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薨逝后,魏家失去了最大的倚仗,眼看着往日趋炎附势、意图攀附的几家都对他们爱理不理,魏家人再也坐不住。
偌大的朝堂,总有人还愿意铤而走险,要是帮魏氏再起,这份恩情能恩泽三代。
傅楷之经验不足,自然会被一些自诩资历老的臣子挑刺,被魏家一派钻到空子,趁着张世行跟天子一起离京,偷偷在暗地里联系。
张世行所说找到了舒娘子的踪迹,也是从魏家和出逃的宦官联络发现的。
寒门子弟哪怕入仕也会为士族们拉拢,心智不够坚定的被金银所惑,转而为士族做事。加之傅绥之登基时对士族打压力度太狠,不少人对他心生怨怼,魏家趁乱搅混水,他们也只做岸上观,并不加以制止。
傅绥之早已预料到类似情况,才抛出公主出降的诱饵坐山观虎斗。
只是后面与他的设想有了些偏差。
商议完政事,殿内气氛格外地平淡,仿佛几刻钟前君臣对峙的情形不存在似的。
赵如璋并未马上离开,而是问天子:“微臣听说陛下罢黜了越县的县令?”
“欺下瞒上,谄媚奉承,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傅绥之含沙射影。
赵如璋点点头表示同意:“一方父母官确实要多考量。微臣资历尚浅,朝中之事处理起来极为惶恐,自知德不配位,自请陛下将臣贬为越县县令。”
傅绥之翻折子的手停下。
他算盘打得哗哗响,还要做出一副诚恳惶恐的表情。换作不知情的人,还真要以为赵如璋想自请调去地方上攒一攒资历。
傅绥之微微一哂:“你倒是很会痴心妄想。”
他放赵如璋去越县做什么?让他天天围着傅知妤转,好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在外候着的宫人又听到陛下不悦的语气,然后门被打开。
赵如璋颈间被剑尖刺破一点,血液凝结在皮肤上,显得有些狼狈和惊悚。
宫人问道:“赵大人颈间有伤,奴婢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不用。”赵如璋抹了把脖颈上的伤口,勉强愈合的伤口又被他抓破,指腹沾上血迹,“一点小伤,不麻烦了。”
“伤口不浅,大人不处理一下恐会留下疤痕。”宫人颇为可惜,赵大人清风霁月的一张脸,若是脖颈处留下伤痕多遗憾。
赵如璋不以为意,十分淡然。
他巴不得留点痕迹,来日见到傅知妤的时候才好告状。
胸口和后背的伤痕自然是不可能被见到,脖颈这种谁都能瞧见的地方,恨不得再来几道痕迹才好。
作者有话说:
傅狗棋逢对手,遇到绿茶男了(不
第58章
留在越县的亲卫就在隔壁宅子里, 平日也不见人影。
不过傅知妤还是有感觉到,常在家门口晃悠的登徒子都不见了,清清静静。
不知道傅绥之留了什么吩咐, 总而言之那些亲卫演得还挺像回事, 连丁娘子都不知道自家被人盯梢着,就是有时候一些难拿的东西莫名地被人搬进院儿里,省了不少工夫。
她又一次问起那些柴是谁帮忙劈得时候,傅知妤随口答道:“可能是昱哥儿吧。”
丁娘子狐疑:“他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傅知妤瞥了眼她拣出的木柴, 大小均匀, 比昱哥儿劈出来大大小小的柴火美观多了,只好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昱哥儿长大了, 力气自然也大了。”
“那位公子呢?”丁娘子问道, “许久不见他了。”
“他……他回家去了。”傅知妤含糊不清说着,“他家里有点事, 家里人催着回去呢。”
丁娘子对他已经是先入为主的印象,虽然那张脸长得不像逼人做妾的模样,但她也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更觉得他接近嫣娘是不怀好意。
“说起来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傅知妤眼皮一跳,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丁娘子见她似乎也不愿意提起那位公子,便岔开话题,说起绒绒和昱哥儿的事。
“昱哥儿最近好像迷上了舞刀弄枪, 一下学就往隔壁跑。”丁娘子无心之言, 倒让傅知妤愣了下。
往隔壁跑?那不就是傅绥之的宅子,里面除了扮作家仆的亲卫, 什么也没有啊。
联想起那日昱哥儿满脸向往的表情, 傅知妤似乎明白他是怎么想到了。
“还是绒绒好, 乖巧听话, 知道不乱跑。”丁娘子擦干手上的水珠,俯身捏了捏绒绒的脸颊,“说起来,绒绒身体比以前好多了,还真是托了你那朋友的福。”
傅知妤应了声,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提傅绥之一会儿提赵如璋的,他俩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天子近臣,以她如今的身份来看,简直是遥望而不可及。
以越县离京城的距离,朝堂那点动向传过来,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兴许傅绥之回京之后事情太多,就把她忘了呢?
傅知妤轻声叹气,心道他究竟是什么毅力才能执着两年多。
次日昱哥儿不用上学,早早地起来用朝食,吃完把碗筷一放就往外跑。
傅知妤留了个心眼,去学堂时候特地在门口转了几圈才离开。
傍晚时分昱哥儿才回来,一头汗还没来得及擦,先敲响了傅知妤的门。
傅知妤愈是温柔地给他擦汗倒水,昱哥儿愈是愧疚。隔壁宅子的家仆就是那个京城来的公子的人,被他发现几次,会趁着嫣娘出门时跟着保护她,提前隔开那些登徒浪子。昱哥儿便主动问他们,能不能教他工夫。
他本以为会被毫不留情地拒绝,没想到对方打量他几眼,和同伴商议之后竟然答应了。
昱哥儿知道嫣娘不大喜欢那户人家,所以只能偷偷去,不敢在明面上说。
但他骤然增大的饭量根本逃不过丁娘子的眼睛,只是问了街坊邻居,就知道儿子每天下学后的去向。
昱哥儿犹豫半晌,还是老实交代了自己最近的行踪。他不敢看傅知妤的眼睛,小声道:“是我有错在先,对不起姐姐。”
“昱哥儿为什么要去学武?”傅知妤问他。
昱哥儿微微一怔,答道:“我上学的学堂有几个年纪大的孩子,老是欺负比他们年纪小的,我就想学几招教训他们。而且我爹常年在外,家里只有我一个男丁,等我再长大点也可以保护娘亲、保护姐姐和绒绒。”
他的回答是傅知妤没料到的,愣了片刻,弯起红唇:“保护弱小怎么能算是有错呢。”她揉揉昱哥儿的头顶,安慰道:“昱哥儿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最近身上总是青青紫紫的,你娘亲很担心你。”
昱哥儿不好意思地挠头:“教我的武师父说刚开始都这样。”
他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傅知妤:“这是他们让我给姐姐的。”
傅知妤疑惑地接过来,外面看不出来什么,摸到纸张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谁的信了。
这种纸只有禁内才能用,她在书案上见过许多次傅绥之用它。
东西带到,昱哥儿也一溜烟跑走了。
傅知妤犹豫着要不要看,方才昱哥儿的话又浮现在她脑海。
丁直一年里有大半年在外,昱哥儿都觉得难受,绒绒长到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傅绥之只是逗一逗她,绒绒就高高兴兴地要跟他一块儿玩,想必也是很希望有个父亲能陪自己。
·
天子回京后,一切并无不同。
唯有驿站突然忙碌起来,每隔几日就要发一封急件。
禁内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更何况频繁的急件,甚至引起朝中猜测,让人往杭郡一带官吏调迁上想。张世行的府邸附近突然多了不少望风的人,试图从张世行早出晚归的作息中揣测天子捉摸不透的心思。
夜风从未关合的轩窗吹入,险些吹灭摇曳烛火。
方瑞的步子踩在殿内地毯上,蹑手蹑脚地盖上灯罩,正欲悄咪咪溜出去,就听到背后传来天子的问询声:“有没有回信?”
“没、没有。”方瑞咽了口唾沫,“这么晚了,除非军情急报,不然也送不进来啊,陛下还是早点歇息,明早还有朝会。”
让群臣们惴惴不安的驿站急件并非是关于政务的,只是陛下送给公主的信件而已。
然而一段时日过去,信件送了好几封,却不见越县有任何回应,像是石沉大海。
天子不快,方瑞也没有好日子过,已经找不到话开解他。
清风拂过手边的书卷,吹得纸张哗哗作响,是傅知妤看过的话本。
他命人封存了披香殿,却将这本书带了出来,在闲暇时反反复复翻看,上面每一个字都可以背下来。
傅绥之没来由的想到先帝和他临终前的遗嘱,又想起生母讥讽他的话语,仿佛那阵风也吹开他尘封已久的回忆——他与先帝是同一类人。
若是他的手段更决绝一点,大可直接把傅知妤抢回来。所谓的行宫密道,不会再有第二次。
·
杭郡。
几辆马车停在一处铺子前,小厮们扛着箱笼进进出出。
附近的人对此见怪不怪,珠宝铺子的少东家每次从外地回来都是这个阵仗。
陈贤下车,瞥到自家店铺门口围着几个人,问道:“怎么回事,挡着店门还让不让其他客人进来?”
伙计称是,解释道:“有两位客人拿着首饰来想换银钱。”
“让他们去当铺,来我这做什么?”陈贤不以为然。
“他们说手上的是好东西,当铺不识货,开得价格太低了。”
陈贤嗤笑一声,杭郡一带最大的珠宝商行就是陈家,他们倒是知道找谁来看货。
不过提起好东西,陈贤还是记得在越县见到的赤金手钏,以及拥有它的美貌女郎。别说是这段时日,他入行以来也甚少见过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东西。
他还是让伙计把人放进来,打算看看究竟是卖什么关子。
进门就有伙计倒茶,陈贤一饮而尽,抱怨路上官差,过一次城门看一次路引,俨然是体验了一把做逃犯的滋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贤并未注意到那两位客人神情变化,目光只停在他们捧着的盒子上。
舒五娘不安地看了眼身侧宦官。好在杭郡附近的郎君也注重仪容,他面容白净看起来也不突兀,只是刻意压低嗓音,也容易让人觉得阴柔。
他们一直躲着官差衙役,好不容易在杭郡得了个落脚之处,与魏家在杭郡的旁支联系上,结果那些旁支早已没落,自顾不暇,又因为魏家在朝中之事,恨不得与主家撇清干系,哪里还敢听他们再说什么。
舒五娘想过许多次,若是她当时没有鬼迷心窍,是不是现在也不必跟着东躲西藏。但叫她眼睁睁放过眼前的机遇,她又心有不甘。
一打开盒子,陈贤就知道他们为何觉得典当行不识货。
锦缎上放着一支金钗,典当行的人怕是只会掂分量,却不知道其中做工的精妙。
陈贤只是扫了一眼,就爽快地答允他们开得价格,让管事过来处理。
等着兑银钱的时候,陈贤忍不住拈起来细细观察,隐约觉得钗子上的花色有些眼熟。
舒五娘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松开眉头,有些紧张。
“能问问这是哪里的匠人打造的吗?”陈贤开口道,“这种缠枝纹样,倒是不常见。”
舒五娘掐住手心,柔声道:“家道中落,实在是别无他法,只能把母亲的嫁妆当了。”
她当时得了一点赏赐,但禁内的东西大多有留档和印记,拿出去当了必然会被追查到,这支金钗是太后给她的私物,也是禁内匠人打造,却没有印记,现在拿来解燃眉之急。
陈贤“哦”了声,想着这兄妹俩的母亲估计当年也是大家族的小姐,不过旁人的家务事他一贯不关心,把钗子放回盒子里,交给伙计。
“是在下冒犯了。”陈贤说道,“本不该打听客人的私事,不过钗子上的花样有些眼熟,我前阵子见过个类似的,忍不住多嘴问问。”
舒五娘刚想说没事,宦官突然抓住了她的腕子,力气极大,她听见他急匆匆开口:“是在哪里见到的?是个什么模样的首饰?”
他问得匆忙,陈贤有些奇怪,还是回答了他:“在越县,有个小娘子托我帮忙摘手钏,这么想想……跟你这钗子做工真像。”
宦官道了谢,舒五娘一头雾水地被拉扯出去,路上行人颇多,她忍着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才问:“邵大人怎么了?是那钗子有问题吗?”
“你那钗子的纹样只有禁内的匠人会做。”邵文冷声道,“类似的纹样,还有手钏,你想不出来么?”
他见舒五娘茫然的表情,不耐烦地斥了句“蠢货”:“公主的手上就有一个。”
舒五娘仔细回忆着,她与公主也就几面之缘,勉勉强强记起她腕子上似乎是有一个手钏的,却记不清到底长什么模样。
邵文在禁内侍奉的惯性使然,会记住周遭贵人们的衣饰喜好,自然也不会忘记公主手上的手钏。
外人都道永嘉公主已经身陨,邵文和舒五娘却清楚公主没死,以舒五娘亲眼所见的那档事来推测,传闻中被天子金屋藏娇的就是公主。
“难道……你觉得那人会是公主?”舒五娘问,“公主不是在禁内吗?”
邵文实在是无法与她沟通,他在太后身边算半个能用的心腹,不然当年也不会让他出来办事。他仅凭多年来的经验,直觉应当去一趟越县。
作者有话说:
小红包~周末忙三次元的事,欠的更新最近几天补上,啵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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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反派吗?不,是傅狗追妻路上的助攻
第59章
对寻常人来说, 从杭郡到越县只需要备足盘缠,哪怕步行几日也能到了。对邵文和舒五娘来说颇不容易,光是路引就需要重新伪造。
邵文看出舒五娘已经厌烦现在躲躲藏藏的日子, 心思浮动不定, 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也渐渐不将与魏家直系联络的内容告知她。他怀疑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盯上了,出门时总觉得身后有人鬼鬼祟祟,几条街后甩掉尾巴, 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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