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琮的手已经等在轿帘处,永嘉把手放上去,就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一路带着进了侯府。
府上来观礼的不乏权贵,只是鲜有书生文人,一来是因为柳月之事,二来则是因为萧启琮一把火烧了建章宫,为文人所不齿,多少人一日三顿都要把他拿出来骂一顿才吃得下饭。
萧启琮对此并不在意,他是怕委屈了娮娮,才会请这些人过来。
也是在这些人的见证下,他们拜堂成亲。
三拜拜过,萧启琮想,这今后就堂堂正正是他的人了。
永嘉则在盖头下打了个矜持的哈欠,想着终于可以结束了吧。
萧启琮在宴会上被灌了不少酒,身子有些轻飘飘的,但理智还在,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不管那些人的恭维,直接去了洞房。
等回到房间,永嘉已经除了喜服,躺下睡觉了,合卺的酒杯和结发的剪刀还放在桌子上。
麝烟有些紧张地偷偷抬了抬头,害怕侯爷会生气。
然而萧启琮只是道:“都退下吧,不用侍奉。”
他自己拿了剪刀到床边坐下,剪了一缕永嘉微凉的青丝,又剪了自己的,系在一起放进盒子里。
而后端起桌上的两杯合卺酒,一饮而尽。
做完这些,萧启琮才又回到床边,抱了永嘉道:“娮娮,是不是累了?”
他刚进来时永嘉就醒了,只是一直在装睡,直到此时才睁开眼,皱眉道:“你身上酒气太重,熏到孩子了。”
永嘉肩膀微微绷紧,觑着萧启琮的神色,害怕他突然发作。
可萧启琮只是退开了,起身道:“我去沐浴。”
永嘉依稀听到模糊的水声,过了好一会,萧启琮才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回来,刺鼻的酒味已经荡然无存。
萧启琮上床后抱住她:“娮娮,我若前往川蜀之地,你愿意和我一同去吗?”
除夕那夜他血洗皇宫,李灼只好把他放到边境待两年,立了战功再召他回来。
永嘉道:“都可以。”反正她说了也不算。
萧启琮:“这一路舟车劳顿,等你生产完我们再去。”
而至于这段时日,萧启琮就彻底清闲下来,每日只用处理一两件事,其他时间都守在永嘉身边。
永嘉的身子越来越沉,行动也不方便,有萧启琮在,至少她吃饭有人喂到嘴边,走累了有人抱,睡前有人给读话本,便是深更半夜抬抬手,萧启琮都能知道她要什么。
到五个月时,有一日永嘉正半躺着和萧启琮下棋,突然感觉到肚子里动了一下。
她捏着棋子的手顿在半空,低头往自己隆起的肚子看去,然后感受到了更明显的胎动,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
萧启琮扔下棋子:“是孩子动了吗?”
永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嗯。”
萧启琮就过来,把手心贴在她肚子上,感受了一会后笑了笑:“动作这么温柔,一定是个贴心温柔的小姑娘。”
永嘉对这个孩子并无期待,是男是女也全然不在乎,只是有些好奇地问:“你想要个女孩?”
萧启琮抱着她:“你生的我都要,女孩像你,我必定得把她捧到天上去。若是男孩,我恐怕会对他严加教导。”
永嘉觉得这些很渺茫,和她似乎没什么关系,她只要把这个孩子生下就足够了。
永嘉身子一日沉过一日,萧启琮之前还敢把她按在床上亲吻,到现在根本不敢乱动。
一夜,永嘉深夜醒来,觉得身后抵着什么,她转过身,就见萧启琮双眸正盯着她的后颈。
那种眼神她再清楚不过,但如今她有恃无恐,就带着困意开口道:“要纳妾吗?我同意了。”
按规矩,夫君纳妾是要正妻应允的,永嘉巴不得他多纳几房,赶快把自己忘了。
萧启琮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两人紧紧贴着,萧启琮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贴在她脖颈上:“别刺激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永嘉便不再挑事,刚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手就被萧启琮握住了:“帮我。”
手心当即触碰到一片滚烫,永嘉吓了一跳,想把手往回收:“……我不会。”
萧启琮却把她的手紧紧攥住,用低沉的嗓音道:“娮娮,我教你。”
永嘉闭着眼睛,被他带着一阵乱来,因为紧张手上也没个轻重,但萧启琮似乎是得了趣,过几日就这么来一回。
等到了七个月时,已经是四月份,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永嘉愈发不想动。
她斜倚在软塌上,一只手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正在动的小家伙,有一种不真切感。
这个唯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却也是她难以忍受的屈辱。
萧启琮在门口看了她一会,进来道:“娮娮,出去走走吧,姜夫人说多走动有利于生产。”
永嘉道:“我累,不想动。”
她翻个身都不方便,每走一步,都像带着几十斤重物一样。
萧启琮俯下/身:“那我亲你了。”
永嘉推开他,撑着软塌站了起来。
并不强烈的日光落在身上,永嘉从树荫下走过,出了一身薄汗,脸颊也泛着红晕,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萧启琮给她擦汗时,目光从白里透红的脸上扫过,而后低下头亲了一口。
王伯恰好路过,手里提着水壶,笑呵呵地浇花去了。
永嘉脸颊红了红,推开他走了。
萧启琮看着她的背影,眸子深不见底,或许在有些人看来,他们如今夫妻恩爱,可他知道这不过是一扯就破的表象罢了。
永嘉依旧不喜欢他,也依旧不想要这个孩子。
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看到大燕复国,才会在他身边忍耐着罢了。
到了五月下旬,天气愈发炎热,萧启琮向李灼借了行宫,带永嘉去避暑。
将东西收拾妥当后,他们带着十几个亲卫,趁着清晨天气凉爽上了马车。
马车走得很慢,一路上慢悠悠的,和萧启琮从前雷厉风行的性格完全不符。
纵然马车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永嘉坐得久了还是不太舒服,行至郊外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停,原地休息。”萧启琮又对永嘉伸出手,“我抱你下去走走。”
太阳已经出来了,金色的日光给初夏的林木镀了一层金边,耳边不时传来两声鸟蹄。
萧启琮撑起伞:“我陪你走几步。”
永嘉并无异议,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走动,活动有些发麻的双腿。
两人正走着时,萧启琮忽然听到一声极为细微的窸窣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亲卫都站在马车边,麝烟和三五婢女站在一旁歇息,一切都无异样。
永嘉也回头看去,正疑惑怎么了时,萧启琮扔了伞,抱住她一转身,一支短箭“嗖”地一声穿过方才的位置,插入泥土之中。
箭雨也随之而来。
“有刺客,隐蔽!”亲卫高声呼喊,将婢女随从扑倒在马车后。
萧启琮则一把抱在永嘉,躲到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后。
他挡在永嘉面前,用手臂护着永嘉,又去扫视四周,寻找偷袭之人,还不忘宽慰道:“别怕。”
永嘉神色很淡定,她看着地面上透着寒光的短箭时甚至在想,如果落在她身上就好了。
射来的箭渐渐减少,萧启琮趁此时机,探出身子抓住一支从身旁擦过的箭,指尖一拨就调转了方向,而后往草丛里投去。
当即有人痛呼一声,从草丛里滚了出来。
无需吩咐,亲卫就抽出兵刃,向暴露位置的刺客冲杀过去。
刺客和亲卫混战成一团,所有人都被分散开来,婢女抱头躲在马车后痛哭。
萧启琮扣住永嘉的手腕,手掌擦着剑刃滑过去,打在一个刺客的脖颈处。
他动作利落,夺了剑后就把永嘉打横抱起,要往树林中去。
“啊!”
在一片混乱中,永嘉听到一声惨叫,她回头看去,只见麝烟正抱着流血的手臂奔逃,身后还跟着两名刺客。
永嘉推了推萧启琮的肩膀:“去救人。”
在场所有人,萧启琮只在乎永嘉的安危,自然没有丢下永嘉去救旁人的道理,只是沉声道:“我先带你离开。”
永嘉挣扎起来:“是麝烟,你去救她。”
萧启琮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麝烟确实正在被人追杀,他怕永嘉伤心,只能抱着永嘉往回赶。
到了五步之外时将永嘉稳稳放到地上,自己上前,一剑刺死一名刺客,又挽了个剑花,正中身后那名刺客的咽喉。
永嘉走上前,对跌坐在地的麝烟伸出手:“快起来。”
麝烟原本以为这位公主殿下待下人一张冷漠,却不想她还能回来救自己,心中当即一阵感动,将手递了上去。
永嘉刚要把她拉起来,就感觉到脖颈一凉,有人贴在她身后道:“不许动。”
“公主!”麝烟看到她被人挟持,皱起眉大喊一声。
萧启琮回过头来,眸光当即一沉,里面像是蕴含着杀伐之气:“放开她,我留你全尸。”
刺客往永嘉身后躲了躲:“让你的人停手。”
劫持人质这种事萧启琮不知遇到过多少,他知道自己越是听话,对方就越要得寸进尺。
可这次站在他面前的是永嘉,他没那个铁石心肠,也不敢拿永嘉去赌。
萧启琮把剑插入泥土中,身后的亲卫也都随之停手。
他道:“放开她,然后滚。”
可对方显然不只是想保命,他劫持着永嘉往后退去:“主子对武陵侯钦佩已久,一定好生招待夫人。还请武陵侯只身跟来,切勿耍花招。”
他说完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骏马从林中跑来,他带着永嘉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就跑进了林中小路。
其余刺客也随之撤离。
“侯爷,此事定然有诈!”有亲卫劝道,“不如回去从长计议。”
“追。”萧启琮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提剑砍断车辕,二话不说追了出去。
亲卫也只好丢下一地狼藉,连忙跟了上去。
第47章 早产
马儿在河岸前停下, 永嘉踩在岸边小腿深的草丛里,险些摔倒在地。
身后那人抓住她的胳膊,对着宽阔的水面发出几声类似鹧鸪的叫声, 而后便站在那里等着。
永嘉被一共三十多个刺客层层围着, 逃跑是不可能的,只能摸了摸有些不舒服的肚子,轻靠在马鞍上歇息。
没多久,水面上就出现一艘大船, 甲板上站着十几道身影。离得太远, 看不太清面容,但看身形, 都是练家子。
等船只靠了岸, 那人扯住她的胳膊冷声道:“上去。”
永嘉上了甲板,此时日头已经上来了, 晒得人头晕眼花,尤其是暴露在日光下的肌肤,被晒得有些发疼。
永嘉眉头皱了皱,忍着难受一抬头,就看到船舱里走出几道身影,为首的正是被幽禁在翠微行宫的前太子李冕,身后还跟着屠宫那日不知所踪的吴邵。
李冕冷冷一笑:“好久不见, 永嘉公主, 又或者是武陵侯夫人。”
船只已经开始行进了,永嘉抓住船舷站稳:“我不过是萧启琮豢养的玩物, 你们抓错人了。”
李冕看了眼她隆起的腹部:“虎毒不食子, 这可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就算不在乎你, 也会为了孩子过来。”
永嘉嗤笑一声:“孩子和谁不能生。”
李冕真正的敌人是李灼,他没心思和永嘉斗嘴,只道:“在这里好好待着,事情结束后我自会送你回去。听话些,别逼我对你动手。”
永嘉看向走到她身边准备动手的随从,自己松开了船舷,跟着他们下了甲板。
船舱里有些闷热,刚进去时光线昏暗,永嘉没看清台阶,一脚踩了空,她伸手去抓阑干,却被人攥住了胳膊扶稳。
永嘉回头看去,只见吴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公主可要站稳些。”
永嘉甩开他的手,跟着前面的人下了楼梯,而后被关进了一间舱室。
里面闷得很,刚进去呼吸就一阵阻塞,像被裹了十几层纱布一样。永嘉在凳子上坐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看好她,”吴邵在外面吩咐,“弄些冰块来,别让她死了病了。”
门口的守卫应了一声,吴邵又看了永嘉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果真有冰块送来,一块送来的,还有一把团扇。
永嘉找了个舒服些的地方坐下,轻轻摇着团扇,闭着眼睛休息。
这一路颠簸,她不止恶心头晕,连腹部也在隐隐作痛,里面的小家伙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这会格外不安分,在里面动来动去。
之前遇到这种情况萧启琮都会把手放上去轻轻安抚,不到半刻钟就能消停。
可永嘉不一样,她厌烦这个孩子,每每低下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时就更加烦躁,遑论去安抚。
她倚在舱壁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醒醒,吃饭了!”
睡梦中,脸颊突然被人捏住,永嘉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吴邵正站在她面前。
她撑着凳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依旧倚着舱壁道:“我不吃。”
吴邵看她脸色有些苍白,以为她是在船舱里闷得不舒服,就直接将她拽了出去。
永嘉难受得紧,踉跄着被他拖到甲板上,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甲板上点着几只火把,微凉的夜风吹过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永嘉做为公主,自小被教导要端庄优雅,就算再不舒服在人前也要忍着,可她如今肚子突然剧痛,眼前也一片发黑,下意识就顺着船舷滑坐在地。
吴邵这才发觉事情不对,皱着眉观察了一会,不确定地道:“你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李冕恰好从船舱里出来,抱怨道:“吴邵,你不是说只要有永嘉,萧启琮就一定会为我所用吗?他人呢……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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