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傅绥之不耐道:“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许多次他不敢问出口的问题,此时也不需要答案了。
那个瓷瓶里的药,就是傅知妤给他的、最真实的回答。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傅知妤睁大双眸,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别——”
……
室内的熏香比往常更浓重一些,似是在掩盖方才发生的事。
傅知妤伏在床沿不住地干呕,唇色格外艶红。
她用了好几盏冷茶漱口,还是止不住难受的感觉。抬起头,反观傅绥之神清气爽的模样,厌恶地别开脸。
傅绥之眼神冷下来,出声提醒:“没有下次了。”
傅知妤默不作声,伸手想去拾起地上的衣衫,发觉已经被傅绥之撕破,便恹恹地收回手,拉过衾被背对着他,完全没有接话。
她不知道傅绥之是什么时候走得,总之没有再打扰她休息,等再次醒来时,身上穿着新的寝衣,已然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宫人端着铜盆和巾帕进来,不同往常,身边还跟了个年幼的小女孩。
“囡囡?”傅知妤以为自己看错了,迟疑地喊出她的小名。
小姑娘眼前一亮,又害怕地看了眼宫女,怯怯地点头。
“你怎么在这?”傅知妤问她。
答话的是宫女:“陛下有旨,将郑家女郎接进禁中陪伴公主。若是公主与小孩子多相处,想必也会适应的。”
他竟然连三四岁的小女孩都要拿来威胁她。
衾被下的手微微发抖,傅知妤气得让宫人退出去,不允许他们再进来。
囡囡的个子比秋狝时候高了一点点,脸上肉乎乎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儿,总之是父亲母亲都无法来探望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人,只有眼下,她才见到了眼熟的姐姐。
宫人教导她礼仪,她虽然不能理解,但被他们的气势吓住,只能哆哆嗦嗦勉强学了一些。
“公主。”囡囡小小地喊了一声。她记得眼前的这个姐姐,还是原来的模样,却和上次见到的时候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她年龄太小,不懂得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在这个地方,她不能随心所欲地缠着姐姐撒娇要抱,得像刚才那些凶巴巴的人一样尊敬她。
傅知妤揉了揉她的头顶,让她先去桌边吃早膳,自己去边上洗漱。
有披散的长发遮掩住脖颈处的红痕,傅知妤垂下眼,看到唇边泛红的细小伤口。
等到傅绥之下朝,想着傅知妤应当醒了。
他踏入寝殿,方才还对着小女孩笑吟吟的模样,在见到傅绥之的一刹那,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冷冷淡淡地转过头去。
囡囡一直很怕傅绥之,脑袋埋进傅知妤怀里,大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仿佛这样就能避开害怕的人。
傅知妤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只是短短一瞬,傅绥之竟然有种一家三口的温馨之感。
顷刻,他就打消了这种错觉。
“看来阿妤并不讨厌小孩子。”傅绥之开口道。
傅知妤没作声,他话里有话,傅知妤听得懂,却不想回答。
“既然如此,还要吃避子药,只是因为厌烦我罢了。”
傅知妤怕他越说越离谱,捂住了囡囡的耳朵:“你知道就好,拿小孩子来做威胁,也真够不要脸的。”
傅绥之微微一哂:“可她父母却欢喜得很,小门小户的女儿能进宫,多少人家愿意抢破头谋求这份殊荣。”
“你——”傅知妤气恼得说不出话,“你少把别人想的跟你一样。”
傅绥之不置可否,看着她这副冷淡模样,心头火气:“确实,我既然手握天下,早就该将你留在身边,兜兜转转至此,现在结局也没什么两样。”
若不是身侧还有个小女孩,傅知妤宁愿捂自己耳朵,也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
·
囡囡适应得很快,只要不见到傅绥之,她在禁内过得还算欢快。
傅知妤提出过几次,要傅绥之把囡囡送回去。
“她才几岁就要和生身父母分离。”
“你想送她回去,她父母未必想接她回来。”
傅绥之并未对囡囡有什么限制,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只是用来牵制傅知妤的工具。
何况,在禁内能有更多的学识,博得贵人的欢心,于女儿于家族都是极有利的事。
傅知妤带着她玩雪赏花的时候,傅绥之常常会透过半开的轩窗望过去。好几次正巧被傅知妤看到,他也毫不避讳目光,甚至搁下笔走到窗边。
囡囡瑟缩着拉住她的衣角:“姐姐,我冷,我们回去吧。”
她才不是冷,傅知妤给她围着毛领,玩雪玩得额上都有薄汗。
是因为害怕傅绥之,她才这么说。
傅知妤无奈地顺着她的意思回去,交给宫人。她才踏足殿内,就被傅绥之揽入怀里。
自从傅知妤休养身子以来,她就成了碰不得的瓷娃娃。
幽幽香气钻入鼻腔,傅绥之心念微动,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傅知妤脸颊涨红,瞪了他一眼:“你休想。”
“更异想天开的事我都做到了,区区一件小事有什么不行。”
手被牵引着往下,傅知妤像是被烫到一般,几欲缩回手,都被傅绥之拉住。
耳边传来傅绥之的轻笑声,傅知妤又羞又气,闭着眼睛,不肯低头去看,耳尖红得滴血。
“你连小孩子都骗。”
傅绥之衔住红唇,声音喑哑:“无妨,只要能心想事成就好。”
·
几日之后,傅知妤起身洗漱完,却没见到囡囡的身影。
叫来宫婢询问,也说未曾注意到她往哪去了。
傅知妤心头一跳。
虽然禁内现在没什么人,但认得囡囡的也只有太极殿的宫人,要是她随便跑去别的宫室,遇到不认识她的宫人,把她当作来路不明的人怎么办?
傅知妤越想越觉得害怕,提起裙裾小跑出去。
傅绥之还没结束朝会,这会儿太极殿的宫人们各司其职,见到公主跑出寝殿,都愣了愣。
得知囡囡不知所踪后,宫人们停下手中活计,帮忙寻找。
傅知妤顺着囡囡常去的几个地方一一找过去,丝毫不见人影。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出了太极殿的范围,而宫人们忙于寻找囡囡的下落,疏忽了公主的去向。
“……囡囡?”
傅知妤似乎听到了奶里奶气的小女孩说话声。
她没想到,囡囡会跑出去,更没料到会和赵如璋直直地打上照面。
“你……”赵如璋愕然地睁大眼睛,“公主?”
傅知妤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尴尬——在外人看来她应当已经死了。
她想躲开赵如璋,囡囡拽住她的衣袖。
傅知妤局促地抬眸:“你怎么在这?”
“我……臣来向陛下述职。”赵如璋指了指手上的册子,往前一步,问道,“臣以为公主已经……”
傅知妤摇头,鸦色长睫在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挡住她落寞的神色。
赵如璋语塞,伶俐的口齿突然失效,变得不知所措。
他也很想问,公主为什么在这?不过看公主的神情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事,身形也瘦了一些。
宫人们找寻的声音越来越近,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
傅知妤鼻尖被冻得微红,微微弯起眉眼:“赵大人明白的,就当没见过我。”
赵如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应了一声,再抬头时,小女郎已经只能看到背影。
此刻摆在他眼前的事实显而易见,公主没有死,好端端地在太极殿。
联想起他近日听来的传闻,陛下金殿藏娇,却无人见过殿中美人的模样。
赵如璋怔在原地。
他不愿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但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可能性——如果公主没有死,为什么陛下要说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公主带着囡囡回来,宫人担忧地上前询问。
傅知妤随手指了个方向,和赵如璋所在的位置恰好相反:“在那个方向找到的,她迷路了。”
宫人这才安下心,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隐隐约约觉得公主的眼中比往日更有神采。
作者有话说:
虽然没能到6K,但是至少也超过6K的一半了,四舍五入就当我日六了吧Orz
第45章
从禁内回来后, 赵如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李向泰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不免关切询问。
赵如璋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
公主没死, 还被他在太极殿碰上了。这种话说出去,明日恐怕他和李向泰就得躺着被人抬出去。
夤夜,他躺在床上。即使闭上眼睛,太极殿内外一幕幕依旧在他脑中回放。
——女郎轻声细语安慰囡囡的模样, 微垂螓首, 还是原来的长相,又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了。
——天子漫不经心地抬眸, 一言未发, 却洞穿他的所有想法。
在触及天子目光的那一刹那,赵如璋猛地睁开眼, 心跳得飞快。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脖颈后覆满冷汗。
此时已经晨光熹微,赵如璋推开门,看到候在门口来回踱步的李向泰,怔在原地。
“这么早就起了?”李向泰搓了搓手,捂在嘴上呵口热气,“我正打算敲门呢。”
赵如璋侧身让开, 请他进去喝杯热茶, 被李向泰摆手拒绝:“是禁内有大人来找你,就在前厅坐着呢。”
赵如璋一愣, 一时想不到会是谁来找他。
等到前厅, 赵如璋先看到的是来人的背影, 在转身后, 露出惊讶的表情。
张世行对赵如璋印象颇深,除了金明池边那次,就是之后他入了天子的眼,仕途顺畅,却突然被贬谪来行宫。
他查过赵如璋的家世,称得上清贫,慈幼局捡来的孤儿,长大点被一位门客收养。那位门客张世行也认得,先前是在某位官员门下,小有名气,后来树倒猢狲散,竟然流落至此。
李向泰把人带到就赶紧退出去了,他不晓得张世行与天子的关系,只是目光扫过来就让他觉得压迫感十足,喘不上气。
张世行开门见山:“朝中有人谏言,希望赵大人回去,陛下应允,待赵大人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等着接旨了。”
赵如璋道了谢,思忖自己结识的人中,谁会为他上书。
“是宣王殿下。”
赵如璋诧异,他与宣王并无私交。
“宣王爱才,只是不愿看你被埋没在此。殿下一贯不爱掺和这些事,如果不是陛下授意,也不会出这个头,你回京之后不必特地去宣王府道谢。”张世行说完,按住腰侧刀柄,冷声道:“陛下一向欣赏你的谨言慎行,赵大人回京之后,也不要忘了。”
他忽然冷下来的语气,让赵如璋隐隐约约猜到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赵如璋脑中闪过许多种推却的回答,最后只是淡淡地应下:“是。”他对此有所预感,一言一行都在天子的把控中,张世行前面说得那些话都无关紧要,真正的来意就是想敲打他,看看他对公主到了什么程度。
张世行拒绝了李向泰的相送,直接离去。
留下来的赵如璋神色淡淡,李向泰只听说他办完行宫的差使就要回京,届时不知道是回御史台还是凭此升迁。
“你这命也太好了……”李向泰喃喃,“要不我给你卜一卦看看?”
赵如璋哑然失笑,婉拒了他。
·
开春以来,朝中诸多事务要忙。
向来由皇后主持的亲蚕礼,因为禁内中宫空置,也因此搁置,导致上书立后的折子又多了起来。
零零碎碎的琐事占用了傅绥之的时间,通常要忙到夜间才会回来,等着他的只有傅知妤背对着他的身影。
感受到身后有人贴上来,傅知妤眼睛都没睁。
然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在她肩颈处拱了拱,傅知妤眉头微挑,忍无可忍地推开他。
“怎么不喝药?”傅绥之拈起一缕长发,绕在指间把玩。
料峭春寒,傅知妤吹了冷风咳嗽几声,宫人们如临大敌,立即叫来汪院判给她开药。
“太苦了。”傅知妤答道,“我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喝药?”
傅绥之轻笑一声,没有反驳她的话:“太苦了那就不喝,让汪承想法子改一改。”他料到傅知妤又要不高兴,径直说下去:“郊外有前朝遗留的汤泉行宫,我已经让人去重新修缮,快完工了,届时带你去泡汤泉,对身体好。”
傅知妤眼眸一亮,随即又别扭地侧过脸:“算了吧,我不是连太极殿都出不去吗。”
“去了行宫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打扰。”柔顺青丝从指缝间滑落,傅绥之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很想去的,嘴上还逞强。
傅知妤哼了一声,拉过衾被,挡住了傅绥之的视线。
薄绸寝衣覆在她身上,傅绥之眼眸微暗,想起汪承说过的话,还是把刚升腾起的心思按捺回去,隔着被子揽住她。
翌日,傅知妤醒来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在收拾去行宫的行囊和箱笼。
汤泉本就适合冬春季节去泡,汪院判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说有利于公主的身体。
行宫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李向泰忙得脚不沾地,总算在天子驾临前收拾稳妥,只剩最后边角的一些收尾工程,无伤大雅。
傅知妤借口要陪着囡囡,出发之前,车帘被挑起,傅绥之一脸不悦地看着她:“有宫女在,难道还会没人照顾她吗?”
傅知妤还想反驳,傅绥之先一步握住她的腰肢,毫不费力地把她抱在怀里。
“你——”傅知妤气得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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