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观尘请来的刑部官员与御史台大夫进到卓家宗祠的同时,苏练缇便被几名皇城军司的兵勇护着离开卓家这块是非之地。
宛姑姑与婢子们已候在卓府门外,苏练缇没有再逗留,亦未回眸去看,很快地上了马车,由宋观尘安排的人马送她返家。
家,是的,她有一个小家,在宁安侯府,身后那座吞噬自家子孙鲜血、隐隐飘着恶臭的宅第,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与她便无干系。
回到宁安侯府,让婢子们服侍着仔细沐浴了一番,之后配着几样小菜进了一碗粥,她让婢子将桌面收拾了之后.自个儿就捧着一杯茶斜坐在临窗边的小榻上。
半敞的窗外天色渐沉,她独坐,偶尔举杯啜饮香茗,眸中若有所思。
在卓家宗祠内发生的事来得太快,又骤然生变,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慢慢整理出头绪。
上上一世她被召进密室“晓以大义”,是卓溪然领她进去的,卓老太爷老早等在里边,但今日卓老太爷说,那九宫格机括开启之法除他以外无人知晓,可见这一世他还未将七七四十九道的开启顺序告诉卓溪然。
而上上一世,卓溪然大概是从卓老太爷那边刚刚得知开启的方法不久,才会在领她进密室时,每一个步骤操作得那样慢、那样生涩,终让她有机会完整记下那四十九道顺序。
然后是她家侯爷,说风就是雨的……噢,不对,他根本连话都没说完,一发动就那么大阵仗,都让她险些跟不上他的脚步。
绷了一整天的心神在此时终于得以放松。
她倚着迎枕,心想只是闭起双眸养养神,结果却睡去了,还余半杯的茶就搁在榻上,仍被她的手虚握着。
像落入梦境,又似乎不是……
她莫名其妙回到卓家大祠堂里,那道她亲手开启、通往密室的入口就在那里。
她不想进去。
她不想再踏进那个地方。
她……她要离开……离开……
“缇儿……缇儿?”唤声温柔,近在明尺。
轻抽一口气,她眸子陡张,见到宋观尘就坐在榻边。
他已换上另一套干净的宽松常服,轻散的黑发微带着湿气,显示他已洗漱过,也不知回来多久了。
“缇儿莫怕。”男人仿佛洞悉了什么,眉目俱肉,帮她把手里的茶杯取走后,又来轻抚她的脸。“有本侯在,莫要害怕。”
情感涌动,苏练缇话未及说出口,人已投入他怀抱中,立刻被他牢牢拥住。
好一会儿她才低幽幽出声——
“侯爷进到那间密室,什么都瞧见了,是吗?”
“是都瞧见了。”大掌轻揉她的背心,带着安稳的力量。
他本就打定主意,绝不让她再踏进那个所在,即使自己是头一次进到那间密室,事先根本不知里头有什么,却能从她每每提及那个地方而露出的神情,明白那是她不愿回顾的恶梦。
卓家那一处建在宗祠底下的密室甚为宽阔,与上方祠堂里的布置颇为雷同,一样是三面环顾的墙上有着成排的座台,座台的尺寸宽上许多,上头摆的却非历代祖先牌位,而是一个又一个及人小腿高的陶瓮。
卓家暗地奉行密教,相信密教灵契,凡是带有红胎记的卓家娃儿,皆得奉上心头血,以血献祭,但密室里的景象说明一切,事实不仅如此。
献上心头血的娃儿自然必死无疑,死后也无法安葬。
孩子们一具具身体全被塞进陶瓮中,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与卓家人口中所谓的“密灵”共存同在,令卓氏一族根深树大,永世绵延。
卓家知晓自家秘辛的人也不是每个都如卓老太爷疯得那样彻底、那般坚定不移,皇城军司把人抓了起来,真正的酷刑还没来得及上场,就什么都招了。
陶瓮共四十三个。
卓家历代,共四十三条小生命被自己的亲长们了结于此。
随他进密室的四名官员,刑部任职的那两位毕竟较常直面血淋淋的案子,勉强忍住了,御史台两位靠笔锋和嘴皮子吃饭的言官就惨了些,手中火把险些握不住,当场都吐了。
此时宋观尘已沐浴过、换上全套干净衣裤,感觉鼻端仍隐隐荡着那密室中浓重的腐败气味,让他直想把脸埋进妻子丰润秀发中,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怀里暖玉温香,她浑身上下散发着软绵绵的清馨,他本能地拿脸去摩挲轻蹭,令心脾肺腑尽被这一份美好感染。
“没事了,莫怕,都没事了……”
他喃喃吐出劝慰的唇被妻子主动吻住,两张脸紧紧相贴,气息交织,两心相惜,瞬间他的身体亢奋起来。
他将她打横抱起,直直抱进里间的大床上。
……
许久许久,当一切平息,神识渐稳,她软软蜷卧在他身侧,被他轻轻揽着,她忽地抓住他又开始不安分的长指,略用力捏了捏——“侯爷好过分。”
宋观尘被逮住的另一手好奇地挑起她的秀颚。“本侯哪里过分?明明夫人也很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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