右手,伸出了完好无损的左手。
“教你怎么握手。”顾压星说,“这是与人见面时的礼节,两只手相握就叫做握手。一般都是长辈或者地位高的人先伸手。”
“喔喔喔!就是今天下午宋妈妈伸手那个……?”
“对。来,握住。”他把手往前送。
他的左手放在了她的左手的面前,像是递上了邀约。
清梦犹豫:“你手心受伤着呢。”
“没事,握吧。”
“喔。”清梦把左手贴住他的手,回忆着下午顾压星和宋妈妈握手的场景,用自己的虎口扣住他的,四指从下抱住他的手掌。
“然后呢?”她问。
顾压星不急着告诉她然后该怎么做,两手相握,他提醒她:“一般来说,握手的时候,握的都会是右手。”
“那怎么让我伸左手呢?”
“……你右手受伤了。”
“喔喔!”
“还有,称呼别人,别开口闭口就是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见到男人要叫先生,见到女的就叫女士,或者太太。握手的时候,就说‘某某先生,你好’、‘某某女士,你好’。”
“喔喔!”
还算孺子可教,至少“喔”得倒快。
顾压星接着讲:“握住了之后,上下晃一两下,晃好了就分开。”
清梦便切身实践,将左手上下摇摆起来。
“幅度别这么大。”顾压星无语。
“喔。”
“然后放手。”
“喔。”
清梦把手收回去。掌握了一个新技能的感觉很不错。
顾压星叫她再来一次。
于是他伸出手,她握住。
“清梦小姐,你好。”
“顾先生,你好。”
两只手上下摇动了一下,轻微地,却是有力度的。她能感受到他掌心因受伤而发烫的热度,能感受到他搭在她手背上的拇指指腹的粗粝,而他也能感受到她因为不敢接触他掌心而屈起的手背。
手晃动,把潮湿的空气也摇曳了一番。
第二日的清晨,顾压星比飞鸟早一步醒来。
一夜过去,台风已经远去,城市的排水系统正在逐渐恢复。
昨夜对于海阳城来说,是艰难的一夜。
越来越小的风雨让各路救援队越来越快地找到漂浮在任何地方的尸身们。这恐怕是近十几年来海阳城因自然灾害而死伤的人数最多的一回,也打破了台风造成的城市受损记录。
地铁更加是重灾区,洛平路出站口一带,整条线路都被水淹没。有人在大水漫灌到自己胸部位置时拨出最后一通电话留下遗言,也有人在侥幸逃生的时候哭诉地下的修罗惨境。
中心大道的电力被阻断了足足六个小时,水漫金山的情况下,就算拥有备用电源,为了人身安全,也不敢再次将电力轻易供应上来。直到深晚降临,那些地标性的建筑物才再次恢复光明。
而受损最惨烈的地方莫过于各种地下停车场。排水的崩溃使得任何“地下室”都成为了水的好去处,通行管理处的地下停车场中,大把的车辆因被浸泡而将近于报废。
当然,顾压星睁开眼睛,看见的只是带着夸张流苏的吊灯和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天花板。城市各处的状况并不为他所得知。
灾难降临不到自己头上时,对灾难的体会是空泛而模糊的。
而灾难降临到了自身,可自身却并未受到太大的搓磨,对它的体会照样是虚浮而不着心的。
昨日虽然惊险,倒也不至于让他体会生死一线的感觉,因而一觉醒来便觉得人间太平,无事发生了。
不过他实在太了解自己的生物钟,也知道城里人不可能这么早醒来,因而不打算就此出房间下楼。在洗手间里洗漱完,又到阳台抽烟去了。
时光难得清闲,哪里能不享受享受呢。
而清梦醒得虽早,没感觉到天亮,便又闭上了眼睛做了个清明梦。
等彻底醒来时,已经又是几个小时过去。
宋家人在楼下吃早饭,大家不晓得这顾家兄妹的作息规律,便没人上楼去叫他们。
直到顾压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去敲清梦的门,带着她一道下楼去。
有过了昨日晚饭的经历,清梦对于城里人竟然一天吃三顿饭这件事也不算震惊了。
就昨晚那一桌子菜,放到安置区,可让她们一个院子吃十天的。
现在眼前又是一桌子早饭,她也能安安心心坦坦荡荡地吃了。
毕竟昨天她真的认认真真救了普普,对宋家来说是有恩情的,这也不算无功不受禄。
方才下楼梯的时候,顾压星提醒过她“待会儿多吃点”。最好是吃了这一顿,可以三两天不吃饭都不嫌饿,那便是真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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