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的事情超乎了他的预料,没想到显荣突然得到了胡宝才老爷子留下的一笔两千元遗产,才让他的计谋落了空。
这件事本来在显荣的记忆中已经慢慢淡去,然而在读完弟弟的来信之后,他不免觉得后背发麻,内心发凉。
在跟金先明打交道的那些年里,对方一直未曾真心待过自己,时刻都给自己留着心眼,这能不叫人心里发麻吗?
事情的真相既然已经知晓,显荣也无心计较下去,只在回信中夸赞了弟弟的聪慧,并叮嘱此事就此打住,保守住秘密不要继续纠结下去。
再次返回矿山之前,显荣特意征询了余黑牛的意见,奉劝他不要跟着自己继续冒险。
但黑牛就如同一头真正的牛一样,依然坚持显荣到哪,他就跟到哪。
他还打趣地说,显荣答应找媒人给自己寻下一个漂亮的媳妇,眼下老婆本还没攒够,还想回到矿山上继续上班挣钱。
这个憨厚幽默的余黑牛让显荣哭笑不得,兄弟俩终于还是把心一横,毫不犹豫地在半夜里坐上汽车进山而去。
先前在被困矿井的时候,身边的工友们还在不停地憧憬着获救之后的打算,大部分人都声称今后打死都不会再回到井下干这么危险的活,但最后的结果却并非如此。
等显荣和黑牛再次返回矿山的时候,大部分难兄难弟们已经赶在他们之前下过一回矿井了。
逞口舌之快,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为了全家老小的一日三餐,以及那几两碎银,终究还是得回到现实。
用很多工友们的话说,就是得认命,像他们这样的煤灰子除了用双手在矿井里扒拉一口饭吃,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呢?
一场实实在在存在过的惊吓犹如做过一场噩梦一般,大家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点。
这份辛苦而危险的活,也在不经意间改变着大多数人对待生活的态度,那就是该吃苦时就吃苦,该享乐时就享乐。
矿工的日子很苦,但也有甜的时候。虽然甜的时候很短暂,但它总会来临。
转眼间就到了月底,这就是矿工们期待已久的甜日子,因为矿上要给大家发工钱了。这个行当的规矩就是出多少力拿多少钱,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公正的。
这是显荣出远门以来第一次拿到工钱,比起之前在老家的烧锅作坊,工钱的厚度增色不少,当然付出的艰辛亦是如此。
当他将那一大笔现金拿到手中时,也就能体谅到大家为何愿意在这深山里吃下这份苦的心情,甚至对金德伟扎根这里数年不回家的举动都能略有体谅,所谓「金钱本无罪,却能蚀人心」即是如此。
胡显荣在矿井前的大帐篷里排队领完工钱,正在想着下山去将其邮寄回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巴掌,他回头看见金德伟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笑容。
对方向他说道:“显荣,我知道你是想寄钱回家了,不用发愁,等会儿就有车来接你们下山。”
“又要迎检了?”显荣疑惑地问道。
金德伟噗呲一声笑道:“天天迎检的话,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这是我们矿上的惯例,发完工钱就给大家放两天假,难道这两天你还要待在这深山里不成?”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跟其他还在排队领钱的工友们打起招呼来,“这些钱都是你们辛辛苦苦挣下的,下山之后尽量给家里人多寄点回去,别又胡吃海喝地不当数了。”
那一刻,显荣觉得眼前的金德伟并没有表哥讲述的那般不堪,至少在这样的时刻,他还知道关心工友们的家里人。但是随后两天的所见所闻,让他彻底放弃了这个认知。
不消金德伟叮嘱,显荣也会那样做,他只给自己留下很少一部分,以备平时买些纸笔和支付邮递费用。
他下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得来的工钱寄回舅舅姜贵顺手中,因为他知道舅舅肯定会让在花园中心校读书的显贵将其捎带回家。
余黑牛挣来这些钱没地方可寄,显荣让他在信用社里开了户头,悉数存了进去。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做完这件重要的事情后,两人除了再去叨扰余兴平之外,仍然没有别的去处。
两人拼凑了一点钱到村子里买来酒肉,到余兴平那里打平伙。余兴平一家子屋里屋外忙活着准备茶饭,让他们感觉如同回到家一样。
在夜间拉话的时候,余兴平向显荣问道:“显荣,你知道矿上为什么会在发完工钱之后给你们放假吗?”
“金德伟说这是矿上的惯例,让大家下山来把工钱寄回家。”胡显荣如实回答道。
余兴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跟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一样,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其他门道?”显荣满脸疑惑,不明就里地追问。
“发完工钱之后,就算矿上不放假,你看还有谁能安心在那继续干活?”余兴平的话语中多少带有嘲笑显荣的天真之意,“与其这样,还不如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一些,所以矿上干脆就给你们放了假。”
余兴平见显荣依然带着满脸的疑惑,便打开天窗将其中原委讲得更透彻一些,“你下山之后有没有发现村子里跟平日不一样了?卖酒卖肉的突然多起来,在巷道里偶尔还能遇到几个身段苗条、举止轻佻、操持着各种口音的年轻女子。”
显荣这才细细回想起这次下山之后的所见所闻,果然如同余兴平讲的那样,村子突然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他仍旧满是怀疑地追问原因,余兴平也毫无保留地为他解答疑惑。
第74章 矿工的幸福日子,显荣误入风月场
李家村周边的大山里散布着好几处大大小小的煤矿,都是在月末才发放前一月的工钱。每到这个日子前后,村子里就会热闹起来,其背后也是大有原因的。
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煤矿都会在发完工钱之后就给矿工们放假,但最终都因拗不过现实,不得不做出妥协。
因为绝大多数矿工们在领到工钱之后都会跑下山来汇聚到这个村子里。
一方面是给家人汇钱,另一方面是趁着手中有几个钱,可以在村子里大肆潇洒几天。所以,不管放不放假,能留在山上安心下井干活的人并不多。
就算矿上强行要求大家在那两天里继续下井干活也是徒劳,对于整天将半条命挂在腰上辛苦干活的矿工们而言,他们才不吃那一套。
矿工们不妥协,那就只能是矿上做出让步了。精壮的汉子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一待就是个把月,各种需求都被强行压抑下来,难得有这样一个释放天性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呢?
像显荣这类顾家的人当然有很多,拿到工钱之后就在邮局填写汇款单,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持着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生态度。
据余兴平讲,有很多工友会在这短暂的两三天时间内将拿到手里的工钱挥霍一空,然后再回到矿山安心挖煤,如此往复不已。
尤其是最近两年,社会风气日渐开化,村子里渐渐兴起了几个不大见得阳光的行当,除了一些沦落风尘的外地女子悄悄在那里做起皮肉生意之外,还有一些游手好闲的人聚起一帮小弟,开起了地下赌馆。
这些信息,让胡显荣又开了一回眼界,但是让他更为吃惊的还在后头。
余兴平见显荣听得津津有味,自己也就来了兴致,带着一种神秘的表情问道:“显荣兄弟,你知道金德伟这些年挣下了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他具体挣了多少钱,只知道他父亲金先虎的腰包这些年确实鼓起来了,连腰杆也硬了,只是老头子年事已高,全然没了前些年的傲气。金德伟常年在山上带班,自然比我们这些工人挣得多。”
余兴平摇了摇头,笑道:“你在他手下干了那么长时间的活,还带着姜忠学的任务来摸他的底细,看来你还是没找着门道。”
显荣急切地想知道答案,“那你说说看,他究竟还有什么挣钱的门道?”
“仅仅是带个班能挣下几个钱?他和李发奎搅合在一起,挣钱的路数可不止一个。”余兴平紧接着又揭开了关于金德伟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村子里的皮肉生意和赌桌在平日里基本上见不着,只有在每月煤矿发工钱的这些天才会间歇性地火爆一下。
即便如此,在这个村里,这类生意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成,都得看李发奎的脸色。
当然,大家都知道金德伟和李发奎的铁哥们关系。很多时候,金德伟就成了李发奎的马前卒。
李家村里,背靠李发奎和金德伟这两棵大树做皮肉生意的失足女几乎占了一多半,开赌桌的生意更是全部被他们垄断。这两个行当,可比在矿上带班挣钱容易得多。
尤其是后者,很多矿工们不仅在短短的一两天内输掉整个月的工钱,甚至还会透支之后的工钱。
金德伟对矿工们开口借钱的事,只要不是金额过于离谱,他从来不会犹豫。
还不上钱,就用未来下井的次数来抵账,工友们也从未抵赖过,这简直就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在那两三天里,胡显荣正发愁手里没活可以打发时间,便决定和余黑牛一起到村里一探虚实。
对余兴平讲述的那些情况,他并没有质疑其真实性,只是想做到眼见为实而已。
在临近火车站的村口,是整个村子最热闹的地方。显荣和黑牛逛进一条一丈见宽的巷道,碰巧遇到了前段时间一起被困在矿井下的一位工友,就是那个戏谑着要带显荣找两个年轻婆姨开眼界的中年男子。
胡显荣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王大春,也是被老乡介绍着从外省来到这里挖煤的矿工,虽然王大春比显荣年长十多岁,但相互之间都是以兄弟相称。
三个人也算是一起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难兄难弟,在村里再次相遇,互相之间便很亲切地打起招呼来。
“显荣兄弟,我还正准备找你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你了。”
王大春拍了怕显荣的肩膀,又转头带着一股神秘的微笑向余黑牛说道:“既然黑牛兄弟也在此,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三兄弟今天要好好闹一闹。”
胡显荣不明白对方的话语所指,疑惑而礼貌地问道:“王哥,我和黑牛就是在此闲逛,要不我请你喝两杯吧?”
“咱们下山来就是图乐子,喝酒就免了。咱们矿上谁不知道你的海量,连李发奎都招架不住,我才不自讨没趣。”
王大春继续憋着一股坏笑,“喝酒的事,咱们回到山上再说,今天我要向你还愿,带你们两兄弟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好玩的地方?竟然被你说得这般神秘。”憨厚的余黑牛问道。
“别问那么多,你们去了就知道,保准让你们满意。”王大春不由分说就拉着余黑牛健硕的胳膊在前面带路,胡显荣大致猜到了王大春口中所说的地方是什么,本来打算当即拒绝,但为了验证心里的好奇,终究还是没管住双腿。
很显然,王大春对这个村子的布局已经很熟悉了,他带着胡显荣和余黑牛在巷道里拐了好几个弯,最终在一个院落前停下脚步。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喊门。”王大春说完就上前在院门上轻敲了几下,一位中年妇女浑厚的声音穿过院墙向他们做出了回应,还伴随着咯噔咯噔的脚步声。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半扇,一张浓脂厚粉的柿饼脸伸了出来,媚笑着说道:“原来是大春兄弟呀,好久不见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位老大姐忘了呢。”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老大姐,得亏我福大命大,要不然这次还真的就见不着你了。”
不消说,王大春是这里的常客,他一面回应眼前的中年妇女,一边招呼站在一旁的两位难兄难弟,“这是我的两位小兄弟,大姐一定要招呼好他们。至于我,你就不用管了。”
余黑牛不明就里,还以为这位中年大姐是王大春的什么亲戚或朋友。
但胡显荣一看情况就彻底明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没吃过猪肉但也曾见过猪跑,这类有关风月的事,他从矿工们口中早有耳闻。
就在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之际,中年大姐热情地拉着他的膀子走进院内,吱呀一声合上大门,放下门栓。
进入到房内,一片让胡显荣和余黑牛从未见过的景象引入眼帘。
堂屋中央生起一个炭火炉子,四个环肥燕瘦的年轻女子围坐一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嬉笑怒骂地聊着天。见到中年妇女带着三个客人进门,她们立即站起身来,热情地让出座位。
“这是老大阿梅,这是老二阿兰,这是老三阿竹,这是老四阿菊。”中年女人仍旧绷着一脸媚笑,主动介绍起来。
王大春将显荣和黑牛按在炭炉旁坐下,坏笑着回应中年女人,“我这人不光眼神不好,记性还差得不行,四位妹子穿上衣服我就分辨不出来谁是谁了。”
“没关系,你们三兄弟,我这四朵金花随你们挑。”
两人之间的对话,让显荣感到面红耳赤,心里不免泛起一股恶心的感觉来,心想梅兰竹菊这么优雅高尚的事物,怎能和风尘女子扯在一起?
但他和黑牛两人已经被四名女子牢牢围在火炉旁,只得强作镇定地等候机会抽身。
余黑牛此刻也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只顾傻笑着看王大春和中年女人互相骂笑,这一幕让他觉得很有趣。
王大春并没有注意到显荣的窘迫,搂着他的肩膀继续向中年女人说道:“我倒好将就,但我身边这位显荣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和金德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更是和李发奎大哥称兄道弟的人,你们要是将他照顾舒坦了,今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来到这里都是我的贵客,更何况是李大哥的兄弟呢,等会儿保准让你们满意。”
中年妇女递出去一个眼神,四名女子热情地在三个年轻小伙肩上揉捏起来,显荣有些羞涩地起身躲开,黑牛却毫不动摇地坐在火炉旁,咯咯地笑个不停。
“看来你这位小兄弟有些害羞?”中年女人向王大春说道。
“有件事我刚才忘记跟大姐说了,这两位兄弟都还是金童,你可得叮嘱妹子们好生关照,这次可真是让你们得了大便宜了。”
王大春咧嘴笑着看了看胡显荣,又回头看了看中年女人,“丈母娘,四个女子只有三个女婿,你看大妹子们中意谁就选谁吧。”
对接下来的事,胡显荣再也不敢往下想了,他终于从四名女子的包围圈里挣脱出来,拉着余黑牛便往屋外走。王大春见状,也只得向中年女人连说数声抱歉,起身追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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