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烟解释道:“侯爷定的规矩。”
永嘉其实不太想和柳月见面,因为她不知该如何自居。可如今人都上门了,也瞧见里面亮着灯,若是拒绝就显得失礼了。
正犹豫着时,又有一个婢女进来,唯唯诺诺道:“柳小姐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与公主听。”
永嘉便不再犹豫:“请夫人进来。”
姜温玉起身道:“我先去屏风后面坐一会,你们慢慢说。”
永嘉对她点了点头,而后在麝烟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又将衣衫上的褶皱抹平。
没多久,柳月就进来了,她在屋内环顾一眼,才笑道:“托了公主的福,我终于看到了这院子里头的模样。”
永嘉疑惑地看向她。
柳月兀自坐下,坦然道:“没错,我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我甚至连见他一面都难,就连这府中上下也都是叫我柳小姐。”
她有些自嘲地道:“说起来,第一个喊我夫人的竟然是你。”
永嘉眸子垂了垂,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她也是萧启琮冷落柳月的原因之一。
“公主想多了,”柳月道,“侯爷一开始就和我说的很清楚,他对我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给我庇护,两年内必须要和离。”
永嘉眉头皱了皱:“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一个女子要大度到什么样,才能到第三者面前承认这些。
柳月道:“侯爷真的很爱你。”
永嘉以为她是来劝自己的,声音沉了沉:“又与我何干?”
柳月唇角上翘,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却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话:“所以当陛下要求必须把你和燕王交出一个时,他毫不犹豫地交出了燕王。”
永嘉瞳孔一缩,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说什么?把阿庞交给谁?”
一旁的侍女见势不妙,就挡在两人之间,对柳月道:“柳小姐,您该回去了。”
她们越是这样遮掩,永嘉便越是断定有鬼,她冷声道:“都让开!”
麝烟也上前来劝:“公主,您不能太激动,先躺下歇一会吧。”
永嘉推开她的手:“都别拦着,今日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否则决不罢休。”
柳月也没打算走,她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甚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永嘉掀开毯子起身,推开挡在前面的侍女,看着柳月道:“什么时候的事,他把燕王怎么了?”
柳月淡声道:“两年前,陛下身心寂寞,一定要一个人才肯罢休,侯爷就把燕王交了出去。
陛下很宠燕王,奇珍异宝、绫罗绸缎流水一般往燕王府送,后来,还召燕王入宫侍寝。”
最后两个字狠狠砸在永嘉心上,把她盛满了疑虑的心砸成了肉泥。
怪不得她每每提起阿庞,萧启琮会是那样的神色,怪不得燕庞眉眼间笼罩着阴郁,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少年人,怪不得两年前萧启琮会突然带她去见阿庞……
这两年阿庞到底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他是怎么面对宣德帝……又是怎么面对流言蜚语的?
他明明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泪水自眼眶流落,永嘉跌坐在地,捂着心口痛哭起来。
侍女们都吓坏了,态度坚定地将柳月“请”了出去,又一路小跑着去请太医。
永嘉伤心得太厉害,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
姜温玉连忙跑过来,按压她的穴位,帮她缓解过来。
永嘉红着眼睛看向她:“他明明答应了我的,只要我乖乖听话,所有人都不会有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庞?”
她放下所有尊严委身萧启琮,每每不堪忍受时就会想,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平安。
所有人都能平安,是她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唯一信念。
可是原来,这两年她在萧启琮身下承欢,她的弟弟,也在被宣德帝这样羞辱。
他们姐弟就这样被人当做随意玩弄的禁/脔,被人毫不留情地碾碎骨头,扔进淤泥中。
永嘉抓着姜温玉的胳膊,哽咽道:“我心口好疼……”
姜温玉抚着她单薄的肩背:“没事,很快就不疼了,不疼了……”
柳月走出院子后,就对等在外面的贴身侍女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吧。”
一辆马车在大雪中驶出了武陵侯府,柳月嘲讽地想:“我终于还是卑鄙了一回。”
第44章 质问
一场大火把建章宫烧了个干净, 连带着宣德帝的尸体也化成了灰烬。
北大营驻军以救驾为名,深夜闯入宫中,几乎将禁军诛杀殆尽。
三天三夜, 京中局势大变, 新帝登基,朝中人心顺服,这场两年多的争斗终于有了结果。
萧启琮带着满身血腥,筋疲力尽地从宫里回来, 刚坐上马车就直接睡了过去。
小厮只来得及给他换掉沾着血的衣裳, 等马车停下时,他又立刻醒过来, 大步回了院子。
终于没人能威胁到他了, 他终于拥有了所有权势、地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娮娮, 还有他的孩子。
守在门外的侍女想要开口,被萧启琮抬手拦下,他直接推开房门进去。
房间里很安静,萧启琮原本以为永嘉在睡觉,进了内间后却见永嘉正坐在床上。
她长发披散着,倚在姜温玉肩膀上,眼睛还泛着红, 纤长的睫羽垂着, 像是刚哭过一样。
萧启琮觉察到不对,不由得皱了皱眉。
永嘉抬头看了他一眼, 才勉强打起精神, 哑声道:“我有话要问你。”
萧启琮抬手让其他人都退下, 姜温玉也跟着起身离开, 只是经过时道:“她身子不好,别让她太激动。”
“我知道了。”萧启琮承认自己是混账了些,可娮娮怀着身孕,他自然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等人都出去了,萧启琮才来到床边坐下:“怎么了?”
永嘉盯着他覆着红血丝的双眸,沉声道:“阿庞怎么样?你答应过会庇护他,他过得好吗?”
萧启琮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前因后果:“谁告诉你的,都说了什么?”
永嘉没想到面对她的质问,萧启琮还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去追究是谁泄露的。
她哽咽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把阿庞送给宣德帝那个畜生,为什么还要让我生下这个孽种?!”
她的手紧紧攥着,像是要捶打自己的肚子。
萧启琮伸手制住她,解释道:“当日情非得已,才将人交了出去,那夜我匆匆赶到,却也迟了。但我保证,只那一次,宣德帝之后虽也召见过他,却从未逼迫过他。”
永嘉不顾疼痛地挣扎着:“只那一次?还要忍着恶心去见宣德帝?忍受他的狎侮?你答应我的事就是这样做的,在你心里,我们是不是都是可以玩弄占有的物件?你有把我们当成人过吗?
你有想过,当时在你面前的,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吗?!”
萧启琮怕她挣扎中伤到自己,只能腾出手按住她的肩膀:“我何时没把你们当人看了?”
永嘉眼眶里涌出泪水:“那你为何要逼迫我?为何要把阿庞交出去?”
“我说过了,当日形势所迫,我已经尽力补救,”萧启琮生平还是第一次这样耐心地和人解释,突然生出一种焦头烂额的感觉,“更何况,宣德帝已经死了,还是被你弟弟亲手弄死的。”
永嘉不挣扎了,转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让他受那样的屈辱,还教他杀人?他才多大?”
萧启琮觉得她分明就是对自己不信任不在乎,才会有此一问,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你这么心疼他,可曾心疼过我,我十岁失祜,受尽欺辱时你又在哪里?!”
“侯爷!”守在外面的姜温玉喊了一声。
萧启琮当即冷静下来,他吸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都已经结束了,你要见他吗?”
永嘉一把推开他:“结束了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吗?就可以忘记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还要感谢你?!”
“我没这个意思,”萧启琮目光扫过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娮娮,你别太激动,过去的事情你我都无法改变。”
“别叫我娮娮!”那是父皇母后才会叫的乳名,她不知道萧启琮从哪知道的,但绝不允许萧启琮这样叫她。
萧启琮手指攥紧了些:“明明是你让我这样叫的。”
“我没有,”永嘉转过头,擦了眼泪道,“萧启琮,你放过我吧。你如今权势滔天,多少女人上赶着嫁给你。你想要孩子,自有人争着抢着给你生,你放过我吧,我累了。”
萧启琮突然笑了笑:“你可真够绝情的,还和从前一样,利用完了就想把我一脚踹开?”
永嘉道:“这两年,我们各取所需,是你欺骗在先,如今我不要你的庇护了,你若还有些风度,就放我走吧。”
“风度?哈哈哈……”萧启琮道,“从前的事,你是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永嘉不理会他的疯话,萧启琮上前捏住她的下巴:“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永远别想走!”
永嘉想要推他,却被他按在床上堵住了嘴唇。
姜温玉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去:“武陵侯,你别忘了她还有身孕。”
萧启琮抬手抹掉嘴唇上被咬出的血,沉声道:“滚出去!”
永嘉抿了抿唇,道:“姜夫人,这是我们的事,你先出去等我。”
他们两个都在气头上,姜温玉怕自己出去后会出事,站在原地迟疑起来。
萧启琮有些不耐烦:“来人,把她拖出去!”
门外立刻来了三四个侍女,手忙脚乱地捂了姜温玉的嘴,把她拖了出去。
永嘉看着萧启琮恶狠狠的目光:“你想做什么?再踹我一脚,还是把我压在身下发泄?”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都随你吧,我早就活腻了。”
萧启琮在她身旁躺了下去,大手拢着她的腹部:“把孩子生下来,永远不要离开我。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不可能,”永嘉道,“我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要再待在你身边,我宁愿去死。”
萧启琮手臂收紧:“连那些燕国人的性命你都不在乎了吗?”
“在乎有用吗?”永嘉有气无力地道,“我求了你不少事,在你面前早就没自尊可言了。现在我想再求一样,哪日我若死了,把我的尸首送回燕国好不好?”
萧启琮掐住她的脖颈:“你若是敢死,我就屠尽燕国人。”
永嘉只感受到一种从里到外的疲累,为什么要这样一次次逼她?
萧启琮知道她听进去了,就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陪我睡会。”
永嘉闭上眼睛,将所有泪水都忍了回去。
他们大吵了一架,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永嘉变得愈发消沉,萧启琮可以让她活着,可以逼她吃饭睡觉,却不能让她打起精神。
柳月留下一封和离书,在除夕那晚离开了武陵侯府,萧启琮也不好再去追究,只是让人着手准备,他要迎娶永嘉。
永嘉将粥碗打翻了:“我不要成婚。”
萧启琮不动声色地又盛了一碗:“由不得你。”
他把粥递到永嘉唇边,耐心道:“娮娮,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难道你想无名无分地生下我们的孩子?”
永嘉不肯吃:“你想要这个孽种,可以,等生下来你想给他什么身份都可以,但不要说我是他的娘亲。”
反正她现在这副身子,能不能挨得过生产也不好说,到时这孩子也与她无关。
萧启琮眉头皱了皱:“你存心气我是吗?”
永嘉道:“没有。”
萧启琮放下碗,起身出了房间。
他来到院子里,一拳打在树上,那棵梅树本就孱弱,晃掉了一地梅花瓣不说,树根也从土里扯出来,想来不用几日就能吹灯拔蜡了。
亲卫看着萧启琮流血的手背,讪讪问:“侯爷,您的手……”
“没事,”萧启琮问,“林晟人呢?爬也该爬到我面前了,他在磨蹭什么。”
武陵侯在永嘉那受了气不敢发作,只能离开案发现场对着别人撒气。
亲卫连忙道:“快到了,后日就能到。”
萧启琮应了一声,见姜温玉从外面走进来,就叫住她问道:“娮娮身子怎么样?”
姜温玉叹了口气:“她本就虚弱,又心情郁结,这几日下面一直在出血,只能先吃药看看。”
萧启琮顿了顿,才道:“若实在不行,先保娮娮,不必在意孩子。”
姜温玉真是看不透他,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怎么到了永嘉面前每天都在吵。
姜温玉语重心长道:“武陵侯少刺激她吧。”
萧启琮说起这个就来气:“我哪里气她了?她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还和我闹着脾气不成婚,可曾为自己着想过?”
姜温玉对他们的事不好评价,只能端着药进去,让武陵侯自己站在寒风中静静。
她把药端到永嘉床前:“先把药吃了吧。”
永嘉不想给萧启琮找事的机会,端起药一饮而尽。
姜温玉道:“外面的梅花开得正好,我把窗子打开,你赏赏花吧。”只怕现在不看,再过几日就要被武陵侯打死完了。
“不用,我不想看。”永嘉翻身躺下。
她也是医者,知道自己再消沉下去,只怕命不久矣。就算孩子能保住,最后也极有可能死在生产中。
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留下这个孩子,让萧启琮偶尔能念起她的好,面对燕国人时也能手下留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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