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杉不方便起来,她便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他。
“还喝吗?”
“不用了。”他抿了抿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还能见到你真好。”
周云恩哼哼两声,“你还好意思说,等你身体好点了,以前的账我得一笔一笔跟你算。”
顾银杉苦笑,她关掉灯,继续在床边趴着。
半夜里,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阵痛苦的闷哼。
周云恩被惊醒,发现是顾银杉在说梦话。
“云恩、别走……我要回去……”
他不知梦见了什么,额头全是冷汗,表情非常痛苦。
周云恩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我在呢,你已经回来了。”
他没有醒,但挣扎的动静渐渐变小,最后恢复了安静。
周云恩去卫生间拧了条毛巾,回来给他擦汗,心情复杂地坐在椅子上。
至今顾银杉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倾诉他失踪后的生活有多么痛苦,然而不用说也能从他现在的模样看得出来,完全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回来的。
他最无助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
周云恩将椅子挪近了些,握着他的手睡觉。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顾银杉醒来后,便看见这样一幕——女孩短短的头发因睡觉变得凌乱,白嫩的脸庞在晨光的映照下发着光,纤细柔软的小手握住自己的手,脸颊隐约留着泪痕。
他看见过很多漂亮的人。
尤其做生意以后,每天都要迎接成百上千的顾客,其中不乏明星级别的美丽面庞。
但没有哪个人,能给他如此心动的感觉。
他不敢吵醒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护士过来换药,才将她吵醒。
周云恩揉了揉眼睛,“已经七点多了,我去给你买饭吧。”
顾银杉道:“我不饿。”
周云恩和护士同时瞪了他一眼。
“由得你饿不饿吗?别忘了你可是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虽然每天都在输液,饮食也要慢慢恢复。”
“那……就买粥吧。”
周云恩点点头,拿起钱包去了食堂。
医生本来就叮嘱他这一周都只能吃流食,并且一顿的量不能太多,也不能吃太油腻了,否则肠胃受不了。
她给顾银杉买了青菜瘦肉粥,一杯豆浆,自己随便吃了份面条,然后赶紧给他送回去。
顾银杉不方便自己动,只能让她喂,吃了两口就说:“我饱了。”
“你要是不能自己进食的话,医生只能往你胃里插根管子,把粥直接灌到胃里去哦。”
顾银杉:“……”
“不想那样就乖乖吃,吃到真的吃不下为止。”
在她的逼迫下,顾银杉吃了小半碗粥,又喝了些豆浆。
周云恩估摸着差不多了,将东西收起来,对他说:“我得回学校办手续了,办好再回来陪你,有什么事可以按铃叫护士……对了,你手机呢?”
顾银杉道:“应该掉在山里了。”
“好吧,我先走了。”
她拎着垃圾走出去,顾银杉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周云恩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先在辅导员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办好了请长假的手续,然后回宿舍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接着去了趟商场。
趴着睡觉太不舒服了,早上醒来她感觉脖子都扭了,进商场后就直奔家具区买了张折叠床和全套的被褥,让他们送到病房去。
医院没有电视看,难免无聊,便又买了许多小说和零食。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顾银杉。
昨天刚见面,心里只有惊喜,恨不得把他捧在手里含在口里,当个宝贝似的供着。
但现在平静下来,就发现不该让他这么轻易地混过去。
他是九死一生,可自己呢?不也被他骗得团团转吗?
而且他以为他是什么英雄,那么危险的事连个招呼都不打,会不会还有下次?
非得让他长点记性不可。
回到病房,本在发呆的顾银杉听见开门声,立刻一脸欣喜地看着她。
“回来了?”
周云恩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椅子上,走进卫生间。
顾银杉呆呆地躺在床上,不知哪里触犯了她,心里哇凉哇凉的。
第44章
不一会儿,折叠床送到了。
周云恩将它摊开铺好被子,顺便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毛巾、衣服什么的,都放在该放的位置上,原本冷清的病房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做完这些,她便躺在床上看起了小说。
顾银杉看了她许久,鼓起勇气说:
“该吃午饭了。”
她看了眼时间,盯着书答道:
“还早。”
“哦……”
他没再开口,脸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两只黑乎乎的大眼睛。
中午十二点,周云恩去医院食堂,自己随便吃了点,然后拎着给顾银杉买的粥回病房。
他胃口仍旧不大,吃了几口就不太想吃了,周云恩将碗放在床头柜上,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床边,又开始看小说。
顾银杉的一颗心到处乱跳,没着没落,硬着头皮问她: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将书翻了一页,“你想多了。”
“如果你觉得照顾病人太辛苦的话,就请个护工吧。”
顾银杉本意只是不想她太劳累,谁知这话一说完,周云恩合上书,冷冷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请护工,你出钱么?”
“刑警大队应该会……”
“人家只出治疗费,凭什么连护工钱也替你出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英雄吗?”
顾银杉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低下头道:
“我之前还有点存款,可以用来支付护工的工资。”
“是哦,”周云恩道:“那你请去吧。”
“啊?”
“你那么能干,自己去请,别来麻烦我。”
说完她就躺在床上,再也不开口。
顾银杉仍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六神无主地看着她。
不一会儿护士进来换药,总算将尴尬的氛围冲淡了些。
顾银杉趁她给自己换输液时问:
“这里请护工多少钱?”
“全包的话一天三百,二十四小时看护。半包的话一天两百,只负责买饭和拿药。”
护士看看一旁的周云恩,不解地问:“你不是有家属在照顾吗?还请护工做什么呀,外人哪儿有亲属照顾得周到。”
“随便问问……要是请的话,跟你说就行了吗?”
“对,不过他们要求当日现金结算的,所以这方面要准备好。”
顾银杉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护士走后,他咳嗽两声,小心翼翼地看向周云恩。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做什么?”
“我在B市租的房子里还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几万块钱,帮我取点钱出来行不行?”
周云恩斜眼瞥着他,“看来你小金库不少嘛,这里几万那里几十万,难怪想分手就分手了。”
顾银杉:“……”
“我不会帮你拿的,有本事你自己去想办法。”
她冷淡地说完,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顾银杉简直不知所措,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话。
他想尽量不麻烦周云恩,可是几个小时后,一股尿意憋得他忍不住哼了两声,在床上扭来扭去。
周云恩睁开眼睛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哪里疼?”
“没有。”他摇摇头,脸已经憋得有点红了。
“没有你扭成蚯蚓一样做什么?小心别把伤口蹭破了。”
她在关心自己吗?顾银杉心里没什么把握,为了不惹她厌烦,说:
“真的没事。”
周云恩仔细回忆还有什么事没做,目光情不自禁往下移,落在某一处。
“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顾银杉没好意思回答,点了点头。
“那你不早说,尿床上了我还得帮你收拾床。”
他的伤口不方便下地,护士给插了导尿管。
周云恩从床底下拿出尿盆,准备掀开被子时,顾银杉忙说:
“住手!”
她抬起头,“你不尿了?”
“我、我待会儿再尿。”
也许再过一会儿护士就来了,对方是陌生人,他可以咬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是让周云恩做的话,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画面了。
但是周云恩一眼看穿他的企图。
“你是不是想让别人来帮你排尿?”
顾银杉没说话。
她放下尿盆,“行吧,那你就慢慢等。”
她回到床上,假装看书,实则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人有三急,不是想憋就能一直憋得住的。
十分钟后,顾银杉又扭了起来。
周云恩担心他真把伤口蹭破了,走过去道:
“要不要我帮忙?”
他很想拒绝,可是身体憋不住,只好红着脸点了头。
周云恩再次拿出尿盆,掀开被子,找到他的导尿管,打开开关。
尿液像自来水似的流进了盆里。
换做别人,她肯定觉得恶心透了。
但对方是顾银杉,自己当年在火车上突然来例假,全靠他在旁边照顾。
那时他没有嫌弃自己,因此她现在也不嫌弃,关掉导尿管时还说:“尿这么多,你是憋了多久。”
她去卫生间洗尿盆了,顾银杉羞耻地躲进了被窝里。
住院的生活实在很无聊,周云恩还有小说能打发时间,顾银杉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的一举一动成了他最关心的事情,偏偏曾经大大咧咧无话不谈的她,现在成了个闷葫芦,除了必要的交谈绝对不开口。
顾银杉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此过了几天,病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贝德提着一篮子水果,笑眯眯地敲开了病房的门。
顾银杉看清他的脸,顿时板起脸来。
“你来做什么?”
“放心,我可不是来看你的。”他转头冲周云恩抛了个媚眼,“我来看我家云恩。”
他家云恩?!!
顾银杉要是能动,绝对过去揍他两拳。
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他这么称呼也没错。
现在他才是周云恩的男朋友。
顾银杉越发不欢迎他,“这里是病房,又不是情侣约会的地方。”
“你说得有道理,”周云恩拉起李贝德的手,“走,我们出去聊。”
李贝德颇为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搂着她离开。
顾银杉被独自留在病房里,气得用力捶了一下床,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痛得直吸凉气。
一走出病房,周云恩就甩开了李贝德的手。
后者不满道:“就算是演戏,也不用这么着急结束嘛。”
她没好气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李贝德晃了晃手机,“咱们可是已经步入了智能信息时代的二十一世纪,找个人还不简单,你以为我也掉进了缅甸的大山里啊。”
周云恩瞪他一眼,他连忙赔笑。
“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说真的,你不是都准备等他一辈子了么?怎么现在好不容易见了面,反倒去刺激他呢?”
“跟你无关,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要回瑞士了。”
李贝德道。
周云恩翻了个白眼,“又准备骗我请你吃饭?”
李贝德难得认真,“这次是真的,机票已经买好了,明天就走。”
她审视了他一会儿,看不出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想想对方也帮了自己不少忙,便说:
“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
他却苦笑了一声,“我应该不会再回国了。”
“为什么?”
李贝德渡了几步,走到走廊的窗边仰起头。
“上次顾银杉说得话我找我妈求证了,居然是真的。以前总觉得爸爸是个伟大的人,生意做得那么好,赚钱让全家人过上富裕的生活,所以一直很想回到他曾经生活的国家看看。可是知道那些事情以后,我对爸爸的看法也变了,感觉自己像个小偷,优越的生活是从别人手里偷来的。”
对于两人父辈时结下的恩怨,周云恩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李贝德的父亲恶意拖欠工资,害得顾银杉父亲没办法带钱回家,固然是错的。
但后者杀了他,直接结束了他的生命,自己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没办法陪唯一的儿子长大,父母死时也不在身边。
“……所以我决定做个懦弱的人,逃到国外去,永远不再面对这件事。”
李贝德自嘲地笑了笑,回头看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胆小?”
周云恩不置可否,“你有权利决定将来过什么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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