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兀然想起那天在百川集团,她刻意利用和谢砚宁的一面之缘拿下合作,其实谢砚宁心知肚明,不反驳已经给足了她面子,后来分开前他还说要共进晚餐。
许唯脸色微僵,她从谢砚宁几次的主动里察觉出来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她回答:“好啊。”
“路上小心。”谢砚宁关好车门。
许唯缓缓开上主路,她从后视镜中看到谢砚宁站在路边,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带着让人安心的平和,融进夜色里。
许唯等红绿灯的时候给严朝雨发了消息,问她谢砚宁的身份。
[谢砚宁?你不知道?!他是百川集团老董事长的独孙啊,身价不可想象,我将之称为年轻一代里的颜值担当,你知不知道他妈以前是演员,基因完美遗传,听说性格也不错。]
严朝雨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母亲频繁给她安排相亲,她被迫知晓了全城数得上名的青年才俊的信息,许唯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次性加了这么多夸奖的形容词。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去百川集团谈合作的时候看到的。]
[噢噢是的,他留学回来之后就进百川工作了。]
想着百川集团未来继承人这个身份,许唯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更荒谬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一路开到家。
她住在离公司不太远的地方,其实不是她的房子,是公司给她配的,名义上是严文江的房产,但严文江明确地告诉过她,这是销售冠军应得的奖励。
家具都是私人订制,工艺繁复,装修设计也是极尽巧思。
许唯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两年。
她几次对严文江说要搬出去自己买房,严文江都说:你的钱先存着。
严文江待她如同女儿,许唯很感激。
回到家她才闻到自己身上呛人的味道,她脱了衣服,泡了个澡,回到床上时已是深夜。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许唯拿起来看。
[应该到家了吧,许小姐好像忘了给我报平安。]
许唯完全怔住,反复看了几遍。
[抱歉,我忘了。]
她快速回复。
[没事,到家就好。]
谢砚宁随后发过来一张图片,许唯点开,看到一轮圆月悬在夜空中,银辉皎洁,夜幕低垂,很美的画面,大概是谢砚宁亲手拍的,片刻后他又发来几个字。
[许小姐晚安。]
许唯心口突然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伸出手指,摩挲了着屏幕,用指尖遮住“许小姐”三个字,只留下一个“晚安”。
晚安。
她对自己说,许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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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久没睡得这么沉过,第二天直到十点多她才昏昏沉沉地起了床,照例做了十几分钟瑜伽。
她简单做了份早餐,刚吃一口,老客户打电话过来问她合同续签的事,她连忙放下早餐,去书房打开电脑,再联系公司法务,忙完之后已经快十二点,索性那份三明治就当早饭中饭一起吃了。
下午她去了一趟公司,严文江把她喊到办公室,问她对裁员的事怎么看。
许唯能怎么看?
她没法表态,说什么都是僭越。
严文江背着手站在落地窗边,忽然感慨:“当年我手下也有一个女孩,和你一样能力很强,年纪轻轻就是销售冠军,后来被挖走了,去了金泉。”
金泉是盛风最大的竞争对手。
严文江回头看许唯,说:“带着一份三千多万的单子走的。”
许唯说:“严总,我不会。”
“我知道。”
“我绝对不会。”许唯再次说,语气严肃且坚定。
两年前,严文江对她说:那房子给你住,你的钱先存着,等以后给自己买个大房子,舒舒服服地过后半辈子。丫头,人一生的苦难是守恒的,小时候吃多了苦头,以后就只剩享福了。
从那时起,许唯就决定要在盛风一直干下去,直到严文江不再需要她。
严文江走过来,拍了拍许唯的后背,“你还在,我心里就踏实了。”
许唯弯起嘴角。
“对了,最近朝雨情绪不太好,她妈老是自作主张给她安排相亲,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她要是去找你了,你就帮我照顾照顾她。”
“好,我会的。”
许唯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她和客户通完电话,忽然就陷入沉思,助理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注意。
可能是秋日傍晚的柔光惹得人犯困,许唯在办公椅里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谢砚宁的消息发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大脑空白的这几分钟里,到底在等什么。
她迟疑了几秒才去拿手机。
[许小姐工作结束了吗?今晚有空出来吗?]
[有空的。]
[许小姐想吃什么?]
[都可以,谢总挑吧,我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好啊,那就我来挑,许小姐几点下班?我快到盛风公司楼下了。]
许唯怔了怔,下意识关了电脑。
[那我在楼下等你。]
如果年轻几岁,许唯可能会在回复这句话前犹豫许久,回得早了显得殷切,回得晚了又显得倨傲,暧昧期里的拉扯试探现在想起来总是幼稚又有趣。
可惜她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尽管她对谢砚宁一而再地主动抱有猜测,但她也清楚没可能。
她拿起包下了楼,在电梯里碰上姜于晴,姜于晴打量了许唯卡其色的羊绒大衣,同色系的阔腿裤以及白色尖头高跟,询问道:“穿这么干练,去哪家公司谈合作?”
许唯被逗笑了,她从电梯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参加一个饭局。”她说。
姜于晴点了点头,心想大概是很严肃的饭局,电梯在二楼停下,姜于晴就先离开了。许唯将头发撩到耳侧,踏出电梯前,她还在想着姜于晴的评价。
真的很有攻击性吗?
这明明已经是她衣柜里颜色最柔和的一件大衣了。
她走出大门,谢砚宁的车缓缓开到她面前。
两百多万的阿斯顿马丁DB11,白色外观,和谢砚宁的气质很搭。
谢砚宁从车里出来为许唯开副驾驶的门,许唯打趣他:“谢总看起来很熟练。”
谢砚宁搭着车门,听到许唯的话,他没有反驳,只是轻笑出声,然后俯身帮许唯整理滑落到车外的衣摆。
第6章
“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中餐一个是西餐,许小姐喜欢哪种?”谢砚宁说。
“中餐。”
谢砚宁一副惊讶模样,“许小姐和我口味一致。”
许唯笑着说:“这是标准回答吗?”
谢砚宁看了许唯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发现许小姐对我有敌意。”
许唯挑了下眉,“没有。”
“真的?”
“真的。”
两人又是心照不宣,就像在百川集团当着王经理的面说着半遮半掩的话那样,点到即止调节气氛,谁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很奇怪,他们明明才认识四天,而且还有三岁的年龄差,却有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谢砚宁嘴角噙着笑,转了方向盘,一路往中餐厅开,路程比许唯想象得远一些,目的地是一家名叫秋居阁的中式餐厅,坐落在湖心,造型如苏式园林,很是雅致。
谢砚宁大概提前预订了,服务生领着他们进去。
谢砚宁给她介绍,“这里环境不错,菜品也还可以,正好现在也是最应景的季节,我就想着带许小姐来尝一尝,这里的醉蟹最出名。”
许唯走在谢砚宁身侧,随着谢砚宁的介绍望向两边鬼斧神工的青色湖石,他们穿过走廊,往亭台深处,愈发清幽。
其实许唯很久之前就来过这里,陪一个姓魏的老总一起,还听了昆曲。
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时许唯早早做了功课,一曲昆曲结束,她看似无意地说几句牡丹亭的词,客户很是欣赏,详谈过后,便让她和秘书联系。
那是许唯入行以来拿到的第一笔大单子。
这里的菜品好不好吃,许唯已经不记得了。有醉蟹这道菜吗?也没什么印象,她当时满心满眼只有工作。
“许小姐来过这里吗?”
许唯微怔,她若是说句“我来过这里”,听上去像是泼冷水。
于是她看着谢砚宁指向的风景,认真地点头,评价道:“没来过,环境确实很雅致。”
上台阶时谢砚宁虚扶了一下许唯的手肘,他说:“许小姐小心。”
日落昏黄的光从菱花形状的漏窗中洒进来,落在谢砚宁的肩上,许唯朝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两人坐下来,谢砚宁让许唯点菜。
许唯也没有推拒,接过菜单看了看,点了招牌醉蟹、响油鳝丝和菌菇板栗鲜鸡汤,谢砚宁又添了一道松鼠桂鱼和清炒时蔬。
“这家的苏帮菜还算正宗。”谢砚宁合上菜单。
许唯笑了笑,“不正宗我也吃不出来。”
“许小姐吃过苏帮菜吗?”
“前几年因为工作去过一次苏州,吃过松鼠桂鱼,口味很甜,鱼肉炸得很酥脆,我还挺喜欢的,不过我同事觉得一顿下来没滋没味。”
“是,江南的菜样式繁杂,对烹饪要求很高,食材重在一个“鲜”字,就算赤油浓酱都不觉得腻,喜欢的人就会很喜欢。”
谢砚宁帮许唯倒了杯茶。
“看来谢总对美食很有研究。”
“研究算不上,只能说不学无术,游山玩水的本事还行。”谢砚宁斜倚着椅背,还是许唯最熟悉的那副闲散模样。
许唯笑道:“这话也太招人恨了。”
“其实桐江也有很多少有人知的好去处,许小姐以后要是有空了,我可以给许小姐推荐几家店。”
许唯看着茶杯里荡起的水纹,然后抬眸望向谢砚宁,说:“好啊。”
他们之间是可以谈“以后”的关系吗?
但愿只是客套话。
不多时,菜陆陆续续地上来,远处又有昆曲响起,许唯边吃边听。
一曲结束后,她咬了下筷根,开启话题:“下周二我就要去百川集团签合同了,上次多亏了谢总给我这个面子。”
“和我没有关系,许小姐的前期工作做得很到位,谈成合作也是理所当然。”
“其实能和百川集团的合作算是我今年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项,前期确实做了很多准备,也有过不成功的心理预设,如果谢总那天不在,也许我软磨硬泡再来几趟也能把单子谈下来,但绝不会这么顺利轻松,总而言之,还是要说声谢谢的。”
“许小姐太客气了,那我也要谢谢许小姐。”
许唯露出不解的眼神。
“说实话,我口味偏甜,平时都找不到人陪我吃这苏帮菜,今天借着请许小姐的名义,才可以来这儿大快朵颐,避免了我一个人吃一份松鼠桂鱼时服务员投来异样的眼光,所以我也应该感谢许小姐。”
他说完之后笑了笑,然后喝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的湖面。
月光映在湖上,偶有鱼跃的扑通声,也不显得嘈杂,反而让人心静。
许唯听得有些愣怔,她对谢砚宁的判断好像真的出现了失误,谢砚宁比她想象得成熟很多,松弛有礼。
她也有刻板印象,总觉得二十出头的男孩还是毛头小子,贪玩自大又轻佻。
谢砚宁很明显不是。
许唯思忖片刻,于是拿起茶杯,对谢砚宁说:“谢总,那就以茶代酒——”
话还没说完,谢砚宁就眯起眼睛,带着些许的抱怨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换称呼?”
“嗯?”
“一直许小姐谢总的,好生疏啊。”
他的语气很轻松,连抱怨里都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有些亲昵的嗔怪。
许唯思考着她给谢砚宁“成熟”这个评价是否正确时,等陡然回过神时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上升到她无法控制的局面,因为谢砚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唯拿不准谢砚宁的意思。
其实从相亲那天起算,她和谢砚宁不过才认识四天。
她不觉得以自己的长相,能吸引到谢砚宁这样的公子哥。
“不过是称呼,我觉得没什么。”许唯说。
谢砚宁略显遗憾,“那好吧。”
许唯还想说什么,却提不起力气,她不是分辨不出暧昧,只是不相信谢砚宁会对她产生兴趣,也许是一时好奇,许唯便随他。
吃到最后,谢砚宁又点了两份甜汤,瓷制的汤匙叮铃咣啷地响,遮掩了尴尬。
许唯吃完糯米小汤圆,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这时谢砚宁突然问她:“许小姐胳膊上的伤还疼吗?”
许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谢砚宁说:“那天在咖啡馆,你把胳膊垫在桌边以免那孩子磕到,应该留淤青了吧?”
许唯没想到谢砚宁当时注意到了,于是说:“哦,不严重的,已经没什么痕迹了。”
“我问的是还疼吗?”
“……还好。”
“怎么会不疼呢?”
许唯不理解谢砚宁的意思,她解释道:“只是撞了一下。”
疼是疼,但许唯一向很能忍疼,所以无所谓,她不明白谢砚宁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
“许小姐,我觉得你很有趣。”谢砚宁说。
顶替相亲的前一天晚上,他被周暄一行人拉去喝酒,席间周暄又提出来掷骰子猜点数,输了罚酒,谢砚宁本就对这类游戏不热衷,几轮下来欠了七八杯,他不想喝,周暄趁机说:“这样吧,不喝也行,明天你帮我个忙,这酒我帮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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