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若是和叶惠婷起争执,许唯都会漠然以对,她麻木甚至顺从,就像那天在家里,看到一桌海鲜,她也不会提出意见,只会找借口离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收不住脾气。
可能是太忙,精神耗尽,许唯连一点颜面都不想顾及,只觉得满心烦躁,她揉了揉眉心,“说话带刺是你,如果看不起我的职业,就不要托我办事,我也不欠你什么。”
叶惠婷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许唯已经用前几年昼夜不分赚来的钱还了。
“你——”叶惠婷被许唯吓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房子的事我会帮你问的。”
许唯挂了电话,她躺倒在办公椅中,心力交瘁。
许唯最近时常感觉到浑身不适,失眠盗汗,胸部还有些微的胀痛,即使在工作状态中,疲乏也如潮水一轮又一轮地袭来。
她严重怀疑这是她的身体在敲警钟。
是因为前几年太辛苦,早早地把身体亏空了吗?
她大二那年就进了盛风,当时只是勤工俭学,在盛风最底层帮着发传单印材料,后来她意识到只有做销售,做只针对大客户的顾问式销售,甚至是金牌销售,她才能赚到钱。
所以她把学业外的一切时间都献给了销售工作,一开始是帮着跑腿,后来慢慢接触客户,一点一点积累客源和人脉,最后一毕业,她就直接和盛风签了劳动合同。
那时候她少眠少休,上一秒还在公司里写报告,下一秒已经在去客户公司的出租车上。她晕车得厉害,只能握着一盒陈皮糖,一边忍着反胃,一边看准备好的稿子。
刚开始的那几年是真的累,许唯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一场噩梦。
梦里她都是孤军奋战,叶惠婷怎么还能质问她:“我欠你什么?”
许唯苦笑,也许是不欠的,也许是她想要得太多,也许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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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过来敲门,说老家有急事,想请五天的假。
许唯也没有多问,接过请假单签了名,助理歉疚地说:“仓库对接的事情我已经交给小王帮我做了,就是周二陪您去百川签合同的事——”
“没事,我自己就可以。”
助理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家在屏州,离桐江还挺远的。”
助理没想到许唯记得这么清楚,有些惊讶,“是,挺远的,坐高铁也要四个多小时……我父亲他身体不太好。”
“嗯,回去多陪陪他,公司的事情不用太担心。”
“谢谢许总。”
助理退了出去,回到工位上小声对同事说:“其实许总人挺好的。”
同事不以为然。
助理十分不解,“你干嘛这个表情?”
同事凑到助理耳边,小声说:“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儿?”
“哪儿?”
“严董的房子里。”
助理大惊,同事朝她了然一笑,“懂了吧?”
助理望向许唯办公室的门,墨色的隔断玻璃门和许唯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她随和大方,似乎可以包容一切,同时又深不见底,无法窥见半点真心。
忙完手头上的急事,许唯提前了半个小时离开公司,去商场买了些零食和玩具,然后开车到一个离市中心很远的住宅区。
三幢十三楼,那是苏桐的家,为了一个项目,许唯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苏桐了,最近心情郁躁,她觉得自己需要和苏桐聊聊天。
苏桐是许唯的高中学姐,比她大两岁。
高三那年寒假,毕业生们回母校宣讲,苏桐作为优秀生代表最先发言,她侃侃而谈的风采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其中就包括许唯。
后来许唯追随苏桐的脚步去了北方读大学,回到桐江工作后,偶然又在一次饭局中遇到,许唯主动搭话,两个人友谊才开始,随后一拍即合。
她打电话问苏桐:“在家吧?”
“在,你要来吗?我正好煲了鸡汤。”
苏桐的声音温柔依旧,许唯一听,心就安定下来。
“我已经到楼下了。”
许唯往楼道的方向走,苏桐在楼上帮她按电梯,见面时苏桐朝她笑了笑,嗔怪地说:“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许唯阔绰地把礼物塞到苏桐手上,说:“给哆咪买的。”
哆咪是苏桐的女儿,才一岁半,苏桐离异后独自带着孩子生活。
苏桐的家里有些乱,卫生间门口的木地板全被翻了起来,许唯怔住,“怎么回事?”
“浴室漏水,要重新弄一下。”
“这房子不是才装修完没多久吗?”许唯换了拖鞋。
“装修装修,装了还得修,”苏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把许唯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然后带着许唯走到客厅的儿童围栏里,“将就一下吧,你陪哆咪,我去给你盛鸡汤。”
围栏里穿着黄色连体服的哆咪一看到许唯就兴奋起来,眼睛睁得圆溜溜,
“哆咪,姨姨来了,”许唯把白嫩的小奶团子抱在怀里,“哆咪,想不想姨姨?”
哆咪磕磕巴巴地说着“想姨姨”。
许唯闻着小家伙身上的奶味,时不时捏捏她的小手小脚,“姨姨给哆咪买了好多玩具呀,哆咪来看。”
苏桐走过来,把鸡汤送到许唯手里,“我妈给我买了两只乌骨鸡,我本来想着另一只留给你的,谁知道馋猫闻着味就上门了。”
许唯笑着接过汤碗。
“小唯,你脸色不太好。”苏桐突然说。
许唯僵了僵,下意识低头,“最近是不太舒服,而且胸口有点疼,等过几天闲下来我去医院查一下。”
“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
许唯喝了口汤,暖意流遍全身,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她笑着说:“比起前几年已经好多了。”
她一边喝汤一边陪哆咪玩玩具,过了一会儿抬头问苏桐:“我记得你有一个朋友对房产市场很了解,你能帮我问问桐江小学附近有哪些小区值得买吗?”
“桐江小学?你问这个干嘛?”
“我妈要帮小优买房。”
“为什么指定是桐江小学?”
“她想让小优读桐江师范,出来之后去桐江小学教书,先把房子买下来,将来小优一工作就能住新房。”
苏桐盘腿坐下来,冷笑道:“还没高考,就想到这么远的事了,他们买房用你的钱?”
“三年前累死累活存了一百多万,都给他们了,还了他们的恩情,这钱怎么用的我没管,也懒得管,他们想怎么就怎么吧。”
“恩情……”苏桐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摇着头说:“你还是太心软了。”
许唯远不如苏桐决绝。
苏桐的丈夫孕期出轨,苏桐刚出月子就发现了端倪,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深夜直奔酒店把两人捉奸在床,拍了照片,留了证据,逼得她丈夫净身出户。
领离婚证那天是个雪天,苏桐的母亲陪着她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前夫狼狈的背影走入雪中,苏桐忍着眼泪,想着家中襁褓里的婴孩,她说:“我不后悔。”
苏桐的母亲拍拍苏桐的后背,安慰道:“你做得对,底线就是底线,不能让步。别怕,爸爸妈妈在呢。”
苏桐的家境很好,父亲是国企领导,母亲是大学教授,她本身也漂亮优秀,北大毕业,在世界五百强企业里工作,她和她的丈夫是大学同学,门当户对水到渠成,步入婚姻殿堂。
许唯曾经觉得苏桐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
她在许唯心里是没有缺点的。
可现实却让许唯难以置信,听到苏桐告诉她自己被绿以及离婚的事情时,许唯愣了很久,然后痛哭失声,比苏桐还要伤心。
如果苏桐这样的人都得不到幸福,那她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想到这里,许唯低下头把鸡汤喝完,她起身把碗送到厨房。
苏桐正在帮哆咪整理衣服,余光无意中瞥到了许唯的手机。
有短信提醒,所以屏幕亮了一下。
苏桐正好看到了许唯的新屏保,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熊伸手摘月亮的画面,画质有些模糊,清晰度不高,像是截图。
苏桐觉得新鲜,许唯走过来的时候,苏桐朝她笑:“你不对劲。”
“嗯?”许唯停住脚步。
“不小心看到了许总的新屏保,有点不太对劲啊。”
许唯脸色一变,立即快步上前握住手机,“没有,是那个、那个系统的滚动屏保。”
“恋爱了?”苏桐好奇地问。
“怎么可能?”许唯觉得荒唐。
苏桐反问:“怎么不可能?”
“我不可能恋爱的。”
许唯莫名想到谢砚宁,想到他似笑非笑的眼,许唯迅速停止自己肆意发散的思绪。
“绝对不可能。”她又强调了一遍。
“小唯,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你要允许意外发生,允许突如其来的爱情走进你的生活,就当作是一次体验。”苏桐说。
许唯摇摇头,“不,我不要。”
她是一个没有退路的人,她的父母永远不会站在她身后,拍拍她的后背,告诉她:没事,爸爸妈妈在呢。
所以她害怕一切计划外的东西出现。
就像顾城诗里说的,为了避免结束,她避免了一切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谢砚宁刚开完会就被他妈商妍一个电话召回了家。
“宝贝,快回家!很紧急的事情!”
商妍上个月刚过完五十岁的生日,但她从身到心都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声音语调也像个活泼娇俏的少女,虽然常常总有种演话剧的浮夸劲,但谢砚宁从小就受此折磨,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商妍二十一岁从电影学院毕业,没几年就幸运地和几位知名导演合作,在最好的年纪拍了几部获奖的代表作,又在娱乐圈竞争愈发激烈的时候激流勇退,和谢砚宁的父亲谢伯豪结了婚。
与其他豪门故事不同,商妍的婚姻幸福美满。
商妍在息影结婚之后,先是攻读了戏剧学硕士,然后花了两年的时候周游世界,在最后一站发现自己怀了孕,于是安心回家养胎,几个月后,谢砚宁出生。商妍身材恢复后也没闲着,又出去拍了两部戏,感觉累了就回家,想玩的话收拾好行李箱就去旅游。
谢伯豪一边当总裁一边照顾孩子,也没什么怨言,偶尔还会撇下谢砚宁去陪商妍,实力诠释了什么叫“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总之商妍把自己的人生过得精彩纷呈,她也一直这样教导谢砚宁。
谢砚宁作为百川集团的未来继承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在父母长辈的爱中长大,他表面上像不苟言笑的谢伯豪,实际上更像商妍,眼里总带着笑,悠然自适,没什么烦恼。
当然如果他妈能不要隔几分钟就打电话过来催就更好了。
“砚宁,你什么时候到家啊?坚果要生了!!”
坚果是他家的狗,一只可爱的马尔济斯。
商妍的夸张语气把事情的严重性渲染得好像家里着了火。
“……”谢砚宁按电梯的手顿住。
原来这就是他妈口中“很紧急”的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快步走出电梯,坐进跑车,习惯性地安抚商妍:“我现在就回去。”
商妍很急切地说:“快点哦。”
谢砚宁风驰电掣地回到家,商妍站在二楼扶梯边,高兴地朝他招手,“坚果生了两只小崽。”
毛茸茸的小马尔济斯虚弱地躺在窝里,谢砚宁走过去抚摸它的毛,坚果很信任谢砚宁,主动用小脑袋蹭了蹭谢砚宁的掌心,还允许谢砚宁去抚摸刚出生的、像小老鼠一样的马尔济斯幼崽。
“医生说坚果很容易难产的,所以我着急把你喊回来,爸爸说在开会,不然我们应该全家一起围在坚果身边陪着它的。”
谢砚宁笑了笑,坐在坚果身边,轻声说:“坚果很棒,很勇敢。”
商妍说:“你于阿姨已经预订了一只坚果的崽崽,另一只就留在身边养吧。”
谢砚宁刚要点头又突然停住,他望向蜷缩着的小狗,忽然说:“我想送给一个朋友。”
“嗯?”商妍眼色陡变。
谢砚宁笑而不语。
商妍伸长胳膊勾住谢砚宁的脖子,八卦地说:“有情况哦?”
“妈,我最近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女孩。”谢砚宁诚实地说。
商妍笑着说:“那你很幸运。”
商妍没有多问,她一向尊重谢砚宁的想法,母子俩坐在一起,看着面前的温馨画面,谢砚宁说:“小狗都送人了,坚果会伤心吧。”
“会吧,但不会伤心太久,因为坚果只想独占我们的爱,刚刚我把小狗抱起来,坚果很不开心,一个劲地往我怀里挤。”
马尔济斯很黏人,是名副其实的陪伴犬,谢砚宁忽然想起许唯,他觉得许唯也许需要这样一只小狗。
他希望许唯每晚回家时,一打开门,小小的马尔济斯坐在门口,扎着小辫子的小脑袋歪了歪,然后兴奋地往许唯怀里扑。
许唯远没有她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很多次谢砚宁无意中窥见了许唯的脆弱。
比起矛盾感的有趣,许唯的脆弱更让他心疼,尽管他和许唯只见过四次,对许唯的了解也仅停留在工作和年龄。
但他很想进一步接触许唯。
周二就来了机会。
许唯要来签合同。
这是一笔价值八百多万的合作,许唯公司所销售的新款医疗器械将进驻百川集团旗下所有私立医院以及养老公寓的配套医院,这也是这款新型医疗器械的首次大规模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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