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很大,刮来的疾迅凉风将雨丝吹得斜,一些蹭在陈年的裙摆上。雨点很凉,陈年向后退了一小步,不遑碰倒雨棚里的自行车,劈里啪啦倒了一片。
陈年慌张,赶忙一辆一辆的将它们扶起。
委屈横生,陈年眼角滑落一滴眼泪,热滚滚的,很烫。她抬手擦掉,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倾盆大雨,心里酸楚又难受。
暗恋本来就是这样,会因为一个人的话时悲时喜,就算是他脸上细微的微妙表情,也会自动的在自己脑海里拆解解读并且放大。
她不知道刚刚陈延白的那句话里,到底是在讽刺自己,还是故意捧高易瑶,但他说的也没错,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确实各有各的好。
可是她的这份好,已经随着他的那句话消失殆尽了。
她难受得蹲下,将脑袋埋在膝盖里,耳边大雨冲刷泥土,鼻腔里满是雨水与泥土混合之后的味道。
纤薄肩背轻颤着,忽然,头顶落下来一片阴影,周遭都似暗了一瞬。
她像是在大海里摇摇欲坠的小帆,明明找到了避处,可到头来却发现,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你怎么了?”许嘉述手里撑着把伞,低着眉居高临下的看她,她的眼眶有点红,像受了委屈。
他也淋了些雨,发梢眉角都是被雨裹过的湿润。胸膛上下起伏着,看着像是跑过来的样子。
陈年站起来,看着他脸色急匆匆的模样,不答反问:“你怎么过来了?”
“来找你啊。”许嘉述气息还不稳,他身后的大雨在肆无忌惮的冲刷着地面,雨声盖不住少年洪亮的音,“走到半路下雨了,我就折了回来买了把伞过来找你。”
“想着你应该走不远,就想碰碰运气。”
“那菲菲呢?”
“她啊,半路接电话被接走了。”许嘉述收了伞,在侧面甩了甩水,走到陈年的身边,“你就别担心她了,她不会淋到雨的。”
他看着外面迅猛的雨势,稍叹了口气,侧过头来跟她说:“那咱俩现在就在这儿躲会儿雨吧,等雨小了我再送你回去。”
陈年也淋透了,想到只有一把伞,只好点了点头,跟他说了声谢谢。
暴雨突然而至,陈延白反应迅速,拉着易瑶又跑回了超市里。他们两个人没怎么淋到雨,超市里还有别的人,都对这突然而至的暴雨感到了一丝忧愁。
玻璃窗户起了一层雾,整座城市很快就被雾气笼罩,易瑶看了看窗外两秒,不禁有些焦躁,“雨这么大,这可怎么走啊……”
“去买把伞吧。”
陈延白和易瑶走到卖雨伞的区域,顺手拿了两把。可当他正要离开的时候,脚步一顿,他忽然想到什么,慌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易瑶就站在他身旁,看他急急忙忙打电话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想知道,于是问:“延白哥哥,你怎么了?”
陈延白只顾着拨号码,一个不行就拨两个。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没接,冰冷的官方播报女音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
他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眼里浸冷,神色也绷着。
那是易瑶第一次见陈延白这个样子,像是着急,又像是另一种情绪。
“延白哥哥……”
“你就在这儿别动,我出去一下。”
话撂得快,完全没给她任何一点反应,陈延白的一小截蓝影消失在货架一角,易瑶不知道陈延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走得急匆匆,又让她觉得是大事。
她也不好听他的话,就待在这里。
于是也从货架上拿了把伞,去收银台付了款,只身迎着大雨,追了上去。
陈年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外面的雨太大,他害怕会发生什么意外。他撑着把伞沿路找,手里的电话也在一直打,雨水淅沥,随着风也还是将他的衣服打湿。
但他这会儿根本顾不了这么多,脚步不停,电话也不停。
直到,他沿途找来了距离自行车棚不远的地方。
手里的手机嘟声未停,却在陈延白视线落到那边的陈年身上时,又精准播报了一遍他一直听过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脚步一顿。
视线里,满满都是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
她和她身边的人都在笑。
陈延白下意识眯眼看过去,女生身上的蓝色裙摆被风吹起,男生懒散的靠在她身旁的一辆自行车上,白体黑裤。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年白皙的脸上笑容灿烂,像是着沉闷的暴雨天气也驱赶不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第22章 做题
攥着雨伞的手背突显几根明晰的青筋, 突如其来的怪异情绪皆显于此。
“延白哥哥。”
易瑶撑着伞跑过来,虽然有好好打伞,可自己的裙子也不免其难得湿了好一片。
她追上陈延白, 撑着伞站在他身旁, “你怎么跑这么快……”
雨声不减,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不是陈年和许嘉述吗?”雨帘灰浊, 易瑶眨了眨眼,认清就是他们俩之后,又继续说:“他们是在那里躲雨吗?”
她是在问陈延白, 可陈延白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目光落在那边,未曾远离片刻。
没得到一丝一毫的回答, 易瑶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生, 他侧脸弧廓即使是在阴绵沉浊的雨天里,也依旧硬朗流畅,神情严峻。
易瑶站在他身边,莫明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出声:“延白哥哥, 我们先回家吧, 不然爷爷该担心了。”
……
那天的雨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停, 气温终于退凉, 半夜风刮着半开的窗,卷一袭潮湿气。
陈年坐在桌前做习题, 模样安静, 一盏暖黄色小灯静静陪着她。
手机早在几小时前就已经没电了, 放在床头柜充电。直到电池满格, 陈年才拔下插头,给手机开了机。手机是去年的某音乐款,样式老旧,但好在管用,快一年了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开机铃声很大,清脆叮铃,陈年等它亮屏,可当她在看见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前缀的名字时,瞳孔骤然扩大。
在几个小时前,陈延白给她拨了五个电话。按照时间的推算,大概是在她躲雨的那个阶段。
她有些慌,心猿意马的情绪叫她神思乱飞。陈年坐到床边,手心里像是捧了炙热的络铁般滚烫灼热。给手机解了锁,忽又弹出几条企鹅信息,有宋林菲的,也有陈延白的。
不遑多时,她想到几个小时前的陈延白,他穿着和她身上一样颜色的短袖,和与她撞衫的易瑶站在一起跟她打招呼。陈年咬了咬嘴唇,情绪有些复杂。
她给宋林菲回了一个电话。
宋林菲接到陈年的电话,连连在那头说万事大吉。
“你没事儿真的是太好了,陈延白都把电话打我这儿来了。”
捕捉到她这句话里的某个名字时,陈年一愣,拿着手机的指尖紧缩。可脑袋里还是没忍住幻想他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下意识问:“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当然是问我你到家了没啊,陈延白在电话里说他看见你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打我这儿了,让我跟你联系。”
“这样啊……”
“你们俩是闹矛盾了吗?”
陈年一顿,答:“没有。”
“那为什么我问陈延白,他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清楚,你们俩干嘛呢?”
“没有干嘛。”陈年很快的出声,打断宋林菲的猜想,并说:“我们没有闹矛盾,你别乱想了。”
之后又多聊了几句,才和宋林菲挂断电话。
陈年身子向后倒在床上,她看着头顶不算明亮的灯,慢晃晃的眨了眨眼。在安静的空间里,她又想起了陈延白。
他说的那句话没有错,同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是各有各的美。只是她的美,早就在市侩的生活里,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国庆后回学校就要月考,王国胜早在放假前就把通知发在了班级群里,并每天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做好复习。
为了谨遵老师教诲,陈年在国庆的第二天,就拿上了学习资料去了书吧。
在假期阶段学习的人很少,书吧里氛围安静。舒缓轻慢的音乐响在耳边,陈年找位置坐下,从包里翻出复习资料,认真的开始复习起来。
窗外掠过飞鸟,树影沙沙。
不算太灼热的光线落在她手边,浅阳落下阴翳,一派美好。
那里只有陈年一个,她埋头苦算着一道题目,秀眉轻揪着,似苦水化不开。草稿纸被她算了整整一页,可她仍然对题目的解法没有头绪。
正在她愁思之时,一道阴影盖落,遮住大半光线,视线里暗了一度。
陈年毫无防备的抬起头向上看去,跌进一双幽邃深眼。
窗外翠绿掩映着褐色枝干,幼鸟啾鸣声聒噪。
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一点点融化。
陈延白的到来并没有让陈年有多惊讶,两个人面对着彼此而坐,氛围略有些拘谨。
谁都没有先开口。
陈年埋着头算题,本就思维混沌,陈延白一来,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算了。昨天两人相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无法忽视有他存在的那抹尴尬。
笔头杵在草稿纸上,洇了好大一块儿墨迹。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十几分钟。
陈年对面的人先开口。
他喊她的名字,字字清晰落耳:“陈年。”
这不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可即使这样,陈年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她有些不太敢看他,低眉顺眼的应了声:“嗯?”
“你抬头。”
陈年愣,照他说的做。
两个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陈延白又出声:“你昨天是不是生气了?”
陈年慢了半拍,扯着谎话,“没有。”
或许是欺骗本就让人心虚,她稍有些慌措,淡静的目光里也谋生了一丝乱。
他也不信,目光里杂着怀疑,“真没有?”
“没有。”
“可我感觉你生气了。”
“你的感觉乱了。”她没给他多思考的时间,打断他的猜想,“我没生气。”
“我昨天那句话……”
“你昨天那句话没有问题。”
“你……”
“我没事。”
一句话都没让他说完整,陈延白目光悠悠地看着她。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陈年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的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看你鼻子有没有变长。”
陈年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反应过来他这是玩笑话时,又不由得收回手,小声温喃:“才没有。”
细语呢哝似在撒娇,连她自己也没注意。
陈延白瞧她莫名有些逗的反应,唇角微翘,语调轻松,“算了,不逗你了。”
他说着,倾身向后一靠,手臂伸长拿过桌上的书,翻了两翻。
书页沙沙的两声,两人彼此之间又沉默下去。
但这份沉默并没有给陈年带来轻松,她视线落在练习册上那道还未算出来的题目上,忧愁苦闷,一点思绪都没有。
她迟迟下不了笔,犹豫着看题。
手指叩击木桌的声音响起,沉沉的。
陈年抬眼,看过去。
陈延白已经把他那本书合上,目光扫过去,她能依稀瞧见“宇宙星系”几个字,但也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就挪开。
视线落在他身上,是不动声色的淡然沉静。
没等她开口,对面的人就替她答了这会儿的犹豫:“做不来?”
雨后初霁天,风夹着凉凉的湿气,连他的嗓音也浸得朗润。
陈年心尖颤了颤,手里的笔被她握的很紧,目光的躲躲闪闪让陈延白心下立刻有了确定条件,他倒是觉得无所谓,手朝她一摊,热情邀约:“拿过来。”
“我教你。”
性格的温吞迫使她有那么一两秒反应诧异,她微张了张唇,乌亮的双眼里像是盛着汩汩泠泉。陈年看着朝她伸过来的这只手,手掌宽大,手指骨节修长,是比那些手模都好看的样子。
她有些微微发怔,神使鬼差下,竟听从了他的话,将自己的练习册推了过去。
窗外的阳光浅影刚好落在上面,陈延白就手拿过,视线一扫,目光落在那道难题上。他认真的看了会儿,眉眼里敛着认真,思路在他的笔下渐渐明显。
他先是写,解题思路工整的被他罗列在草稿纸上,每一步都清楚。乌发垂额盖住眉眼,长睫轻扑,身上的白体恤被窗外的浅阳照得亮白。
陈年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
他的手握着她的笔利落的在纸上写着公式与解题步骤,利落顺滑,每个字都落得好看。
她有些出神。
几分钟后,陈延白写完这道题,起身走到陈年身旁的座位,拉开椅子大剌剌的坐下。
凳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浅浅光影。
换来的,是一层阴影笼罩,陈年缩在他的阴影里,早被他这番举动搅得心慌神乱,他的靠近很突然,气息也逼近,肆无忌惮的挑动陈年的嗅觉神经。
身子略微紧绷着。
那张被他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陈年认真看了一遍。他写得很清楚,每一步的步骤公式都清晰明了,对她来说不难懂。陈延白就坐在她身边,他斜侧着身子,用他温热的怀抱对着她,离得很近。近得陈年似乎都快陷进了他的怀抱里。
两个人的姿势暧昧,陈年后颈连着耳根那片发了红,她抿了抿唇,突心生歹念,将那张纸往他那边移了一些。
闷闷的说道:“我不懂。”
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没人去深究。
陈延白手指捏住那张纸的纸角扯过来了一些,身子微俯,用笔尖去点他写的步骤,润磁的声音响在陈年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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