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怎么也不上楼看看我啊,咱们好久没见面了呢。”
顾银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我还有事,得走了。”
“什么事那么着急?爸,”她回头对厉行知说:“你少给他安排点活儿干啊,想把人家累死吗?”
厉行知在外威风八面,唯独拿这个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儿没有办法,叹着气道:
“大人的事你少插手。”
“我也是大人啊,我都满十八了,银杉哥哥也没比我大多少,是吧?”
顾银杉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安静地闭着嘴巴。
厉行知道:“你给我上楼待着去,待会儿还有客人要来。”
“我不,楼上闷死了,我要出去玩。”
厉小宛眼巴巴地看着顾银杉,“你陪我一块儿去好不好?”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约了人,改天吧。”
“改天改天,永远都是改天。哼!我找别人去!”
厉小宛气得跺了跺脚,跑去了二楼。
“唉,这个丫头,当初我真不该惯着她……”
厉行知深深叹了口气。
顾银杉再次道别,走出别墅。
回到住处,门口多了个大信封。
他弯腰捡起来,打开门坐在客厅沙发上查看。
里面是几张资料,第一页有张彩色的两寸单人照,旁边是那个人的名字——李贝德。
顾银杉正想往下看,手机铃声响起。
他点了接听,对方问道:
“你要我调查的东西已经送到了,看见了吗?”
“嗯,钱我明天给你转过去。”
“一万块,一分都不能少哦。这个人以前一直在国外生活,我花了很多精力才查到他的信息。”
“知道。”
挂了电话,他继续看资料。
那是李贝德的人生档案,涵盖了他出生至今所有的信息,比如在哪里工作过,担任什么职位,做过什么项目。
大学是哪所学校,参加过哪些社会活动等等。
周云恩身边突然出现这么个人,除了吃醋,顾银杉更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是厉行知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安排在她身边,负责监视或控制她的。
幸运的是,这个李贝德的履历看起来只是一个常年定居国外的高富帅,不像是能被厉行知雇佣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继续往后看,当目光扫过李贝德早逝的父亲的信息时,突然浓眉紧锁。
1985年因工资纠纷,被工人刺伤去世……
那不正是他父亲被抓的时间么?
顾银杉冒出一股强烈的预感,疯狂地在这几张资料里寻找李贝德父亲当年经营的公司名称。
终于被他找到了。
名扬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住处是临时租的,里面没电脑,他抓起外套往外冲,找了家网吧,打开电脑搜索这家公司的名字。
在政府裁判文书网中,他找到了那起陈旧的案件。
被告人顾长伟,男,1965年出生于XX省XX市,汉族。因蓄意刺伤他人,导致受害人死亡,判处无期徒刑——1985年4月6日。
网吧响起砰的一声巨响,网管看了过来,只见他趴在电脑前,深深埋着头,肩膀不停颤抖。
-
咖啡厅内,周云恩与李贝德面对面坐着。
她将一个袋子递过去,“这是那天你买的衣服,还给你。”
李贝德没接,看着周围笑嘻嘻地问:“今天不请我吃中餐啦?”
她翻了个白眼,将袋子又往前推了推。
李贝德摇头。
“我又不穿女装,还给我做什么。”
“那天我看见你付账了,好几千块钱。”
“已经穿过的衣服也退不了啊,你留着吧。”他狡黠地笑了笑,“就当送给你的礼物。”
周云恩只好作罢,将袋子随手放在身边,问:
“你对厉行知和顾银杉的关系还了解多少?”
“顾银杉?是那天晚上的男人吗?”
李贝德忍不住猜测,“你对他怎么那么感兴趣,难道一见钟情了?不可能啊,我长得也不赖,要爱也是先爱上我吧……”
周云恩忍住用针把他嘴巴缝起来的冲动,耐着性子问:
“你到底知不知道?”
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应该再去管顾银杉的任何事,可眼睁睁看着他走回曾经的老路,她实在没办法完全忽略。
自那天见面回去后,她每天心神不宁,有时晚上睡觉会梦见顾银杉被枪决的样子,吓得一身冷汗。
李贝德无辜地眨眨眼睛,“我以前都在国外,对他们的事只听说过一点而已,你要是实在想知道,我找人帮你问问?”
“可以吗?”
“可以试试……稍等,我接个电话。”
他手机响了,拿出来接听,看见是个陌生号码,面露疑惑。
“喂,您好,我是李贝德……是你?”
李贝德的表情更加困惑了,看了周云恩一眼,嗯了两声,然后挂断电话。
周云恩不解,“怎么了?”
“他说要见我。”
“谁?”
“就是你很感兴趣的那个人,顾银杉。”
这下连周云恩也困惑起来。
顾银杉为什么要见李贝德?
难道是因为那天,她承认他是自己新男友的事?
这可遭了!
“那啥……你别去了吧。”她尴尬地说。
李贝德收起手机,“去就去,怕什么?我正好帮你打听消息呢。”
“不用不用,我随口问问的。”
万一去了之后两人打起来,她可罪过大了。
虽然李贝德有追求她的意思,但他毕竟是无辜的啊。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李贝德突然提议。
周云恩愣了一下,拒绝。
“他要见的是你,又不是我。”
那天之所以承认李贝德是她新男友,是为了出一出被顾银杉甩掉的恶气。
要是真的跟他一起去赴约,那算什么?
携新男友向他宣战吗?
“好吧,那就只能我自己去了。”
李贝德望向窗外,似笑非笑,“我倒想看看,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周云恩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
“他约你在哪里见面?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十点,鹿头山公园。”
那是一个全开放式的公园,环境比较原始,一般天黑之后就不太有人去了。
顾银杉约他去那里,怎么看都不像会发生什么好事的样子。
周云恩十分担心,偏偏劝不动李贝德。
两人道别之后,她回到家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自己偷偷跟过去看一看。
翌日晚上,她换上一整套的黑色运动鞋,又戴了顶棒球帽,准备出门。
室友们看见她这幅打扮,忍不住问:
“你是准备做贼去啊?抢故宫也就这架势了。”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去做,今晚就不回来了。要是老师来查寝,记得帮我掩护下。”
周云恩背上包包,一路小跑溜出了校园。
乘出租车来到鹿头山公园门口,外面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先找了个地方埋伏好,等了半个多小时,又来了一辆出租车。
顾银杉下车,双手插着兜,一个人静静地往山上走。
周云恩继续蛰伏,九点五十,李贝德的车来到公园门口。
他把车停在路边,哼着歌,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公园。
“喂,我到了,你在哪里?”
周云恩立刻跟上,得益于身体娇小,以前的训练本能也没有忘记,跟踪的动静极其轻微,一路上都没被发现。
两人在一处废弃的凉亭里汇合,那里没有灯,只靠微弱的月光照耀。
顾银杉坐在栏杆上,香烟的光芒像一颗小小的星星,在他脸上闪耀。
李贝德大大咧咧地站在他面前,“找我来什么事?应该不是厉先生的主意吧?”
“没错,”他吐出口烟,用手夹着,“是我的私人恩怨。”
“我们之间有私人恩怨吗?上次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面。”
李贝德摸了摸下巴,“难道是因为云恩?”
顾银杉没说话,在黑夜中沉默着。
李贝德在旁边坐了下来,曲起一条长腿,笑道:
“虽然她跟我说不认识你,不过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俩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是不是你被她甩了?”
“不是因为她。”
顾银杉低声说。
不光李贝德,躲在一旁偷听的周云恩也愣了愣。
不是因为她,那还能因为什么?
她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你父亲,是不是叫李名扬?”
李贝德皱眉,“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你小时候一定生活得很幸福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银杉望着远方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城市里的小孩,年年都有新衣服穿,天天都能吃得饱饭。可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上学,放学后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吃晚饭。”
李贝德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难道你小时候不是这样吗?这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不是这样。”
顾银杉转过脸,认真地看着他,“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我妈,因为生我的时候没条件去医院,在家里大出血死了。我见我爸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因此自从我出生后,他为了赚钱,年年都去大城市打工。我跟爷爷奶奶住在老家,一天只能吃一顿干饭,饿了就喝粥,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闻闻肉的味道……”
他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缓了几秒才继续说:“即便这样,我对未来还是充满向往,尤其是每年年底,父亲回家的时候。他会带着自己攒了一年的钱,给我买新衣服,买玩具。但是有一年我等了很久,从二十五等到元宵,都没有看见他回来。村里的人说他犯了法,被抓起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李贝德脸色不大好看。
“我很同情你的过去,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么?”
顾银杉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你当年幸福的生活是怎么得来的,不是靠着你父亲压榨工人的劳动力么?哪怕只给他们开极低的薪水,他依然拖着不肯付钱,哪怕工人大年三十跪在你家门口,他依然可以安心坐在大房子里跟你们欢度新年。”
李贝德蹭地一下站起来。
“你胡说什么?我父亲的钱也是自己做生意辛辛苦苦赚的,他什么时候拖欠过工人工资!”
顾银杉道:“那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当年父亲死的时候李贝德年纪也不大,十岁左右,只知道突然有一天爸爸就再也没回来了,妈妈天天哭。
亲戚们告诉他,父亲在路上被几个外地来的绑匪绑架,不肯给钱,就被他们杀了。
难道不是这样?
他迟疑了几秒,坚定地说:“是被绑匪撕票杀死的,那个绑匪判了无期,估计现在还在牢里吧。”
砰——
话音未落,顾银杉的拳头已经重重地落在他脸上。
李贝德被打倒在地,眼眶立刻红肿起来。
“你他妈疯了?!”他捂着脸震惊地问。
顾银杉眼睛通红,“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个垃圾!”
“嗬,我明白了!你是那个绑匪的儿子?”
李贝德哈哈大笑,“他害死了我爸爸,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想着,将来要是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让他加倍偿还。现在倒好,你自己送上门来……”
他握着拳头站起身,“那就看看谁更厉害吧!”
顾银杉扑过去,两人打做一团。
顾银杉年轻,正是荷尔蒙分泌最多的年纪,爆发力强。
李贝德常年健身,体力也不弱,一时间跟他打得不相上下。
不过顾银杉积攒了多年的恨意,在这一刻倾泻出来,拳脚间有种不要命的感觉。
几分钟后,李贝德落了下风,一不留神被他击倒在地。
顾银杉骑在他身上,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右手狠狠挥向他的脸。
拳头落在骨肉上的声音十分沉闷,听得人心惊肉跳。
“住手!”
眼看李贝德就要挂了,周云恩忍不住跳出来。
顾银杉愣住,错愕地看向她。
她跑过去将他用力推开,担忧地查看李贝德的伤势。
他帅气的脸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和嘴角都在流血,神志也变得模糊。
“你想把他活活打死吗?”
她气得转头冲顾银杉大喊。
后者也挂了彩,鲜血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委屈地看着她。
“把他打死了,你舍不得是不是?”
“把他打死了,你就要跟你爸一样去坐牢了!”
顾银杉的心脏仿佛被刀狠狠劈了一下,李贝德打他那么多拳他都没感觉疼,听完这句话却痛得快晕过去。
他扶着凉亭的柱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人走下山。
周云恩想追,告诉他相比李贝德,自己更在意的是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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