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时承景做了许多检查,最先开始康复的是他的手指,和腿上、手臂上那些被热气、被火舌灼伤的皮肤。一直到下午,人才再次被送回病房。
余北第一时间就跑来请施乐雅,林周译正在跟施乐雅说话。
“你还准备把他照顾到什么时候?天天在医院,琴也练不了不是?你们练琴不是每天都有时间的吗?”
“……我,”
“咱们什么时候回江城?”
“林周译,他,他要我跟他复婚。”
空气突然静默。半晌,林周译唰地从沙发上起身,在施乐雅的注视下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又唰地在施乐雅身边坐下来。
“有我在,谁也别想强迫你。”
“要不咱们今天就回江城。脚上这点伤,我们回家慢慢养。”
两个人正说话,门上突然来了一阵敲门声。敲完,没叫进,余北自己熟门熟路地就说着话就进来了。“董事长检查回来了,他请您过去一趟。”
“她今天不过去了。”
余北看向施乐雅,姐弟俩人坐在沙发上,脸色都有些不好。“是身体哪儿不舒服?我马上找医生过来。”
余北的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叫医生,施乐雅忙阻止,“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余北松了口气,脸上立刻又爬上笑容,似乎就已经忘了林周译的话,已经拉了一旁的轮椅,朝施乐雅过来。
林周译要起身,施乐雅一把摁住林周译的手腕骨。林周译回头看她,施乐雅对他摇了摇头,林周译皱眉,施乐雅有些心虚地低了眼。
细长干净的睫毛一根根盖下,敛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余北已经很客气地把自己的手臂伸到了施乐雅面前,施乐雅搭上他衬衫覆盖的那一处,从沙发上撑起身,坐进了轮椅里。
林周译也从沙发上起身。
“今天我送你姐过去吧,一会儿我们自己会送她回来的,不用担心。”
“不用,我自己送。”
林周译不客气地掀开余北正打算握轮椅推把的手,还是自己推了施乐雅出病房。余北低眼睛看被推过的手臂,在俩人背后叉腰。
林周译推着人来,到病房里还是被请出去了,时承景要见的人只是一个,是施乐雅。有沈远在,有徐子彦,这两个人没有余北的刚硬,软磨硬泡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强。
病房里立刻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病床床头升高,时承景是半躺着的。窗外带上了颜色的阳光静静落下,病床上的人眼神粘稠,附在施乐雅的身上,一寸寸,一丝丝地游移。
如果眼神有实物,那病房里坐在轮椅上忐忑的人,早被什么裹的密不透风了。
“坐近点,行吗?”时承景极温和地开口。
被看得忐忑不安的人不专心的目光四处飘忽,然后自己将轮椅转着到了病床边。轮椅干净的轮子轻压地面的声音是室内唯一的声音,缓慢地,碾压着什么一寸寸靠近。
那双灼热的视线从始至终紧紧黏着这个人,她睫毛的颤动,轻吸的鼻翼,额侧因空气流动轻浮的碎发。受伤刚脱痂的脚踝,薄粉色的疤痕,都暴露在一种不知明的赤.裸中。
施乐雅颤微微的睫毛掀起,目光轻瞟了下人,“我给你倒杯水吧。”
“我不渴。”
“你今天声音好多了。”
“是,好多了。小雅,”在她的飘忽不定里,他突然喊她。“昨天说的事,回去考虑过吗?”
“没有。”施乐雅脱口而出。
这个答案,病床上的人连眼皮都抖了抖,清瘦的喉结不动声色的滚动了一下,就再不敢追问。低着眼睛不愿意看他的人,没有一口回绝,或许于他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第63章
天黑的时候, 林周译还是带了施乐雅出去宵夜,没几天,他们就把那条街上看起来不错的餐馆都吃遍了。
施乐雅也每天都去时承景的病房。
人一天天好起来, 他没再问过她那件事, 但是他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紧, 压得快让人喘不过气。
“就因为他救过你,现在又受伤了, 所以你说不出口,还是你真打算拿你自己报答他?”林周译坐在施乐雅的病床前,施乐雅已经准备睡觉了, 窗外早黑成一片,这是医院里最清净的时间。
施乐雅低着脸,不回答。
“我不同意。”林周译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没有答应。”施乐雅温顺地低着眼睛。
施乐雅这个人的单纯、天真, 是刻进骨缝里的, 她天生纯良,她不会是那种人的对手, 她也太容易受骗。
林周译坚信。
“我觉得你这样下去,就离妥协不远了。什么时候跟我回江城?”
“……再, 等等吧。”
“几天?”
“他是因为我才成了这样,我……这两天他已经没有问我那件事了。”
“那他要是再问呢?非要你一个答案呢?”
“……”施乐雅抬起了眼睛, 看林周译。
施乐雅年长林周译整三岁,但有时候真是惭愧, 也羡慕。羡慕林周译的有主见, 有思想, 有决断, 有真正的聪明和智慧。到今天, 她恍然觉得自己似乎白活了25年。
施乐雅忧伤的视线从面前阳光帅气的青年脸上落下,摆烂一样地闭了眼睛,手指拉了被子蒙脸。“睡觉吧,我累了。”
施乐雅没有态度的态度,林周译急得胸口直起伏。
“我不会让你答应的。那种人,欺负过你一次,他就还有第二次,为什么要给这种不珍惜你的人机会。”
“我们早点回江城,你该好好想想你的工作了,把心思放回工作上。你上网去查查,演唱会上那段视频多火,有多少人在扒你的化名,你的眼界放大点,放宽点好不好。”
“你值得有人好好对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喜欢你的人。”
握着白色被子的手指往下挪了一点,施乐雅从被子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林周译。她眼睛弯着一种奇怪的弧度,笑不是笑,哭不是哭,有点像苦笑。
“林周译,你对我带了亲人滤镜,这世上,哪有什么更喜欢我的人。”施乐雅带着一种可怜兮兮的样子。
林周译有好一会儿的怔愣,施乐雅都已经从他的脸上垂下了视线,他才从自己高山大海起伏了一次的挣扎里,拎出从未有过的勇气。
也不管是不是太冒进了,更没想过后果。
“我更喜欢你。”
但施乐雅根本没发现林周译声音里的异样。
“我知道。”施乐雅苦笑了下。她准备睡觉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被施乐雅忽略的林周译却连眼皮都开始抖了起来。
施乐雅正准备换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也叫林周译早点去睡觉,握着被子的手指突然被一把握住,吓得施乐雅以为怎么了,单薄的肩膀一缩。
“我说我喜欢你。”
“……”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林周译胡乱中只是抓住了施乐雅的手指尖,已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索性整个握住了施乐雅的手。
小小的手掌,细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就蜷在他掌心里。林周译贴着那一点点体温,一丝丝握紧。
施乐雅呆呆地看着他。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会比这世上任何人对你都好。绝对不会,永远,一辈子我也不会欺负你。我能把你宠成公主,我让你做最幸福的女人。”
“林周译,你,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
“我没发疯,”
但林周译的样子真是像受了什么刺激,握着人的手指都在发抖,声音也异样。
“你先放开,先放开我好不好。”施乐雅抽手,林周译不放。
“林周译你捏疼我了。”
说了绝对不欺负,都把人捏疼了这不是男人凭力量的强势欺负么。林周译看施乐雅紧皱着的眉,拧着的眼,恍然一怔,立刻松了手。
林周译愣头青一样的不知轻重,还真握得施乐雅指甲都快掐进手心里了,手指也疼,手心都掐红了。施乐雅皱着眉揉自己的手,有点怪罪地瞥了林周译一眼。林周译看施乐雅是真被他弄疼了,整个人像被一盆冷水浇了,心一下凉了半截,情绪也就凉了半截。
林周译脸色很奇怪,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更奇怪。施乐雅边揉边回忆今天林周译的奇怪举动,自她从时承景那边回来,好像就没见他高兴过。也一直跟她说回江城的事,像是恨不得立刻订机票。
她知道林周译是在为她担心,但是……
怎么走,她不知道。
走不走得了,不知道。
走不走,不知道。
“去睡吧。”
“很痛吗?”
“对,很痛。”
“对不起。”
“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你让我好好想想,我想想再回答你好吗?”
施乐雅很疲惫的样子,她话里的意思当然只是想想回答林周译对于时承景那边的处理,而林周译理解的是施乐雅要想想他说的“在一起”。
林周译脸上立刻泛了一道失而复得的阳光,有些尴尬,有些兴奋,绝对服从地转身就去了外间。
*
在一天中被两个人表白,施乐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当然,“被表白”她就没有经历过。
上学时候的表白,儿戏,都是闹着玩的。除了闹着玩以外,只是她一颗空空荡荡的心,喜欢了一个难得能见到一次的人,不敢靠近的人。
也许从自己讨了这样的苦吃,施乐雅就已经成了个可怜人。
后来这个可怜人父母也不在了,她踏进地狱,成了个瞎子,没有人会走近她。所以有那个人对她伸手,那是老天对她天大的恩宠。
可还是没人会在乎她。
再后来的日子这个可怜人似乎已经成了大海里的一叶孤魂,没人和她说话,就不说话了,收不到善意,也就不会笑了。
只是日子又一步步到了今天,恍然如梦。老天爷似乎是爱捉弄人的,厄运就会连着厄运,锦上添花,就总会不停地给锦上添花。
傍晚,时承景的病房外间,长条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沙发上只有两个人。时承景的身体一日好胜一日,已经恢复一日三餐,只是还不能肆无忌惮的正常饮食。其实一桌子菜都是给施乐雅准备的,因为他听说,施乐雅每天晚上都出去加餐。
施乐雅吃,他就看着她。
这样的画面,跟两个人在岛国的时候重合。不一样的只是,施乐雅似乎没有排斥他。
还是不情愿看他,但再没有故意气他,故意拿话扎他。
时承景也已经心满意足。
他自己吃不了,就给她布菜,见她喜欢什么菜,就把什么菜端到她手边。
“谢谢,我不要了。”
“就腻了吗?”时承景手上正端着一盘见施乐雅夹过三次的菜,要放她面前。
“饱了。”
“你太瘦了,多吃点吧。”
施乐雅愣了下,轻看了眼人,眼睛落在桌子上,“吃不下了。”
施乐雅还是坐了单独的沙发,时承景还是坐了离她最近的那一方。女人软软的唇边沾了一点油星。
时承景伸手,抽了桌子上的纸巾。安静的室内,纸巾摩擦的嘶嘶声扯住了施乐雅的目光。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纸巾朝她来,施乐雅伸手要接。男人勾了下嘴角,眼神先于人压过来。女人还是躲着他,时承景只是用纸巾轻压上了她的唇角。又不以为易地抽开,目光从她因吃过东西而湿润、软弹的唇瓣上离开。
时承景不喜欢花,但喜欢绿色植物,病房窗台边摆了一排。也朝施乐雅的病房里送了一排。时承景从死亡边缘活过来,但已经可以下地走路。施乐雅只是伤了脚踝,到现在走路还是疼。医生说如果考虑到今后不影响穿高跟鞋,有条件的情况下,多养养,不伤筋。
施乐雅还用轮椅代替走路。
“今天,可以跟我多待会儿吗?”
施乐雅从窗台边的绿植上抬眼,扭头,时承景已经走到她身后,很近。
入目是男人浅色的病服,衣料轻薄,袖子只到手腕骨。他手指上的皮肤早已经恢复如常,冷素,干净。修长的手指触上她的轮椅。
“我可以待到天黑下来。”她回答。
“可以不走了吗?”
男人话音落,施乐雅睫毛抖了下,抬起。男人大手掌落上轮椅,握着转了半圈,人就到了他面前。
时承景高高的身体蹲了下来,小腿上的伤被压到,他轻皱了下眉。而后半蹲半跪在了施乐雅面前,施乐雅手上还拿着一只小小的浇水用的喷壶。
虽然施乐雅每天都过来,但这是俩人离得最近的一次。
目光牵了线,再无法逃避的四目相对。近,但时承景没有伸手碰人。只是用目光压着人,像是要把人生拆开,□□能触及的每一寸。
时承景的目光一缕缕愵在施乐雅明亮的黑眸里,相对无言,但时承景的眼睛里有很多话要说。
半晌,在沉默得施乐雅头皮一寸寸发紧后,“你离开的每一刻我都感觉,度日如年,”
“从你离开我这间屋,我就开始算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数,等着你再过来。”
“我想你。”
人明明就在眼前,时承景沉沉地说了三次:“我想你”。
男人手指紧握着轮椅的扶手,像握着一个人,“看不到的分分秒秒都在想。想到发疯。就留在我视线里,好吗?”
第64章
“为什么, 一定是我?”施乐雅木木地问他。
“只能是你。”时承景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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