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罗的睫毛轻轻一颤,然而还是没说话。
“这便是有关系,但还没完全说到点子上。”楚行南点点头,表示了然。
阮烟罗还想等楚行南再猜,然而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间,忽近忽远,就是不再发声。
阮烟罗坐不住了,睁开眼睛后发现楚行南正望着她,“今日见你穿上骑装,才发觉骑装也很适合你,落落大方,你若喜欢,我便叫人再给你多做几套。”
“我瞧着你比从前长大了些。”
骑装将阮烟罗的身材勾勒得愈加明显,身量要高挑些,腰细腿长,该长大的地方也不负他望地长大许多。
说起来,阮烟罗这辈子也不过才十六七,原本也该是还能长个的年纪。
楚行南说得容易,可让宫里头专为贵人做衣裳的尚衣局为她做骑装,若让朝中那几个谏官知道了,不知又要如何吹胡子瞪眼告到御前去呢;要是少帝楚邺凉知道了,又或许会对他多几分忌惮……
楚行南明明是个聪敏睿智的主儿,怎会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呢?
想到这里阮烟罗的气也消了一半,她从楚行南怀里坐正了身子,抬眼正是楚行南的喉结与锋利的下颌线,“王爷,罗罗只是有一事不明。”
“嗯?”
“圣上赐下的琵琶弦…有问题,对吗?”
楚行南默了默,没有否认。
“可您却把那琵琶弦赐给了冯娘子,您……”阮烟罗没有说下去,不过楚行南已经明白了阮烟罗是什么意思。
“你是觉得,我要杀了她?”
也许是你纵容着娜珠尓对她下手呢?阮烟罗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楚行南忽然折手捏了捏阮烟罗的面颊,“你在想些什么,本王何时是那等手段阴邪之辈了?”
“那琵琶弦?”“是那人要我送给冯执素的。”
那人?阮烟罗还想再问,却被楚行南一把掐住了腮帮子,他轻笑了一声,眉眼间突然渡开一层邪戾的脾气,“都回答你那么多的问题了,怎么还不知道给个奖励啊?”
阮烟罗听到一半被吊起了胃口,闻言只纠结了一瞬便主动勾上了楚行南的胳膊,从善如流道:“王爷,好王爷,人家想听,您就继续说嘛。”
“叫我什么?”
阮烟罗眨了眨凤眼,慢吞吞地从丰润嫣红的唇瓣当中辗转出了两个字,轻轻软软,犹带风韵。
——“重郎。”
阮烟罗说完后低着头,蹙眉,似乎是很纠结的样子,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开口,她依着楚行南的身躯,凑到他耳边轻轻道:“好重郎,你就告诉罗罗吧。”
此时男人的眸色已经深了好几度,偏生怀里的小女娘还不知死活地贴着他的身躯撩拨,在他耳畔轻吐那温热的气息,甜爽酣畅的梨香也似冬日里的一把干柴,不断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忍无可忍地一把掐住阮烟罗的腰,将人狠狠地摁下。
阮烟罗瞬间就吓的不敢动了,然而下一刻,马车外的尖叫就划破二人之间粘稠暧昧的氛围,剑刃相触声响起,楚行南霎时黑了脸。
他将阮烟罗护在马车内,嘱咐道:“我出去看看,你不要动。”
阮烟罗乖乖点头。
楚行南提剑刚出马车门,一柄大刀就朝他劈了过来,他原可以移步避开,然而顾念到后面的马车里还有一个怯怯的小女娘,他转瞬间便下了决心,伸手以刀鞘生生扛下刀击,随后借力挽了个剑花,反手抽出长剑。
“噗嗤——”铁器破开血肉的声音应时响起,是见血封喉。
现场的刺客还有十五人,不远处娜珠尓正被吓得摔落在地,楚行南横剑杀去。
王府的侍卫见楚行南这般势不可挡,士气高涨,纷纷反击了回去。
战局很快明朗,吩咐何遂将清理战场、将剩下的人带回去审问后,楚行南也把娜珠尓重新扶上了马,然而娜珠尓反手握住了楚行南的手。
楚行南长眉微不可见地一顿,随后强硬地抽回了手,“怎么了?”
娜珠尓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然而水目当中很快蓄起了一汪泪,“幸好王爷方才及时出现,这才救下了我,只是接下来的路,妾不想再骑马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原来是想坐马车了。
楚行南下意识望了眼马车的方向,想到娜珠尓平日里再怎么大胆勇毅,但毕竟也只是个小女娘,被吓到了也是有的,是以点了点头,又将人带下了马,“你去吧。”
娜珠尓去了马车,楚行南当然更不可能三个人挤一辆马车了,是以他骑上了那匹乌骓,又带着队伍出发了。
此时的阮烟罗坐在马车上,正对着一把匕首发呆,见马车门开了,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却与娜珠尓对上了目光。
方才楚行南出去后,有个男人从窗子里闯了进来,他身量矮小、皮肤泛着近乎病态的白,抬眼时眸中是近似于野兽一般尖细的瞳仁,浑身上下泛着暗夜当中游弋的响尾蛇一般阴恻恻的气息。
一些被尘封在不起眼角落当中的记忆缓缓被唤醒,见到男人目光沉沉地望向她手里这把匕首,阮烟罗立时想起来了,面前此人正是当初她从北邙返回燕京时,路遇的匪徒四当家!
当时他便对她从系统那里拿到的这把匕首表现出非凡的兴趣。本以为到了燕京后再也不会遇到这么诡异、可怕的人,没想到就在今日便猝不及防地见了面。
当时阮烟罗防备地举起了匕首,却见那四当家大剌剌往地上一坐,“行了,爷要是真想动你,十把匕首也防不住爷。”
阮烟罗:“呸。你到底想干什么!”
“给你来送个东西,算是聘礼。”
“什么礼?”阮烟罗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聘礼。”四当家又格外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我问的是,这是娶谁的聘礼?”
“这里还能有谁?”四当家望向阮烟罗的目光充满了势在必得。
阮烟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可是我已经嫁人了。”
“我知道啊,可是他快死了,小问题。”四当家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散漫的气质,然而这话却说得阮烟罗面色凝重起来。
拥有系统的阮烟罗当然知道楚行南肯定会死,可是他只会死在少年帝王楚邺凉的剑下,眼前这人…怎么看也和楚邺凉搭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吧?
“总之,我不会嫁给你的。”阮烟罗认真地对四当家说,然而她这副模样却好似取悦了他,四当家笑完后又往阮烟罗的方向挪了两步,“你们楚国人的规矩,夫死,再嫁不由女。”
还不等阮烟罗再说,四当家坐起了身子,“没想到楚行南这厮这么厉害,我带来的人这么快就被他打败了,那行吧,我们下次再见。”
“我的聘礼,相信你一定会喜欢。”那四当家形如鬼魅,从马车车窗当中跃出后,瞬间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然而阮烟罗仔细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四当家所说的聘礼在哪儿?
总不会是专门找来戏耍她的吧?
正当阮烟罗对着匕首出神时,娜珠尓进门了。
见到娜珠尓后,阮烟罗只是短暂惊讶了一瞬便恢复如常,甚至还不忘问候,“王爷这么快便处理完了匪贼?”
“是啊。王爷怜惜我受苦,便让我上马车与你一道,阮娘子不会嫌我吧?”娜珠尓笑着,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挑衅。
谁料阮烟罗眨了眨眼,情绪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她慢吞吞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是王爷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毕竟在此之前,楚行南差点就要在马车上,嗯,大刀阔斧了。
娜珠尓:?
虽然不懂阮烟罗的言下之意,但娜珠尓还是强撑出一个笑,“王爷最是疼惜我,倘若我因此受了伤,他的心情才会不好呢!”
阮烟罗没说话,然而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当中波澜不惊,看着她就好似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娜珠尓的自尊被狠狠伤到了,她气急,正要再寻出些话来嘲讽阮烟罗时,却见到了她手里拿着的匕首。
那匕首较之普通匕首短细些,然而剑身微微弯曲,剑格处有产自南□□特的雪曜石。
这匕首特殊,早年间娜珠尓随义夫东括王出使南疆时见到过,这雪曜石十分珍贵,非王室不能有,这般看来,澹台绡已经来见过她了。
方才楚行南平乱的速度太快,娜珠尓还担心澹台绡无法全身而退,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心下了然,娜珠尓面上却不说,毕竟澹台绡是南疆人,纵然她现在有求于他,要与他合作,但楚行南对这种勾连外族的行为是最不喜的,她可不能让阮烟罗逮住她的把柄,日后再去王爷面前告黑状。
二人心中各怀心事,娜珠尓也没了找茬的劲儿,于是这便算是揭过了。
到了郊外马场后,娜珠尓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般,一下马车便跑没影了。
阮烟罗跟在娜珠尓身后,扶着马轼慢慢地下了马车。
踏下最后一节阶梯时,她遥遥眺见娜珠尓正在不远处马棚当中同两匹马驹亲昵地互动。
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尤其显眼,想来那便是“寻风”了。
寻风身侧有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走得越近,阮烟罗便能感觉到,寻风已然十分高俊,然而寻风身侧的大马更是比寻风还高,阮烟罗猜测这应当是楚行南的坐骑雷震子。
阮烟罗目光一转,只见雷震子身侧还跟着一匹秀气的马驹,那马驹通体黑亮,唯有四只马蹄沿有浪花一般的雪白,正应了“乌云踏雪”之意。
“芸豆?”阮烟罗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匹乌云踏雪似有所感,从草料里抬起头,朝着阮烟罗轻声嘶鸣了一声,身后柔顺的马尾轻扫,看起来秀气又乖巧。
“你如何得知,那匹母马是芸豆的?”楚行南不知何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询问道。
阮烟罗凤眼弯起一个弧度,“因为雷震子最是喜欢这匹小马驹呀。”
芸豆不好认,那这里最高俊、最威猛的雷震子她总该认得,再不济,这不是还有身边这匹枣红色的寻风嘛。
作者有话说:
尝试日万!如果待会儿没更新就当我没说)
第54章
“王爷。”娜珠尓转眼间就骑在马上,驾着寻风一路“哒哒”着小跑过来了。
楚行南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就见娜珠尓一身朱红骑装,迎着旭阳骑来时,就好似一只自由的鹰,纵情恣意、热情如火。
可那只鹰下一瞬就在楚行南面前停下了,她笑着,“王爷,咱们许久都没有赛马了。”
娜珠尓话音刚落,不远处还在马棚当中的雷震子似乎听懂了娜珠尓的话,躁动地踢踏了两下步子,鼻息间是低低的嘶鸣,好似在表达自己被冷落的不满。
起初楚行南确实没什么想法,现在看见昔日自己的爱驹破天荒地请宠,搭在阮烟罗腰际的手下意识松开了几分。
楚行南是大楚皇族后辈当中鲜少文武双绝的麟才,不仅音律、翰墨双通,骑术更是了得,也是因此,他才会和来自东括草原的娜珠尓有那么多话可聊。
阮烟罗眨了眨眼,也没拦,主动走出几步,从一旁的饲料桶中取出一把苜蓿,头也没回道:“王爷去吧,正好罗罗也想多瞧瞧这些马儿。”
“除了雷震子与寻风,这儿的其他马匹都被磨没了野性,惯会讨好卖乖,当然,阮娘子如果只是想远观,倒是合适的。”娜珠尓现在得了空便要暗讽一顿阮烟罗,明里暗里都要暗示她与他们不是一类人。
阮烟罗只把娜珠尓的话当耳旁风,旁若无人地将手里这把苜蓿草喂到马棚里的芸豆嘴边。
芸豆的身量较雷震子、寻风都小些,然而皮毛顺滑油亮,性格温驯,阮烟罗虽是第一次来,可芸豆丝毫没有欺负她面生,只安安静静地接过吃草,就连吃相都是斯文优雅的。
阮烟罗好似忽然有些懂了为什么雷震子会喜欢芸豆了。
“看来你与芸豆很是投缘。”楚行南负手立在阮烟罗身后,忽然开口。
阮烟罗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娇嗔了句,“王爷怎么还没走?”
“这么想本王走啊?”楚行南弯腰凑到阮烟罗身前,阮烟罗也不恼,笑眯眯回道:“哪能呀,罗罗巴不得与王爷时时刻刻不分离呢,只是罗罗也怀念当初王爷在北邙骑马打仗时的英姿。”
理由都给他找好了,这回该满意了吧?
果不其然,楚行南直起了身,桃花眼里是兴味盎然的光,矜持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先给你演示着骑一遍,之后你便要自己来了。”
阮烟罗依然浅笑着没说话,然而另一边的娜珠尓先坐不住了,“王爷,您分明是陪我来的呀,怎么先去教阮娘子骑马了?”
楚行南没有半分不愉快,转过身去与娜珠尓解释,“这马,你会骑,她不会,难不成就叫她在一旁瞧着?”
“又不是不行,之前师…侧妃来时,不也如此?”娜珠尓撇了撇嘴。
眼看楚行南的神色渐渐敛了下来,阮烟罗又凑上去格外善解人意道:“没事的王爷,罗罗这儿不打紧,还是再容我与马儿熟悉些再学吧。”
听了阮烟罗这话,楚行南才松动了态度,“那好吧,这匹芸豆我瞧就不错,你可以多与它亲近亲近。”
最后阮烟罗伫在原地,目送着楚行南一夹马腹跑远了,娜珠尓也扬鞭跟了上去,临走时还不忘得志地望上阮烟罗一眼。
看吧,这就是她与这些大楚女子的不同之处,那些大楚女子只能在床笫之间给予王爷一些寡淡、无聊的兴味,而她则能陪着王爷纵马天涯,能与王爷心意相通、志同道合的女人,只有她娜珠尓。
阮烟罗没理会娜珠尓的挑衅,只是在娜珠尓也转身骑马离开后,缓缓勾起一个极浅淡却同样秾丽的笑。
她当然不打算强留楚行南在她身边,可她却要娜珠尓亲眼看着,即便她什么话也不说,楚行南照样会放弃娜珠尓回到她的身侧。
阮烟罗转身朝马棚走去,此时楚行南身边的副官陈烈正在马棚边捯饬着马儿的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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