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唯的思路都被她打断了,“你送人或者挂网上卖掉都可以,我有点忙,先这样。”
可挂了电话之后许唯却无法投入报告,看着屏幕发了一会呆。
最近她频频走神,也许是太累了。
产品调研是最耗时耗力的,从百川集团回来后,她就一直在反复修改报告的主体部分,等好不容易完成了初稿,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比她早几年进公司的姜于晴过来敲了敲她的门,问她要不要去聚餐。
许唯其实不想去,但她先前已经拒绝过两次,再不参加,别人又要在背后说闲话,她现在在公司里风头正盛,遭许多人眼红。她想,还是随和一些才不容易树敌。
她答应下来,保存好文件,拿了外套出发。
姜于晴坐她的车去,还没系安全带就八卦地说:“费闻远也要来。”
许唯发动汽车,“是嘛?”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唯失笑,“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姜于晴皱着眉头问:“你俩不是谈过恋爱吗?”
许唯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你听谁说的?”
“我和你认识多少年了?这点东西都观察不出来?费闻远被调去北边分公司的时候你好几天都心不在焉。”
“我心不在焉不是因为他,也没和他谈过恋爱,况且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订婚了。”
“我知道,我还和他未婚妻一起吃过饭,叫杨卉,人很好的。”
姜于晴顿生疑惑,“你和费闻远真没谈过?至少心动过吧。”
许唯笑了笑,“我和他同一年进的公司,又被安排在一个小组里,朝夕相处肯定有感情,但是算不上爱情,顶多是战友情。对了,在哪里聚餐?还是金枫路的私房小馆吗?”
“换了换了,今天吃川菜。”姜于晴连忙拿出手机,把定位发给许唯,许唯调出导航,往餐厅开。
正值下班高峰期的余温,路上还是很堵,许唯看着四周在霓虹灯下泛着银光的写字楼,两侧的行人奔赴不同的方向,汽车的尾灯连成光束,一直延伸至高架桥的尽头。
许唯突然觉得聚餐也挺好,她天天加班,归家时已是深夜,很久没见过这样令人目眩神迷的热闹了。
人还是要社交的,不以利益为基础的社交,纯粹放松,即使浪费时间。许唯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活动了,尽管她知道这样的聚餐并不能使她真正放松。
路上姜于晴又说:“小许,你今年都超额完成指标了,给老严赚那么多钱,也该让自己歇歇了,去旅旅游,或者谈场恋爱。”
“等手上的事情结束再说吧。”
“钱是赚不完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三十五了,身体机能迅速下降,精力也旺盛不起来,还拖家带口哪儿都去不了的时候,你就后悔现在没出去好好享受了。”
“不矛盾吗?现在不赚多点,将来就要一边拖家带口一边努力挣钱,不是更累?”
姜于晴愣了愣,“也是哦。”
“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你让我躺在家里我真是浑身难受,还不如工作。”
“哪有你这样的,”姜于晴顿了顿,又说:“咱们公司也就只有你是一路往上,其他人都蔫巴巴的,老严估计也动了裁员的心思,最近公司里流言飞起。”
“这个我不太清楚。”
许唯这人公私分明,姜于晴也知道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话。
沉默片刻,姜于晴转变话题,笑着说:“诶哟,你父母真是有福气,生了个这么独立要强的闺女,学业工作都不用操心。不过你也不能对自己太苛刻,该休息就休息,父母要是知道你这么拼,要心疼的。”
会心疼吗?
许唯笑了笑,没回应,只稍微踩重油门,开过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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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餐厅,费闻远先站起来跟许唯打招呼,“咱们销冠来了。”
众人声音降了降,齐刷刷地看过来,许唯朝费闻远甩了甩手,嘁了两声,然后坐在长桌的最边上,放下包,“你们怎么来这么早,路上没堵车吗?”
“一看许总就没正常时间下过班,这个时间段哪里能开车?我们都坐地铁来的。”
许唯扶额笑,“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菜点了吗?”
“点了,”旁边人把菜单拿过来,“许总你再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许唯摆手,“你们看就好,我都行,不挑食的。”
费闻远插话道:“是不挑食,以前和我出去跑业务的时候,能蹲在地上一口气吃两份盒饭。”
许唯笑道:“你别笑话我,小心我告诉小卉,某人当时天天去某家公司跑业务,实际上是去勾搭人家公司前台的小姑娘。”
费闻远连忙否认,“你又给我在这编黑料!”
众人哄笑,“费总黑历史挺多啊。”
姜于晴用胳膊顶了顶许唯,“还真是战友情。”
“本来就是啊。”
许唯低头喝了口大麦茶,川菜馆的装修很有蜀地老客栈的原汁原味,挂着红灯笼,虽然没有包间,但一桌一桌间都用亭子隔开。
许唯等着上菜,无聊地看了看四周,看到她正对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形,背对着她,懒散地坐在雕花的官帽椅里,左手搭在旁边人的椅背上,指尖敲了敲,好像在听旁人说话,又好像没有。
她一眼认出那是谢砚宁。
他总是这副闲云野鹤的模样。
许唯在心里笑了笑,这算有缘分么?
三天遇见三次,说来还要感谢他,若不是借他的名义,百川的项目她不会拿得如此顺利。
许唯正想着,姜于晴加了块麻辣牛肚给她,“快吃啊。”
可吃到一半,许唯就觉得胃里烧灼,川菜太辣,姜于晴又怕她坐在边上够不着菜,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加。
她不怎么能吃辣,尤其是带点花椒的麻辣,一入口简直像屏蔽了她的味蕾,辣劲一路从嗓子眼烧到五脏六腑,服务员走过来添了一壶大麦茶,许唯拿过来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但不怎么解辣。
其实再点一杯冰酸梅汁或者牛奶之类的就可以,但周围人正聊得高兴,许唯也不想惊动别人。
她在聚餐时总是习惯于坐在最边上,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和身边所有人都不在一个频率,她搞不懂让周围人哄堂大笑的同事八卦有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一些领导轶事为什么能引发一波又一波的话题。
她融入不进去,所以尽量削弱存在感,不要扫了别人的兴。
勉强吃了几口素菜,姜于晴又给她夹了块鱼肉,许唯面露难色,刚放进嘴里,电话响了。
是老严。
许唯拿出来连忙把鱼肉囫囵吞枣地咽进去,那辣劲瞬间上头,她猛地咳嗽起来,起身接通电话时强压着,“严董,什么事?”
一圈人都噤了声,互相交换了眼色,周围的几桌纷纷看了过来。
许唯走到僻静处,严文江问她百川集团的项目进行到哪一步了,许唯告诉他:“下周可以签合同。”
严文江有些惊讶:“这么快?本来明天中午我和百川集团的谢董要一起吃饭,如果你这边碰到困难了,我就帮你跟他提一嘴,既然你这边都办好了,那就最好不过。”
“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
“行,没别的事。你怎么咳嗽了?”
许唯不好意思地说:“吃辣菜不小心呛住了。”
严文江笑了笑,“喝点冰水,那你继续吃吧。”
挂了电话,许唯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痛,说话声音都哑了,可众人神色各异地注视着她,俨然把她当成了严文江的新闻发言人。
裁员的风声传了近半个月,很多业绩下滑的人都惶惶不安。
许唯微顿,坐下来笑着摇头,“严董问我新项目的事,大家继续吃啊。”
场面冷了下来,费闻远急忙开口:“都怎么了?严董的决定哪里是我们能左右的,我敢打包票,在座的几位都走不了,大家安心吃饭,安心吃饭,毛血旺要不要再来一盆,不够吃啊。”
许唯喝了口茶,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刚进公司的时候,严文江带着他的盛风销售公司打拼到巅峰时刻,那时候金牌销售一茬又一茬,后来接连发生骨干人员连人带项目被高价挖走的事,公司就隐隐有走下坡路的趋势。
幸好这些年出了一个许唯。
费闻远曾经问许唯,严文江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的命,你这样昼夜不分地替他干活?
许唯当时笑了笑,没回答。
又是一盆毛血旺端了上来,许唯为了表现出轻松,夹了一大块到碗里,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结束时她的胃已经不属于她了。
脚步都开始虚浮,和同事们道了别,姜于晴和费闻远家里同路,便坐了费闻远的车,费闻远临行前对许唯说:“小唯,他们也只是担心自己的饭碗,对你是没什么意见的。”
“嗯,我知道。”
“瞧瞧那黑眼圈,”费闻远笑着说:“你不能再加班了,本来就不年轻了——”
许唯推了他一把,笑骂道:“去你的。”
费闻远嬉皮笑脸地下了台阶,往车里走,许唯朝他摆了摆手。
费闻远坐进车里,姜于晴和丈夫发完消息,隔着玻璃看许唯,对费闻远说:“小许的脸色怎么有点发白啊?对了,她能吃辣吗?我看她吃得不多。”
“应该能吧,她从来也不挑,都是大家吃什么她吃什么。”
比起关心许唯,姜于晴更关心这次裁员有没有她自己,也就没说什么。
许唯最后走,她扶了一下门,准备向前台要杯凉水时,旁边突然出现了一杯牛奶。
许唯转头望过去,是谢砚宁。
他个子很高,完全挡住了后面灯笼的光。
“不能吃辣还来这里?”谢砚宁眉梢微挑,把牛奶塞到许唯手里。
许唯怔了片刻,才说谢谢。
“能喝牛奶吗?这边还有蜂蜜水。”谢砚宁问。
“能的。”许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搞得有些无措,一时想不起该如何从容面对,只能略带慌乱地捧着杯子,几口就喝完了温牛奶。
谢砚宁接过杯子,什么也没问,递了一张面巾纸,问许唯怎么回去。
“我开车来的。”
谢砚宁歪了下头,笑道:“我没开车,许小姐能好心送我回去吗?”
第5章
许唯问谢砚宁家在哪里,谢砚宁说:“城南公馆。”
离这里不远,许唯为防止走错路,还是开了导航。
谢砚宁个子太高,副驾驶的空间对他来说有些逼仄,两条长腿无处放,许唯让他自己调整车座。
空间一大,谢砚宁又是那副懒散模样,手放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
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许唯这样一个不怕尴尬的人,此刻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沉默在车厢里徘徊了几分钟,许唯终于开口:“谢总爱吃川菜吗?”
谢砚宁轻笑出声。
他猜到许唯会努力找话题。
许唯总是习惯于主导聊天的走向。
可这次被辣到头晕目眩的许唯好像被调慢了脑袋里的发条,思维都变钝,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话题。
“还行。”
许唯对着前面眨了眨眼,努力提起精神,稳稳当当地把车开出停车场。
“许小姐今晚是公司聚餐吗?”
“是,谢总呢?”
“差不多,许小姐好像不怎么喜欢聚餐,我回头看了几次,你都在发呆。”
“可能是被辣傻了。”许唯笑着说。
“许小姐住得远吗?远的话就把我放在前面吧,我打车回去。”
“不远,没事。”
刚过红绿灯没多久,许唯就被人超了车,她微微蹙眉,但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开得很平稳,谢砚宁观察完之后开口:“许小姐在前面停下来就行,我正好有其他事情。”
“啊?”
“其实我是担心你状态不好,开车不安全,既然没问题,我就放心了,前面那个路口能停车,还麻烦许小姐停一下。”
“你不回家吗?”
谢砚宁看了下手表,戏谑地笑,“才九点不到。”
许唯“啊”了一声,“也是,你还年轻。”
谢砚宁笑出声来,重复了许唯的话,“我还年轻?”
“你不是二十四吗?哦我忘了,是你的朋友二十四,”许唯把车停好,转头望向谢砚宁,“但是谢总看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四。”
他们的距离陡然变近,在狭小空间里,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起来,许唯再次借着晕黄的灯光看谢砚宁,帅是帅,很勾魂的帅,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二十出头的男孩,对许唯这样少年老成的人而言,说弟弟都显得小。
“确实,刚过二十四岁生日。”
许唯露出今晚第一个轻松的笑容,拍了拍方向盘,说:“我都二十七了。”
“差不多啊。”谢砚宁说。
许唯转头看到谢砚宁含着笑意的眼,她愣了愣,噤了几秒。
“是啊,差不多。”她说。
许唯觉得谢砚宁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我今天喝了点酒,不然就开车送你回去了,许小姐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谢砚宁推开车门,起身前又问许唯:“许小姐明晚有空吗?”
“嗯?”
“不是说好要共进晚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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