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没说出口,不然还怎么收场。
方瑞候在门口,看到天子一脸郁闷地出来,就知道公主还是不愿意理他。
他姑且能懂得公主的想法,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没把来人直接轰出去也是碍于陛下的身份。
可惜天子似乎还没理解这一点。
眼下方瑞顾不得跟天子说这些,他有更重要的事要与天子禀告。
方瑞神情肃然,傅绥之瞥了眼大门紧闭的屋舍,叹了口气,往隔壁新买下的宅子里去。
新置的宅子已经被雇来的仆从们打扫过了,他们被特地叮嘱,不得进入家主的书房,也不准在书房外逗留。
坐定之后,方瑞呈上书信。
只是匆匆扫一眼,傅绥之就皱起眉。
是京城来的信件,询问天子何时归京,他原本的计划是找到傅知妤就直接带回去,未曾想过自己见到人就忍不住心软,在越县滞留了一阵子,以至于朝中少了天子坐镇,风波迭起。
这样的情形下,还多了个绒绒,他不能贸然将母女俩带回禁内。
天子神色不善,方瑞料想信上肯定没什么好事。
傅绥之敲着桌案,让方瑞代笔回信。
“把赵如璋放出来。”他语气微沉,“让宣王暂代主持朝政,由赵如璋辅助。”
方瑞迟迟不敢下笔:“陛下,赵大人资历尚浅,恐怕不能服众,朝中还有其他大臣,不如……”
触及天子冷冽目光,方瑞一凛,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敢置喙天子的决策。
“他若是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这条命留着也没用。”傅绥之按住眉心,焦躁不已。
遇到傅知妤他就狠不下心,不论是一开始打算将她笼络为联姻士族的工具,还是几次三番亲密接触,都在一步步突破他的底线。
“陛下,还有一事。”方瑞道,“舒五娘的下落找到了。”
·
翌日,傅绥之竟爽约了。
闲汉送来比往日更丰盛的餐食,还有一箱小孩子的玩具,向傅知妤解释他被事务绊住今日不能过来,要她一定收下礼物。
箱子一打开,绒绒倏地叫了起来,里面堆满了玩具,有些还是绒绒没见过的。
她小小的个子,都快栽到箱子里去了,傅知妤无奈地把她提起,抚平裙子的褶皱:“这么喜欢?”
绒绒摆弄着玩具,一心二用,没听懂娘亲是在问喜不喜欢玩具,咧开嘴先笑:“喜欢叔叔。”
傅知妤动作一顿,还是维持着唇边的笑意。
绒绒迫不及待要把新得的玩具拿出去炫耀,昱哥儿却没有紧随其后,而是留在原地。
“怎么不去玩?”傅知妤诧异。
昱哥儿看着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什么?”傅知妤疑惑地歪头。
“自从那个不认识的叔叔来了之后,姐姐屋里的灯每天都很晚才熄。”昱哥儿说着,还做了几个动作比划,“平时也经常发呆出神。”
傅知妤心虚地笑了笑,没想到表现得这么明显,竟然被小孩子看出来了。
“如果姐姐不喜欢他,下回他再来的时候,我就把他赶出去。”昱哥儿眼睛闪闪发亮。
以前有那些倾慕傅知妤美色,上门死缠烂打要提亲的,昱哥儿就挥舞着木板把人赶出去,这回他也打算这么做,把傅知妤吓了一跳。
“别!”傅知妤惊呼出声,“他……”她想着怎么和昱哥儿解释傅绥之的身份,“他会功夫,你别把自己弄伤了,到时候我怎么和你娘亲交代?”
昱哥儿还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险些要离开自己了,乖巧地点头听从傅知妤的话。
相邻的隔壁宅子里,方瑞端着茶,战战兢兢敲响书房的门。
政务缠身见不到公主的缘故,陛下今日脾气有些暴躁,方瑞进门时特地觑了眼天子的脸色,阴云密布,连张世行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当时宣布公主不知所踪用的是舒五娘的马车,是张世行一手安排的。
最后傅知妤回到傅绥之身边,而舒五娘真的下落不明。
张世行的人派出去查了许久,终于在某一处镇子上找到舒五娘的踪迹。舒五娘只是一个柔弱女郎,能活下去必然是受了别人帮助。顺着追查下去,发现她与太后宫中某个宦官在一起,那人应当是为魏家效力,带着舒五娘恐怕有其他目的。
魏家败落后,明面上淡出朝堂纷争,但终究是太后的母家,不甘心让家族就此没落。
“陛下,此时还不宜打草惊蛇。”张世行道,“不过舒娘子他们就住在杭郡,微臣担忧公主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这也是傅绥之在想的。他们应当能猜出来傅知妤活着,但以为人在禁内,也找不到证据,如果被他们碰上且认出来,傅知妤和绒绒都会有麻烦。
“陛下已经离京数日,再不回去恐怕难以应付那些迂腐大臣们了。”张世行提醒他,“宣王殿下只能稳一时,还得陛下回去才能平稳朝堂。”
傅绥之阖上眼,他一宿未眠,眼下泛着淡淡青黑。
“陛下——”张世行又开口。
“知道了。”傅绥之淡声道,“你去准备。”
打发走张世行,他抿了口茶,望向窗外。
书房与丁家屋舍只有一墙之隔,凌霄花沿着屋舍墙壁生长,竟有一半长到他这间宅子里来了,占了大半墙壁。
作者有话说:
傅绥之(恋爱脑版):现在阿妤在干什么呢///v///
下章终于能写小赵对傅狗叭叭叭嘴炮出击ww
第57章
此去回京, 轻车从简。
方瑞利索地让人收拾好行李,交由天子和张世行复验。
张世行并无异议,天子却额外拨了一支亲卫, 让他们扮作家仆模样留在宅子里。
张世行皱眉, 眼神示意方瑞劝一劝天子,方瑞却默默错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别的可以,公主的事就算了。
何况方瑞也存了自己的私心, 天子唯一的子嗣在这,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天子发怒起来就不是劝几句能解决的事了, 留一支亲卫在这也好。
天不遂人愿, 皇城的密信中提到魏家余孽频频有小动作,傅绥之只得先行一步。
日光晴好, 丁娘子正在晾着衣裙,耳边是嫣娘指导昱哥儿背书的声音。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嘶鸣声响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越县是个小地方,能用上马匹的人家屈指可数,更别提在大街上如此张扬。
果然,傅知妤眼皮一跳,就看见傅绥之骑在马背上, 窄袖护腕, 冲着傅知妤挑眉,神采飞扬。
傅知妤本不想理会他, 就听到他喊道:“我今日就要走了, 都不来见一见我吗?”
他要走了?
傅知妤重新抬起双眸, 瞥到外面有仆从在拿东西, 想来他说得不是假话。
昱哥儿看得双眼发直,书都不背了。
傅绥之扫了一眼,暗想这小子到底哪里好,能让傅知妤的心思都在他身上。
“你要回京?”傅知妤走过来,有些忌惮他身下打着响鼻的马匹,停在几步外。
周围都是自己人,傅绥之“嗯”了声,答道:“朝中不太平。”他朝院子里又望了几眼,“绒绒呢?”
“在睡觉。”
女郎的眼神立时警觉,提防他下一刻要让人带走绒绒。
傅绥之露出遗憾的神情。
他还想离开前再看一眼绒绒,又怕打扰女儿好眠。
“我留下一支亲卫保护你们母女的安全,等处理完手头的事就接你们回去。”傅绥之理所当然没给她拒绝的余地,“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傅知妤眼中满是嘲弄。哪里是什么保护她们,分明就是监视,就像在禁内一样,她的一举一动、和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会被呈给傅绥之。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傅绥之淡淡道:“你若是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大可再逃一次。”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肃,放柔了声调道:“阿妤,我也是为你好,外面比不得禁中守卫森严,你判断不了谁要害你、谁又是真心实意对你。”
这些话落入傅知妤耳中格外的讽刺。
他身居高位,根本没想过她愿不愿意,只有傅绥之想做的事,傅知妤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态度冷冷淡淡,当着亲卫的面被傅知妤甩脸色,傅绥之的神色也不大好看,不再多言。
人一走,丁娘子才有机会接近傅知妤,瞧见她发白的脸色,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她不住地朝外张望,埋怨道:“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不讲理。”
昱哥儿回过神,赶紧收回目光,脑袋埋进书里。
他羡慕那人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但他每次出现,姐姐的心情都会变糟糕。昱哥儿年纪不大,也懂得嫣娘与那人并不对付。
·
快马加鞭赶回禁中,傅绥之洗去一身风尘,出来时赵如璋已经被带到殿内。
一道密旨暂时把他从牢里放出来了,但赵如璋仍是戴罪之身,依旧身负镣铐。
明面上的事由宣王出面,赵如璋负责在背后出谋划策。好几次宣王都看不下去,问刑部能不能先把他的镣铐去了,刑部的官员只能为难地摇头,说是陛下的授意,不敢抗旨。
赵如璋只敢在心底偷偷抱怨几句,让他做这么多事,还不把他当人看,做牛做马也得给天家干活。
陛下像是冷水洗沐过,周身寒气凛冽。
赵如璋笃定,若是眼神能化为利刃,天子早已将他刺死千万次。
他询问过内侍,被告知天子是独自回来,身边没有旁人。赵如璋便知道傅知妤还留在越县,想必天子现在的怒火就是因此而发。
傅绥之一瞧见赵如璋,就能想起越县种种。
门内传来东西倒地的碰撞碎裂声,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宫人们皆悚然,殿内只有陛下和赵大人在,万一赵大人意图对陛下不利……
方瑞立刻着人撞开门,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陛下持着剑,剑尖抵住赵大人的咽喉,怒目而视。
一时之间方瑞竟然不知道该帮谁才是,呆愣片刻立马扑上去扯住天子的衣角:“陛下三思!”
剑身映出冰冷的反光,刺得赵如璋双眼发痛。
他都打好腹稿,准备禀告这段时间朝中动向,结果陛下开口第一句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嗣的事。
赵如璋只能老实交代道:“知道。”甚至绒绒刚出生时候体质弱,时常有小病小痛,也是他寻人问方子交给傅知妤的。
闻言,傅绥之更怒不可遏。
要是赵如璋多跑几次越县,是不是绒绒都得改口唤他“爹爹”了?
冲进来的侍卫们也愣在原地,直到傅绥之斥道:“还不给朕滚出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侍卫们讷讷地退出去。
方瑞胆战心惊地劝着天子,将宝剑接过收回剑鞘内,心道赵大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不是在御史台时候留下的毛病,直言不讳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啊。
要是在政务上秉笔直书,陛下顶多冷落几天,也不会发作,偏偏要在公主相关的事上直来直去,岂不是把脑袋往虎口里送。
方瑞故意磨蹭着把撞倒的柜子扶起,碎裂的瓷盏扫走,将周围收拾完,偷偷观察天子的神色,看起来不如刚进来时那么冲动易怒,这才慢慢退出殿。
他那点心思早被君臣两人看破,待不剩旁人,傅绥之冷声问他:“你的老师倾囊相授,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老师也是性情中人。”赵如璋回答,“会理解微臣的。”
傅绥之倚在椅上,冷眼看着下首的赵如璋。
受刑的伤还没好全就被派了一堆活,身上镣铐都没除去,手腕上还有磨出的累累血迹。如果傅知妤知道赵如璋现在这副模样,怕不是要觉得他故意折辱赵如璋。
赵如璋被天子打量着,一言不发。
“……她书信里都跟你说些什么?”良久之后,还是傅绥之先主动开口。
赵如璋斟酌一番,就听见天子补充道:“如实招来。”
赵如璋应了一声,老老实实把内容回忆出来:“公主每次回信内容并不多,一开始会说有点不习惯,两三次后就没在说过了,基本每封信都说生活很好。”
“没有问过京中的情况?”
“问过沈大人的情况,也问过宣王和宣王妃,还有一些旧识。”
傅绥之张了张口,想问有没有提到过他,但又拉不下面子。
想来也是没有的,她躲他如洪水猛兽,更不会想知道他在禁内过得如何。
他犹豫不决,沉声问:“没有提过朕?”
赵如璋满脸无辜:“提过。”
“说了什么?”傅绥之燃起微弱的希望,紧接着被赵如璋无情打破。
“公主说梦到陛下找到她,将孩子抢走。”
傅绥之语塞,不愿相信在傅知妤心里他是这样的形象。
他沉默不语,赵如璋却继续说下去:“公主初发现滑脉的时候,并不想留下孩子。”
傅绥之心头一跳。
“陛下,最初的一年多,公主日日夜夜都在担惊受怕,直到最近几个月才安稳下来。微臣不知道公主经历了什么,想来是与禁内生活有关。”
“闭嘴。”
赵如璋住口,在天子脸上捕捉到一丝躲闪与心虚。
那些话等同于撕开傅绥之不愿面对的事实。他起初要用傅知妤作饵,后来又意识到自己的占有欲,他自以为给予锦衣玉食,唯独没有问过傅知妤想要什么,以至于从依赖到惧怕,甚至最后对他避之不及。
赵如璋识趣地不再提及,转而告禀朝中政事:“陛下离京这阵子,魏家的人动静不小。”
傅绥之颔首,示意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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