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长睫一眨,扫过他的皮肤。
见她不说话,周焰侧头报复性地咬了一口她纤细的脖子。
不重,却激得朝云一阵哆嗦。
“绾绾,你也是我的。”
“等我忙完手里这件事,不用春日,我便娶你回家。”
他实在一刻也不想等了,变数这般多,他已经不能承受她下次再说一句退亲之言。
耳鬓厮磨几息。
他又像只大狗似的蹭着咬着自己,朝云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迹,便迫使自己清醒起来,推了推周焰的头。
“你不是来春风楼办事吗?怎么还同我磨蹭。”
周焰眼底纵起风流,又啜了口她的唇,餍足地回答:
“过来看人演戏的,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听罢,朝云眸色微动,见他又凑近,朝后一仰,周焰目光顺着移下落在她的衣襟处。
长指一抬,窗边突地传来一道重物坠地之巨响。
二人动作一顿,又听外头一阵混乱叫喊之声,动静越来越大。
周焰旋即敛了眼色,将朝云放下,起身便走至那窗牖处,推开窗扉,他眼瞳微缩。
身后是朝云的脚步,周焰下意识关上窗,将她拥入怀中,嗓音沉沉地嘱咐:
“你待在房中,不要出来。外面出事了,我出去一趟,过两刻钟,我遣人送你回去。”
说完,他松开朝云,与她对视一眼,才提步从房中匆匆出去。
周齐一见他出来,面色也甚是不佳,春莺见此也赶忙回房间等着。
“主上,那个西域商人死了。”
周焰点头,朝春风楼外疾步而行,一面冷声吩咐:
“你立刻通知锦衣卫来,务必抢在京兆尹前头。”
“是!”
二人行至春风楼门口,便见百花巷中一群乌泱泱的人头面色惊恐地朝地面那滩血肉模糊的尸首躲闪着。
嘈杂的尖叫声响彻四周。
“死人了!啊!死人了!”
周焰偏头朝楼上看去,一间窗在夜风中轻微晃动,他又将凛冽目光扫过那堆人群中一张张面容。
蓦地,周焰瞥见一个人的目光与他对上,只一瞬,那人便急忙从人群中转身要逃。
他眯了眯眼,转头同周齐道:
“你在此处将尸首看好。”
说完,他便循着方才那人逃离的方向疾步追去。
人潮熙攘纷杂,那人似十分熟悉此处地形,在密匝人流中,蹿动自如。
周焰凛了眉眼,一路尾随他至一处穷巷。
离了如昼般的百花巷,此处夜黑风高,浓云蔽月,一团黑雾迷了双眼。
周焰脚步谨慎地踏入巷中,他紧紧攥着腰间佩刀,警惕着自己的四面八方。
巷角处,那人眼中闪过杀意,倏然间冲至周焰身边,举着镰刀便朝他肩膀砍去。
周焰眼仁骤缩,侧身堪堪躲过他凶狠一击。那人却还在发狂似的,毫无章法地挥砍着镰刀。
黑夜中,他激烈的声音在穷巷里低吼。
“去死!”
他瞪大眼瞳,满脸恶煞地朝周焰扑去。
作者有话说:
西域商人:臭情侣,我先嘎了。
第65章
冷夜里,一柄锋利的镰刀随着那人强劲有力的手臂在空中破开一道凛冽空气,而后那人手肘一收,脚下轻踩泥沙,一记扫腿欲去袭击周焰的脚下,却被周焰反踢住腿弯。
那人闷哼一声,忍着腿伤,再度飞身朝周焰袭来。
周焰凛眉,抄起手中绣春刀,手腕在冷风中飞速转动,与那人交手几番后,长臂一折,银白色的刀光在黑夜里晃得锃亮。
几息刀风席卷后,隐藏在暗处的男子已有些体力不支,他眼底一横,并未躲开周焰袭来的一刀,手臂骤然汩出血迹,但此人却是忍着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周焰背脊一处。
趁此良机,他用了自损的下下策,才得以飞身从墙角而逃。
那人逃离后,四周迷雾也随之渐渐退散。
周焰动了动背脊,一道锥骨刺痛感袭来,他压了眉,一双冷目朝着他离开的墙面掠去。
清辉透过乌云,昏暗的墙角处,竟赫然落下一枚发亮的银牌。
长靴踏上枯枝杂草,吱嘎几声响动,周焰俯身将那银牌拾起。
巷口处,飒踏的脚步声纷纷而至。
为首的周齐迈入巷子,朝周焰走去。
“主上,京兆尹的人要追着我们一道回北镇抚司。”
周焰双眉轻抬,将手里银牌收入袖中,而后又看向周齐:
“把人抬回去,京兆尹的陆临若是问起,便让他来找我。”他稍顿,又继续说:“你先去将郡主送回秦国公府,告诉她,我今夜恐有得要忙。”
他淡声吩咐着,周齐便也依言照做。
锦衣卫一行人自百花巷离去,直接回了北镇抚司。
-
子时正,廊下燃着一排灯笼。
周焰与一名仵作从一处房间走出,仵作朝他拱手,开口道:
“周大人,里头之人并非死于坠楼,老朽估摸着,他是在坠楼前的半个时辰左右,便已离世了。”
“老朽从他口中与腹部均是查到了有药物催发,此人平素应当是作息饮食过于混乱,才导致心律不齐,再加之有人引导是他服了催-情的药,暴毙而亡的。”
仵作将死因一一说明,周焰眸色微顿,随后便吩咐了人将他送回。
等到周齐回来之时,周焰已回了办公的厅堂处。
他坐在桌前,手中攥着那块银牌,目色凌厉地将银片上篆刻的那道符纹,摩挲几番。
“主上,京兆尹那头,属下已派人拖住了。”
周焰抬眼,略一颔首,将手中银牌扬起。
“此符纹,可还记得?”
屋内灯火葳蕤,只见光滑的银牌上,几道云纹交错,形成一头似狐一般的形状。
片刻后,周齐震声答:
“与——燕家府兵腰牌很是相像。”
周焰点头,墨色眼眸在灯火中闪动。
-
宫廷深深,东宫寝殿的窗牖半敞。
里头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二皇子眼仁轻转,气定神闲地观临着窗外黑压一片。
侍卫从外而进,向他揖礼道:
“殿下,人已经从周焰手中逃了。但周焰不肯将西域人的尸首交给京兆尹,已将其带回了北镇抚司,方才又见仵作离去。”
二皇子漠然地点头,眉眼淡淡地侧身看向侍卫:
“下药的人如今去了哪?”
侍卫答:“回殿下,人已安全回了,但方才接到传信,他腰牌似乎丢了。”
话音一落,二皇子的眸色霎时从淡漠变得凶狠起来,他一脚踹翻眼前的凳子,朝着侍卫低吼道:
“蠢货!”
青年清癯羸弱的身形随着他剧烈的动作,而显得胸膛起伏很大。他本就尚还有些体虚,此刻脸色更是苍白地如同一张纸,二皇子强迫自己阖上双眼,屏气静心。
片刻后,他才再度睁眼,目光幽幽地看向飘曳的烛台。
燕侯是朝中重臣,他那位父皇是决不允许这般位高权重之人背着他沾染军械一事。
那么,若是明日周焰将证据递了上去,或是同父皇说上几句,依着他多疑的性子,断然会有所顾忌。
那么一切都会乱…
他的大业近在眼前,怎能被他们给搅乱?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了决断。
东方既白之时,一袭鎏金蟒袍的二皇子朝着金碧辉煌的太极殿缓缓走去。
-
辰时两刻,早朝已散去。
秦家马车缓缓从承天门而出,一路回了府中。
府中下人们瞧着秦国公的脸色,顿时也骇住了,平素里国公爷可是少有这副脸色示人。
这怎的一下朝,便这般阴沉沉的样子。
暮云轩内,朝云今儿起得晚,昨日周焰虽并未让她瞧见那些血腥之物,但她也从旁人口中听得了几番。
昨夜,她做了一夜梦。
这厢巳时过半刚用了早膳,便听外头廊檐站着的下人们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倒是说得津津有味。
她掀眸,看向临门近的冬泱,眼眸示意着:
“去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一大早上的。”
冬泱了然,整了整脸色,装作不经意地走了出去。只须臾后,她便又回来匆匆压低声音开口;
“郡主,是都城的事。”
甫一看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朝云稳了稳心绪,镇声问她:
“何事?”
“今日朝堂上,西北战事来报,听闻朝中两派起了争执,以燕侯为首的,惹得殿上陛下大发雷霆。下朝后,陛下拟旨要燕侯爷去往西北做大总督,午后便出发!”
乍然一听,秦朝云一时间眉间拧紧,心中思索着皇帝为何此刻会迁怒燕侯?
她有些想不明白,朝中比之燕侯,大有适宜去往西北做大总督之人。
更何况,燕氏一族,均是朝中砥柱之臣,从未有过离京上任的先例……
她又盯着冬泱开口问:
“是只下旨燕侯一人去,还是阖家一道?”
冬泱摇头,屋外却忽然传来少年分外急促的声音。
屋内众人朝门口看去,君琊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扶着门框,向朝云说道:
“阿姐,是阖家上下一起去西北!陛下有旨意,午时便要出发!”
“方才我追问父亲才知,子廷哥哥朝散后直接策马入宫,面见陛下,自请入西北军营,奔赴前线!阿姐,咱们此刻去城门,还来得及!”
这番消息接踵而至,朝云心中发乱,跟着起身同君琊一道走出房门。
姐弟二人穿过府中甬道,径直走向侧门处。
打开门闩,门外一辆玄金蓬马车早已停在一侧。
而那驾车的人与姐弟两人对视一眼,周齐旋即露出讪笑:
“少夫人,小世子,快上车吧。”
朝云眼睫微动,随后便与君琊一道上了马车,拉开车帘,主位上果真坐着周焰。
他静静地倚着木板,神情淡淡地对朝云招了下手,示意她坐过来。
“我要去送燕淮。”秦朝云坐定后,偷瞥了一眼他的脸色,镇声同他说。
周焰恩了一声,他侧头抬眉,眼底不甚在意地说:
“我知道,我送你过去。”
她愣忡了片刻后,莞尔点头,心中淌过一淙暖流。
马车行至城门处停下,君琊与朝云一道从马车而下,周焰便待在车内,并未下车。
城门外,几辆燕府的马车正停靠在侧。
君琊满脸急色地从人群中去寻一人的身影,朝云也帮着他找,片刻后,朝云指了指不远处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形。
“君琊,在那。”
听言,君琊旋即拔步跑去,他满眼充斥着焦急,一把拉住妙妙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燕妙妙,不要走,我娶你。日后你入我秦家,陛下便不能将你带去西北。”
他情绪激动着同妙妙说出自己憋了好久的话。
被他紧紧固在怀中的妙妙,此刻掐了他一把,有些喘不过气。
“秦君琊,你先松开!我不会离开都城的。”
君琊浑身一僵,眼珠里正打旋的泪也立刻憋了回去,他怔然地松开妙妙。
二人面面相觑,一旁侍奉妙妙的嬷嬷也赶忙露出笑,开始解释:
“世子别担心,我们家小姐被陛下留在都城了。”
又是一阵沉默,君琊挠头回想着自己方才这一路而来的样子,面上起了层薄红。
倒是妙妙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盯着君琊,一字一顿道:
“秦君琊,你喜欢我啊?”
君琊红着脸,内心做了几番挣扎后,十分僵硬地恩了一声。
这厢,秦朝云瞥了眼二人,随后便在那队人马里头来回搜寻燕淮,终于她瞧见最前方。
少年身姿修劲挺拔,高踞于马背之上,一阵风扬起他冠高的墨发,燕淮回首,与朝云对上视线。
仍旧是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年自马背翻身而下,一路行至她跟前,他紧绷着唇线,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燕,我听闻你要从军?”朝云先开了口,她弯眼笑了下,缓解着气氛。
燕淮点头,“从小兵做起。”
皇帝对燕家有了疑心,他既要从军,便只能从最末等的做起,日后便是运气好立了功也不能再身居高位。
自消息从宫中传回之后,燕淮心中便对自己未来有了打算,所以才入宫自请入军营。眼下西北缺战士,皇帝只问了他两次,便同意了。
秦朝云也点头,“挺好的,反正你素来志不在文,那便愿你此去一帆风顺。”
少年扯了扯嘴角,低眸一笑,而后那双星眸里闪过情绪,默了好一会儿,他盯着她的脸,心里却是一遍遍地在提醒自己。
战场上,马革裹尸是常有的。
再不说,从此以后当真是再也说不出了。
“绾绾,我有话同你说。”他咬牙,眼睫垂下,“你的宝匣我看过了。”
此话一出,秦朝云的心还是止不住的稍顿一息,但也只是短短一息。
她笑了笑,眼底尽是轻松:“没想到,你竟会发现,不过,你是不是想去把那颗树给砍掉才发现的?”
燕淮摇头,认真回答:“我知道,是我晚了一步。”
秦朝云不想再计较前尘往事。
随即,她敛眸,一息后,又抬手拍了拍燕淮的肩,语调倒是飒爽至极地同他说:
“往事如云烟,我们要朝前看,有些人,有些事,错过未必不是更好的。”
错过便是错过。
燕淮自嘲一笑地点头,慢悠悠地开口:“倘或我此去经年,明年春日,你的婚宴便来不得了,日后……你与周大人,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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