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放开我。”
施乐雅怎么也甩不开,也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这些在她脸上的接触算什么?她打人,她停下挣扎想尖叫,嘴巴却很快又被一张附着冰凉雨水的唇堵住。
时承景的亲吻于施乐雅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或是羞辱,或如同惩罚的发泄。
挣不开,施乐雅干脆就做了她已经在时承景身上做惯了的事,她反握了他控制着她脸颊的手,张口就往他的手指上咬下去。
时承景深色的西装袖子盖在手腕骨往上恰到好处的地方,西装袖子下的水蓝色衬衫讲究的露出一条浅色的边。他所穿的衣物向来是量身精制,但在有了那道施乐雅在他手腕上留下的咬痕后量身精制就显然不完美了。
施乐雅的牙齿刚碰上时承景的皮肉,就看到时承景手腕上那些咬痕。一片冷白的皮肤,两排清晰的齿印,它们比周围的皮肤薄,浅粉色。
虽然被袖子遮了一点,施乐雅也知道它的来历。那个时候她眼睛还看不见,但她记得时承景身上鲜血的味道,那味道在牙齿上留了好久。
春夜的雨冷得扎人,冷得施乐雅狠狠颤了一下,牙齿上似乎还留着那股新鲜血液的味道。咬人的勇气没了一鼓作气,便偃旗息鼓。
两个人身边何简已经扔了手上的外套,但还没能等他碰到时承景,时承景自己就从施乐雅身上倒了下去。
只是一只手抓住了施乐雅细瘦的手腕,再不松开。
第31章
施乐雅是没了那么一个人, 总算生活安宁。
时承景是少了那么一个人,终日不得安宁。
电视台大厦的灯24小时不灭,大厅随时都会有人员因工作出入。时承景倒在施乐雅脚跟下, 手指死握着她一只手腕不肯松开, 这种样子实在太难看。
好在余北后脚就赶来了。
余北坐在驾驶室,何简脸色青着, 安静地坐在副驾驶。施乐雅在后排,被时承景浸湿的外套脱了大半, 挂在手臂上。时承景歪躺在施乐雅身边,浑身湿透,他晕厥过, 但他握着施乐雅的手一刻没松开。
施乐雅时不时试试能不能抽走自己的手,男人的大手,手指骨节修长, 冷素有力, 她挣与不挣,他都是那么握着。袖子下手腕上的咬痕很清晰, 似乎这只手只要一用力,那些浅色的新皮肤就会包不住而破裂。
车子直往城中村的方向去, 余北说不会耽搁她太久,施乐雅以为是先送她到家, 却不知道余北是将车开进了巷子里,停在了她和周姨的房子隔壁那道大门前。
车子刚停下, 那扇从来紧闭着的门就打开了, 兆飞从门里走出来。
两个月前, 周姨就发现隔壁的空房子搬来了新邻居, 但是几乎就没见过这道门里有人进出。听巷子里其它人说好像是住了个男人, 有点高傲,从来不跟人打招呼。
余北把车开到这儿,一是害怕施乐雅不愿意一起去南山别墅,二是害怕时承景始终不松手,接下来该怎么办,谁知道车停下来的时候,时承景算是彻底晕了过去,抑或是醉得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这下省事了,施乐雅自由了,余北和兆飞把人架起来,冒着大雨带进屋里。
几个人进了门里,向来紧闭的门扇半开着。施乐雅站在自家门檐下,看着那边的灯火失神。幻影被雨水冲的湿漉漉的,映着门上的灯光,和巷子里的路灯。
施乐雅从没去注意过隔壁住的是什么样的邻居,她也没有这么多富余的心力。
何简问她,“他”住在这里?施乐雅被雨水沾湿的睫毛颤了下,她摇摇头。上学的时候施乐雅愿意跟何简做朋友,除了同桌的缘分外,还有何简的进退有度。
对施乐雅心不在焉的回答,心不在焉的邀请,何简无奈,只能离开。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
“我的电话24小时开着。”
施乐雅才抬起眼睛认真看了何简,朝他扯了扯唇,“没事,这儿是我家,周围都是熟悉的邻居。”
施乐雅把手上余北给的伞递给何简。
何简走前施乐雅只是心不在焉,何简走了,施乐雅再无法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雨水连成线的从门檐上落下来,像给檐顶镶了一副珠帘。施乐雅木木地站在门前,雨帘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余北觉得总得要给人一个说法,所以他就出来了,但他对自己的不善言辞似乎不自知。
“董事长和老太太闹崩了,他最近心情不好,他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他喝了很多酒,拦也拦不住,……”余北解释了很多,解释时承景什么时候回的海城、时承景这两个月过得很差、时承景跟老太太的矛盾闹到了什么程度、老太太绝过食、老太太要罢免时承景的职务,余北说了一通时家的一地鸡毛,但没说一地鸡毛的起因,也不说这些与施乐雅有什么关系。
这些也确实与施乐雅毫无关系。
“董事长没有住在隔壁,这儿的条件……他不会住这儿的,我不用骗你。兆飞住在这儿的原因,是,是董事长没让他回去。”
兆飞一直住在隔壁,从前是因为那两只躲进阴沟里的老鼠,后来这件事情解决了,时承景也没有要招回兆飞的意思。时承景对城中村的态度,谁都知道。
兆飞似乎被遗忘了,但谁都不敢私自招他回去。
在余北看到的只是时承景拉着施乐雅不放,他也似乎看出了施乐雅的担心,所以说了那么些,也解释了只有兆飞住在这儿,他以为自己解释清楚了。
时承景消失的近两个月,施乐雅以为时承景这个人也会随着时间去。一小时以前,她还是幸福的,一小时后的现再那个人又来了,以施乐雅更无法接受的距离。
施乐雅迷迷糊糊回到家,对门口的事,对隔壁的事一点没提。没有惊动周姨,自己下了一碗面条。后来她听到一个大门开合的声音,再后来是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
时承景喝了很多酒,也许只是因为喝酒才跑来,时家的一地鸡毛跟她有什么关系。
时承景活得挑剔,他有多嫌弃她穿的廉价衣服,就会有多嫌弃城中村这种地方。施乐雅忽而祈求昨晚的事会烟消云散,忽而有满心焦躁,混乱。
那个人还想干什么,她不知道。
她自己要干什么,她也不知道。
施乐雅是以为时承景半夜就走了,第二天周姨去小店后,时承景却亲自敲开了她的门。
下了一夜的大雨,早上空气很凉。有人难受,也许会声嘶力竭,也许会乐于破坏。于施乐雅她只是把一切糟乱深深地压在了心底里,所以当初她才会把自己逼上糊涂的绝境。
门打开,时承景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来自于门檐外的天光。
来得是他,或许是最好的。
这件事施乐雅没再准备要任何人替她承担,不要曹医生,不要周姨。
冥冥之中,这件事好像就是一个人私人的磨难,谁也替不了,不论缩起来多少次,它始终没能走开,它永远在等着她,等她独自面对。
但时承景的出现还是让施乐雅整个人都皮肤一紧。
时承景眼神还有些朦胧,脸色发青,还带着昨晚第一眼见他的那种一夜白头的错觉,她甚至还没能忘记他昨天晚上留在她脸上的冰冷。
施乐雅木在自己的世界里,时承景开口说话,声音带着些异样的嘶哑,“跟我谈谈,行吗?”
“谈吧。”施乐雅木木地回答。
时承景少血的脸被施乐雅身后青白的天光照得铁青,“总得找个地方谈。我能进去吗?”
“不能。”施乐雅回得干脆。
但几分钟后时承景还是坐上了被周姨洗得干净到发白的沙发上,俩人之间隔着一张铺着缀满紫风铃花布的茶几,像双方会晤,但没有茶,没有水。
比起让这个人进来,施乐雅绝没有可能再自己进入他所在的地方。
时承景手上一直握着个牛皮文件袋,他一坐下就把袋子放在了几上,推给施乐雅。
“法院手续太多,刚办好没几天。拿去看看。”
袋子有些份量,时承景对袋子里的东西说的不明确,但施乐雅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施乐雅蓦地抬起眼睛,落上时承景冷硬灰暗的脸。
“你说的没错,这是物归原主。看看吧。”
施乐雅心里重重地起伏了一番,她在等着坏事降临,在等着莫明的恐惧靠近。施乐雅眼睛怔怔地看着时承景,时承景对她抬了抬手,要她打开看看。
施乐雅没想到一大早就会面对这个人,更没想到一大早会收到它。后来她跟周姨谁都没再提起这件事,她们知道这件事的复杂性,但她们更知道,连活人的生活都不能保障好,去维护回忆有什么意义。
她们早把“它”当成了命,能不能收回,都听天由命。
施乐雅缓慢、慎重地伸了手,眼底无法控制地湿了一片。于时承景的区区一处住宅,于她是一个满是回忆的家,唯一留着父母痕迹的地方。
此时此刻,施乐雅在看到人那一刻隐隐约约浮现的计划、谈判,似乎一瞬间就散了。
当初老太太承诺,离婚半年,她就能拿到写着她名字的产权证。
如今倒真是满足这个条件了。
袋子里内容很丰富,关于一个宅子的所有权属都在其中了。
人真是太没出息,施乐雅已经快忘了自己放这个人进来的初衷。直到时承景又喊了她“小雅”。
施乐雅拿着袋子的手指一抖,似乎被这个称呼烫了手指。这个人曾经说过,如果想要“它”何不直接讨好他。
施乐雅再抬起头来。
时承景不管是意气风发,还是折腾的消瘦出了骨头,他的相貌是好看的,他的骨相是英俊的,但在施乐雅眼里这一切早都被蒙上了一层掸不去的灰尘。
拿到手上的东西施乐雅想要,但不接受任何附加条件。施乐雅用了一双带着惊疑的眼睛看着人,她是全忘了这些证件上现在已经换上了她的名字。
施乐雅的神情时承景看的清楚。
谁都说时承景不知人间疾苦,而不知道他的不知,只是压根不近人情地一杆子打死地认为人的“疾”、“苦”只不过是人性懒惰与懦弱的借口。不值得同情,连看见也不值得。
施乐雅的疾苦现在让他看见了,却和任何人都不同。
“这本来都是你的,不用这么看我。”
“你今天想跟我谈什么?”施乐雅问。
屋子里极安静,安静得只听得到墙壁上廉价挂钟秒针走动的时间。两个人的这种相对平静的相处是难得的,虽然时承景一直用了一种施乐雅不自在的眼神在看着她。
“我知道你在恨我,你恨我是对的。我是太自利,你是自由的,我不该干涉你,也无权干涉你的自由。”半晌,时承景才再开口。
“往后,我会弥补你,不再要你做不喜欢的事,也不会再强迫你。你,什么也不用做。”
时承景话毕,施乐雅越发地皱起眉,手指握紧手上的袋子。
两个心走的太远的人,终究无法共情。
时承景说这些话的时候,施乐雅只是握紧了手上的袋子。没有过的,太难以实现的时候能安心地听天由命,但是已经触及到了,就不再无所谓。
施乐雅只在乎这个。
清秀单薄的人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来,“我不要什么弥补,我不需要。”施乐雅低脸看看手上的袋子,连眼皮上的长睫毛都是温顺的,但她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深入骨髓的温顺也染上了焦虑,“这个也不是你的补偿,是物归原主。你走吧,我,我不愿意你待在我家里。”
施乐雅撵人,心里太乱,原因太多。实际上她还没能解决一丁点于她最迫在眉睫的问题,她也没在意时承景是如何地真就从沙发上起身,没有她的一再驱赶就离开了。
落寞的深色背影在青白的天光下,给人一种佝偻的错觉,施乐雅也只是不带思想地、冷漠地看着。
第32章
时承景说谈谈, 施乐雅一口答应,但是她原先答应谈谈,想的是什么?
她想得是半年前就该两不相欠, 再无瓜葛。
时承景留下了本该是她的东西, 但是她却因此就忘了自己的初衷。人已经走了,她什么也没做成, 施乐雅对自己失望,失望至极, 或许事到如今还是没能处理好与那个人的关系,不正是自己的懦弱、无能造成的?
施乐雅的心陷进了一种难言的悲伤里,好在手上的袋子, 最终将她从某处狭窄的空间里解救出来。
文件袋施乐雅琢磨了很久,最后将它放在了周姨卧室的床头柜上。中午了,她才出门, 天白得过分, 似乎还要下雨。
施乐雅拿了把雨伞穿过院子,门打开, 眼睛看到的是巷子对面的房子,心看到的是昨夜兆飞走出来的门。
门扇在背后合上, 施乐雅闭了闭眼。脚步踏下门檐的台阶,还是转身去了隔壁的门上。
施乐雅左手拿着雨伞, 右手举起敲门。她手上敲得坚定,但敲门的目的依旧茫然, 时承景不会住在这儿, 把兆飞找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施乐雅只是一个劲儿地敲, 没发现门里的动静, 也没发现与她家同样陈旧的门檐下竟然毫无必要地装了摄像头。
在施乐雅停手的间隙, 门扇突然从里面打开。
时承景意外地抵在了眼前。在时承景的背后是与她家格局差不多的院子,只是院子里有许多人。
施乐雅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所以只是隔着一道院墙的院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注意到。
透过时承景,她看到有几个人在打扫院坝地面的老旧花砖,是蹲在地上用刷子一块块刷的。有几个人在清理墙根下的青苔,专心程度甚至超过刷地砖,生怕漏掉一丝没清理到位。
“找我?”时承景的声音似乎就从她眼前的胸膛里发出来。
时承景身上不是一惯的西装衬衫,还是早上去她家里时穿的那身素色毛衫,黑色长裤。有几分随意,有几分居家。
施乐雅这下才看清。
其实昨天晚上时承景就没有走,走的是回家给他取衣物的余北。所以今早他不是从南山别墅远道而来,在她辗转反侧的时候,这个人一直就在隔壁。
施乐雅:“你住这儿?”
时承景没说话。
“你凭什么住这儿?”
“往后,方便照顾你。”时承景声音还有些异样的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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