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般的酥麻。
他讲的很慢,也细,语速也缓下来,像柔风吹过,陈年很喜欢。
几分钟后,陈延白将这道题讲完,最后问她反应:“听懂了吗?”
陈年一顿,并没有料到陈延白也会像老师一样抽查结果,她微微有些愣,转眼扭头看去,撞进他的瞳底。
光线被他挡住了一些,他的目光很暗,像压着浊气,沉得深不见底。
“没听懂?”
声音呼唤着她游离世外的神思,那一刻她什么都没顾,嘴巴比脑筋要快,“没……没听懂。”
“那你刚刚在干什么?”伴随着声音落下来的,是笔敲在她脑袋上的力。
很轻,却像是敲在她的心上,心脏骤缩。
陈年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闭眼。
之后又听见他说:“同桌,专心点。”
他少有耐心的又将那道题目给陈年讲了一遍,这次为了防止她再次走神,陈延白边讲边问原因,每次陈年都磕磕巴巴答对后,他才继续讲下去。
可他以前从来不讲第二遍的,至少从开学到现在为止,班里有同学也会经常来他桌旁问问题,或女生或男生,陈延白每次只点到为止,并不会将所有讲完。
但现在,他却给自己讲了第二遍。
陈年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甜。
他讲得慢,一道题花了二十几分钟。讲到这题结束,陈延白侧身歪头问她,“听懂了吗?”
陈年这下听懂了,她点头,“懂了。”
“行。”他指尖夹住笔身,听她说懂了,就将笔还给她。
陈年接过,说了句谢谢。
她在练习册上修改,最后将草稿纸上演算的那个正确答案写上去。
这道题写完,陈年带过来的练习题就做完了。她将书合上放在一旁,注意到身旁人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转过眼看去。
视线重合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少年眼中的自己,心脏震闷一跳。
“怎么了?”她听见自己问他。
陈延白没回答她的话,倒是也抛来了问题:“你昨天玩儿的不开心?”
陈年眼里浮起诧异,“你听谁说的?”
“宋林菲。”
她猜的人也是宋林菲。
陈年手指揪了揪,本想要撒谎敷衍过去,陈延白却比她先出口:“昨天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昨天心情不好……”
“你道歉干什么?”她打断他的话。
一提到昨天那件事,陈年就觉得十分难堪,她身上的那件裙子是新的,易瑶身上的那件裙子也是新的。只不过一个正版一个仿制罢了。
到现在陈年依旧觉得羞愧,她红了脸,低低的垂着脑袋。
一秒两秒三秒。
想着他跟自己抱歉的话,一个很残忍的想法在心头萌生,她做好了万箭穿心的准备,闭眼沉吸一口气,抬起眼看他,轻轻的问:“你是帮易瑶带话的吗?”
她的眼睛很干净,却有种陌生的坚韧,淡淡的落在他的身上,叫陈延白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陈延白一时间噤了声。
他少遇这样的情况,面前的女孩儿是沉静的,可他看着又觉得破碎,仿佛语言就是切割机,能将她碎万段。他第一次为一句话而感到发愁。
可她没留给自己太多时间,嘴角勾起的那抹牵强笑容让陈延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关系,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吧。”
她说完话就收回视线,捣鼓桌上的书和小物件。
陈延白看不出来她此刻的情绪,心里仿佛闷着一团温火,不烈却耐磨。
他有些无缘无故的焦躁。
“那个……”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下午有空吗?”
往笔盒里装笔的手一顿,陈年再次扭头看他,满眼的疑惑。
光阴的婆娑将她的眼眸照得透亮,看向他时,里面像是装了璀璨。
陈延白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抬手挠了挠后颈那块儿皮肤,目光浅浅,跟她说:“下午一起去玩儿啊。”
“他们都去。”
其实陈延白真觉得自己没把握能成功邀请陈年,平时他们四个待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话最少,也不主动找话题,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听他们胡侃鬼扯。有些鬼话滑稽,那个时候她才有些参与感,轻轻的笑两声。
她这个人,没给到他很重的印象。
他觉得她像风一样轻,淡淡的,实在太容易被忽略。
可有些事情,又总是不符合常规发展的。
她将笔都装进笔袋里,拉上拉链,帆布拉链声闷,但却顺滑。
连带着她的声音一同滚进了陈延白的耳朵里:“好。”
那一刻,窗外的光影移了个位置,将两个人都圈在了里面。
第23章 送她
四个人下午又聚在了一起, 目的地选在湿地公园。
从书吧出发,走十分钟就到了。
所以陈延白和陈年比许嘉述和宋林菲先到。
许嘉述和宋林菲就比较遭殃了,坐公交要二十几分钟才到。两个人到的时候, 陈延白和陈年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宋林菲一下车就朝陈年飞奔着跑过去, 风吹动她耳旁的发,她笑盈盈的拉住陈年的手, “等很久了吧?”
陈年摇摇头。
视线注意到她肩膀上的小背包肩带,宋林菲不禁问:“你去书吧的吗?”
“嗯。”
想到早在二十几分钟之前,陈延白给她发的信息, 她顿生不妙, 转过身歪头看陈年身边的陈延白,眼里有了恍然大悟:“你也在书吧?”
陈延白双手插兜站在陈年身旁, 他挑了挑眉, 答案不言而喻。
真是被活生生噎了一口气,她顿悟陈延白为什么将见面地点选在这里,合着就是距离问题!
但看在他是和陈年一起来的,宋林菲也不好生他气, 只是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苦着一张脸, 跟陈年抱怨:“如果再坐二十分钟的车, 我就要吐了。”
“没事啊, ”许嘉述在这时候插话进来, 语气轻飘飘的,“反正最后扛下所有的, 又不是你自己。”
许嘉述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完全是因为有很多的前车之鉴。宋林菲坐不了长途车, 也不能在坐车的时候玩儿手机, 坐车一玩儿手机就会晕。可这姑娘偏偏就是不听劝,坐车每次都玩儿手机,到最后闹到脑袋晕乎乎的靠在许嘉述肩膀上,才安静下来。更有严重者,便是吐他一身,有时候吐在他衣服口袋里,有时候来不及就吐他胸前。
偏偏许嘉述见她那难受样又不忍数落她,就叫人老无语了。
“……”宋林菲看他一眼,用眼睛瞪他,拉着陈年往公园里面走:“不跟他们俩说了,我们先走。”
湿地公园不大,全开放式,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沿途都种满了长青绿,树枝高大壮阔,掩映着太阳光线,一片绿荫。陈年没来过这边,这是她第一次过来,绿枝树叶小草花朵在她的眼里都变得无比新奇。
下午公园里的人不算太多,陈年一眼望过去,发现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儿。
老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摇着蒲扇,小孩儿一群一群的围着他们闹腾,脸上惬意笑容明显,一派悠哉又闲适的画面。
惬意融融的场景没忍住让陈年多看了两眼,宋林菲见她一脸新奇的样子,没忍住问:“年年,你之前没来过这里吗?”
“没来过。”陈年摇头。
她以前的所有假期,全花在学习和江吟的饭店上。
“那还真是可惜了。”宋林菲挽着她手说:“以前我们三个经常来这边玩儿,要是你以前来过这边,没准儿我们还能遇见。”
陈年对她笑了笑,看她:“现在也不晚呀,我们已经认识了。”
宋林菲叶对她笑笑。
只是下一秒,陈年又问:“这里面很好玩儿吗?”
她环顾一圈四周,除了苍翠高大的树木,便是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的尖顶凉亭,里面大多坐着前来纳凉的老人和欢欣闹腾的小孩儿,看着并不像有好玩儿东西的地方。
但宋林菲说:“现在不好玩儿,等会儿就好玩儿了。”
三个人轻车熟路,带着陈年左拐右拐走完了鹅卵石小道,陈年有种“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感觉,在她面前的是一块儿很宽敞的地方,中间种着一棵古老的参天大树,用栏杆围起来。古老树枝叶苍翠,绿叶茂盛,浅浅光线穿透,细细碎碎的落在鹅卵石地面上。她看见那颗参天大树上系满了红丝绸,长长的垂落而下,被风一吹,徐徐飘动起来。
“这是……”
一旁的宋林菲窃喜的笑,“没见过吧?”
陈年不是没见过,而是觉得这样的树不应该存在于此。它托住了许许多多的红尘烟火,众人的盼与愿皆盛于此,梵净与清修之地,才是它该待的地方。她走近了些,才发现这棵树原来生长于水下,水里有很多的硬币,沉在水底,粼粼的泛着光,水波一晃,光也跟着晃动。
这里算是个祈福的地方。
还没开口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地方,身后就传来了许嘉述的声音,他走到宋林菲身边,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敲,“我就说你怎么一来这儿就跑得飞快,合着你又想来信女求愿了。”
“可你都求这么多次了,也没见你中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林菲无语死了,她朝许嘉述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的眼神里杂着想要殴打他的情绪:“许嘉述,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什么叫她没有中过,明明就是手气差一点点,以前在幼儿园玩猜硬币正反面,她一猜一个准的好不好!
宋林菲不跟他多扯,拉着身旁的陈年,“年年,我们来玩儿。”
还不知道他们在说啥,陈年有些懵,“玩什么?”
“扔硬币。”宋林菲说着,从包里摸出两枚硬币,其中一个递给她,并给她指,“看见那里了吗?”
陈年顺着宋林菲的手指看去,距离他们很远的某个树干被横切得平,树干平面凹陷,盛了些水,也盛了几枚硬币,“看见了。”
硬币反光,折射一道光丝。
“你试试能不能把手里的硬币扔进去,记得要许愿啊,不然不灵的。”
“啊?”硬币躺在陈年的手心里,她发愣的侧头看她。
宋林菲瞧她这样子倒焦急万分起来,催促道:“你快照我说的做呀,试试嘛。”
她其实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只有自己的运气差。
看陈年还犹豫不决,宋林菲又催:“哎呀很简单的,你就随便许个愿,闭眼一扔就好了。”
一旁的许嘉述看戏不嫌热闹,故意拆穿道:“宋林菲,你该不会就是想看看陈年会不会跟你一样投不进去吧。”
“闭嘴吧你!”宋林菲一记眼刀子飞过去。
“试试吧。”
陈年身旁落过来一道阴影,她侧头看去,陈延白站在她身边。他将视线从那棵树上收回落到陈年手里的硬币上,再忽而一转,落到她脸上,“就当玩儿了,图个开心。”
她也就真和陈延白说的那样,图个开心。闭眼将硬币捧在手心里,抵在额头三秒,也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然后对准那个装满水的凹陷树干一扔。
四个人的目光凝聚之处,那枚硬币毫无差池的落进了凹陷树干的水里。
最开心是宋林菲,“年年,你竟然扔进去了欸!也太棒了吧!”
陈年也是出乎意料,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上扬,但她却保持镇定,“我扔进去了?”
“嗯嗯嗯!”宋林菲激动的点头,“进了进了,不信你问陈延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陈年扭过头去看自己身旁的陈延白,她眼角眉梢都藏着笑,看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透亮。
她呆呆地问他,“我进了?”
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出,这话里有某种欣喜的情绪。
“嗯,进了。”
直到得到了陈延白的肯定,她才像是真正确信了答案,眉和眼都猝然绽开笑容来。
可宋林菲就越发苦闷了,“啊,你一次就进了,我从来都没进过,怎么这样啊……”
陈年收住开心,侧头问她,“要不你再试试?”
“或许——你许的愿望有问题?”
这让宋林菲恍然大悟,于是转头问她,“你刚刚扔的时候许了什么愿啊?”
陈年稍怔,“什么?”
“就我刚刚说的啊,扔硬币的时候要许愿,你许了没?”宋林菲凑近她,目光狡黠,在她看来,刚刚陈年捧着硬币触额头的样子,就是在虔诚许愿。她似乎是打着能问道一些什么的心思开口问的。
但陈年回避了这个话题,“没有许愿。”
“我就乱扔的。”
宋林菲不信,逼问:“真的?”
她目光狡黠得很,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陈年掩埋住心底的那个答案,坚定的摇摇头,“没有。”
没问出来什么,宋林菲也就不问了。她苦闷的收回了视线,自己拿着硬币重新扔了一遍,最后还是没进,许嘉述在旁边笑,两个人又吵吵闹闹起来。可陈年此时却心绪不平,耳边的吵闹声她充耳不闻,只若有所思的阖着眼皮盯着某个虚无的点。
“在想什么?”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的陈延白在此时出声。
心思恍若被人瞧出个洞来,陈年莫名其妙的有些慌,手指指腹搓了搓,也不看他,敷衍的开口:“没想什么。”
本以为这句话就已经足够打断陈延白的追问,可有些事情,并不想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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