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北眼睛一转,知道说的是谁,“在,病房吧。”
“去请。跑着去。”
余北唉了一声,拨开人就准备跑,出外间来却看到脚伤还没好,被李姐推在轮椅上的施乐雅就在病房门边。
“太……”几年了,这称呼余北还是一时改不过来,索性还是不要称呼,“董事长醒了,他要见您,您去看看他吧。”
余北满脸高兴,李姐也是满脸高兴,两个人推着满脸茫然的人,穿过被徐子彦好言打发出来的人群。其中就有老太太,老太太由院长陪着,看了眼施乐雅,眼睛里已经不是以往单纯的不悦。
失望,茫然,羡慕,无可奈何……
时承景冲破剔骨的痛,用尽一生的铁血让自己从黑暗里醒过来。他要见的人来了,却皱起了眉头,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那人身上。
这怎么看,也不是相见的高兴。
徐子彦也被带累得皱起了眉,才听时承景颤了半天的嘴唇里发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声音,“腿,腿?”
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徐子彦心里一个大石头咚地落地了,施乐雅是被李姐推在轮椅上来的。时承景记得清楚,他抱出来的人是好好的,连烫伤的风险他也没让她受,他把人护在怀里,胳膊腿都裹在被子下。烟呛得他抬不动脚,也一刻没动过把人放下地的念头。
徐子彦一下就明白了时承景的意思,“没事没事,当然没事,她好得很,就是脚上有点轻伤。和女人穿高跟鞋崴了脚差不多,为了来去方便才坐的轮椅,你别担心。”
病房里留下来的只剩了不管时承景如何不体面也没关系的身边人,余北,沈远,兆飞,徐子彦,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赵长平。
李姐高兴的直抹眼泪,推着施乐雅已经抵到了病床前。
大概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一场涕泪交垂的生死重逢场面,但是病床上的人只是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施乐雅,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或许只是他是太虚弱,也确实是连正常开口说话也办不到。但是好端端的施乐雅也只是沉默,甚至连一点表示也没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没有一直停留在直直地看着她的人身上。
一室的安静被徐子彦打破。
得了,这两个人平常怎么相处的,徐子彦是无法想象。时承景但凡把事业上的天才,花一分在女人身上,也不至余活到今天这种地步。
徐子彦无声的招呼了所有人腾地方。
大家面面相觑地走了,这下更安静了,连呼吸声也只剩下了两个人的。
“你,你好好休息吧。”施乐雅突然开口,原本就飘忽不定的视线垂在了自己膝盖上。她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床上的人一点点皱起了眉,十分艰难的样子开口,声音又沉又哑:“别走。”
“我没有要走,我的意思是你好好休息。”施乐雅又跟他对视了一眼,但还是不自在地转开了。
时承景手臂上,腿上还包着沙布。他整个人大概也就剩一张脸能看了,下巴上是青青的胡茬,人也消瘦,英俊的面孔失了往日的神采。
只剩一双深邃的眼睛是从前的样子,有深沉的旋涡,掉下去会溺得人迷糊,施乐雅一刻不敢停留在那儿。
而有着这一切的人,正心急着想捉住那一双躲闪的眼睛。只是一如三年前,人可以就在他面前,却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放手,答应不再出现。
那个时候还有不得不每天碰面的拉扯,此时此刻,这个人更是早跟他没了交集。
时承景眸光震颤,悲凉地落了视线,胸膛里发生一个痛苦的音节。房间里极安静,施乐雅立刻就听到,浑身的皮肤都蓦地一紧,只是她刚抬起眼睛来,门外,余北已经冲了进来。
时承景人是醒了,但身上的伤还重,没人敢放松警惕,大家就等在门口。
时承景发出的痛苦声音,被一直竖着耳朵的余北听到。余北一冲进来就摁了呼叫器,护士,医生,立刻来了一大帮。这算是两个人时隔三年的正真重逢,就这样莫名其妙就结束了。
“我们回去吧。”
“他,他们,”
“他现在都醒了,那么多人守着,已经不用你了。”
“林周译,”
鸡飞狗跳,紧张过度的病房里,林周译过来把施乐雅推走了也没人知道。
“咱们回去,给你看样好东西。”林周译推着人走得快,施乐雅回头,连时承景那边的病房门也看不见了。
时承景再睁眼,再找,已经没有他要找的人。时承景讲道理的时候,恃才傲物、一言堂难侍候。他不讲道理的时候吹毛求疵、混不吝,更难侍候。
怎么都不得他的心,徐子彦才发现果然施乐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人家没走,这辈子都走不掉了,她心肠软,就等着她以身相许报答你吧。”
徐子彦凑在时承景耳朵边小声哄,退开,闭着眼不高兴的人倒还是没有半分高兴。
以身相许,不就是他想要的么。徐子彦是这么认为的,完全不知道他的这种自以为时承景会高兴的话,却像一把尖刀扎中了时承景身上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时承景想要的更多。
施乐雅会来看他,会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因为他救了她,而是因为她到底还是对他有一点担心和在意。
这是他想要的。
不是被迫,不得不。
但是现在还有得选吗?
有伤有痛的是身体骨肉,但一个人在有伤痛的时候,原本外在的脆弱很容易就浸蚀到了心,连时承景这样的人也不例外。此时此刻,他需要那个人在跟前,需要慰藉。
没得选,即使施乐雅是不情愿的,他也需要,也想牢牢握住。
不想再放她走。
当初的承诺,守不住了。
从得知施乐雅从M国回来,到海城来,每一天,分分秒秒,时承景都在冥思苦想一件事,如何打破当初的承诺出现在她面前,不让她反感,不至她厌恶,抗拒。
只是纵使时承景抓破头,也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所以那晚这个刚从正务里抽身的人,才会毫无疲倦地整夜在那幢破旧的居民楼下守着,誓要在施乐雅离开前想出那么一个办法,不伤她,不恼她,把人留住。
是时承景想得太铱誮痛苦,太专注,才会没有发现那幢楼里最初燃起的火苗。
身痛,心痛的人在白色的枕头上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徐子彦没说错,傍晚的时候,时承景想握住想破头的人来了。
“就等着她以身相许报答你吧。”
这个人是这么想的?
从施乐雅来,时承景的目光就沉在她的身上,没有离开过一刻。只是施乐雅的眼睛还是不肯好好看看他。
“你要喝水吗?我听,他们说你可以喝水了。”
枕头上的人轻轻摇头。施乐雅只是轻看了人一眼,就垂了眼睛。他看人的眼神简直带着力量,施乐雅莫名的紧张,不自在,病房里也没有其它人。
实际上这们两个人以往待在一起的时间里,不是吵闹,就是极度的排斥。像这样安安静静的相处是从没有过的,他们也从没有过好好的交谈。
施乐雅不安地沉默着。
“我有话,想问你。”时承景突然说。
施乐雅将目光从床头白色的柜子上抬起视线,不稳定在落在时承景眼睛上,又很快飘到他额头上,头发上。
“愿意,复婚吗?”
第62章
施乐雅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愿意吗?”那人又问了她一次。他的声音还是很哑, 说话是听得出来的费劲。他的眉毛轻轻地打了皱,他的脸已经刮得干干净净,下巴上少了青青的胡茬, 精神似乎已经好了一半。眉毛, 睫毛,头发, 所有都根根分明,又细又密。
时承景随时都有大把的人好好照料, 从身体的健康,到他能感受到的舒适。
“我,等你好了再, 再说吧。” 施乐雅立刻从他脸上收了视线,说要给他倒水。
施乐雅转身,自己握着轮椅, 朝前, 到了柜子边。枕头上的人一眼不错地看着逃避他的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她是想报答也好, 被他身边的人逼的也好。
他要这个人,要她的全部。
但时承景的霸占已经没了任何霸道, “复婚了,你也是自由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江城住城中村。你出差, 我就住酒店, 你不用管我……”
“你别说话了。”
施乐雅已经咕咕咚咚地倒了一杯水转了脸来, “你嗓子哑, 别说话了, 喝点水。”
一杯水抵到眼前,时承景透过杯沿看过来。榛色的双眸里印着室内的灯光,施乐雅从他眼睛上垂下视线,断开对视,落到他的嘴唇上。
就将手里的杯子怼了过去,干净的玻璃杯贴上对方干燥的唇瓣。
时承景再不说话。
施乐雅最近在他床边的活动也仅限于说话,告诉他,她来了,来看他了,希望他醒过来。其实一次也没有动手照料过他任何,她也不会照顾人。
时承景跟她说话,实际上都时刻在忍受着身体各处的疼痛,他根本连脖子也直不起来。施乐雅的水杯放在他唇边,他就是想喝水也动不了,施乐雅也看出来了。
施乐雅蓦地看到一个画面,昏暗的屋子里,时承景要她喝水,在她嘴唇上放了一根吸管。
纤长的眼睫垂下,“我去找根吸管吧。”
施乐雅立刻转了轮椅就走开了。
给他们腾单独相处时间的人都候在病房门外,施乐雅一推开门,她只是想要一根吸管,但是如果那个人有需要,那这就不在是施乐雅的事了。
时承景立刻被人围了。
“我们回去吧,你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林周译也随时等在病房外,他立刻伸手握了施乐雅轮椅的把手推着人就走了。再回头,已经是紧闭的病房大门。
“林周译,你来这么多天了,学校里的事你怎么处理的啊?”
“没几节课了,这马上就放假了,没关系。你还是担心自己吧,昨天心口不舒服,今天还那样吗?”
“今天好了。”
“好了就好。”林周译突然把轮椅推得快起来,施乐雅惊得一把抓住轮椅扶手,手掌根刚好压着林周译的手指尖。
帅气的大男孩低眼睛看了眼,嘴角扬起笑意。两个人一个在轮椅上,一个人推着,直去了走廊尽头的电梯前。
林周译把施乐雅拐出了医院。
医院的食物太寡淡,就是施乐雅这样对生活没有多大挑剔的人也确实是厌烦了。穿过医院背后的广场,越过一条八车道大路,就有许多店铺,其中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餐厅,林周译早挑好了地方,
两个人吃了顿不健康但绝对满足味蕾的丰富宵夜。
林周译挥了下手,老板跑过来结账,“怎么样,我们家烤肉味道不错吧?你女朋友满意吧。”老板收钱的时候跟先前就跑来侦查了一次的林周译打趣。
老板笑眯眯地看施乐雅,施乐雅听他嘴里的女朋友,眼睛转回林周译身上。林周译今年已经22岁了,的确成了个帅气的男人。
“你误会了,他是我弟弟,我是他姐。”
“啊,哎呦对不起对不起,”老板一阵尴尬的笑,说这么关心姐姐的弟弟真是不多见,姐姐好好珍惜吧,以后有女朋友了,心思就都花女朋友身上去了。
施乐雅笑眯眯地推开林周译正要扫码付款的手机,自己用手机支付了宵夜的钱。林周译跟二姨早成了施乐雅的依靠,真正的家人。
从前林周译小的时候,不止一次被周姨带去施家玩。施母人好,也喜欢孩子,自己身体不好,只有施乐雅一个。林周译生得好看,嘴巴又甜,被周姨带来玩一次后,好多个寒暑假,施母都催着要周姨把林周译带来江城跟施乐雅作伴。
所以林周译从学校请假来照看施乐雅,施乐雅心里只有感激,倒没有什么负担。
施乐雅付钱,林周译喉咙里轻嗤了一声,“就这么瞧不起我,一顿饭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你的钱,留着以后花女朋友身上吧。”施乐雅笑着垂下眼睛,收好手机,没看到青年脸上一瞬间复杂的神情。
两个人从烤肉店出来,街口有家花店,真是一片繁花似锦,小小的店里边挤得密密匝匝全是花,什么颜色都有,什么形状的花朵都有,花香味直从店里冲到了道街上。施乐雅吸了吸鼻子,瞧了一眼。
从前施乐雅也很喜欢花,后来结婚后那两年,她就好像忘了自己的这个喜好。那个人不喜欢花,从前她不知道。一次,她带了花进他的卧室,还挑了很好摸的花瓶插了,结果被那些人惊慌失措地连着花瓶丢了出去。
她们郑重地告诉她,时承景的房间里绝对不能出现花朵。她以为他对花粉过敏,或是有什么别的大不了的原因,结果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单纯的不喜欢。
后来她就再没碰过花,眼睛也看不见,这样美好的东西就从她生活里消失了。后来眼睛复明,她也忘了应该时常买点花朵装点生活。
施乐雅已经习惯性地转过了头,没有要买的意思,轮椅倒突然调了个方向,直接就进了花朵丛里。
“这个,这个,这些,都喜欢吧?”
“嗯。”
施乐雅笑着点点头,林周译快把她塞成了个花姑娘。
“以后,我们干脆自己在院子里种花吧。”林周译眼睛里印着满地的鲜艳,修长的手指捡了一朵从花束上掉下来的紫风铃,别到施乐雅耳朵边。
施乐雅瞧了他一眼,倒突然因为林周译的这句话目光暗了暗。
夜安静流逝,病房外间陪护床上林周译的呼吸声细而均匀。施乐雅还没有睡着,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床头柜子上的两瓶花。
“愿意,复婚吗?”
“愿意吗?”
“复婚了,你也是自由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回江城住城中村。你出差,我就住酒店。”
施乐雅眨了眨眼,索性闭了眼睛。
她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见到那个人就紧张,紧张到不敢看他的眼睛。从他自己守承诺地从城中村搬走那天她对他就没有恨了,也许更早。
别的呢?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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