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替她处理好这一切——老承安王会以为木已成舟,而明日来验身的嬷嬷也会满意地发现她已经被破了身。
至于是被谁破的…只要这位娇贵的嫂嫂不说,没人会知道。
而当时的楚行南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被他一时心软救下的女人,会在不久的以后手握盛烈权柄,然后,亲手将他设计杀害在那场必胜无疑的战役里。
冗长的回忆结束,楚行南蝶翼般的睫毛轻轻敛起,看起来似乎很是疲惫。
他正身伸手想为自己倒杯水,却发现桌上正有一本话本模样的书静静放着。
楚行南想当然以为是阮烟罗带来的,心说这话本究竟有什么稀奇之处,竟让她连出来玩都带着。
他摇了摇头,不断说服自己,这辈子的阮烟罗和上辈子已然不同了,她不会是那个工于心计、佛口蛇心的毒妇,从前种种,皆成过往。
现在只等他将娜珠尓送回东括,再将南疆那群不安分的处理掉,他便辞官归隐,带着阮烟罗重新拜堂,结发为夫妻,然后…去哪里都好。
只要她在他身边。那么从前种种,他都可以不在乎。
楚行南这样想着,冷峻的面庞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在里头泡澡泡得迷迷瞪瞪的阮烟罗几乎快睡过去了,然而屏障外楚行南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么爱看话本子,不如本王读给你听?毕竟到了晚上…你可没什么时间看这话本了。”
阮烟罗原本昏昏欲睡,听了楚行南这话,她的脑袋混混沌沌,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话本?
她哪有读过什么话本?
要说她房里的话本,不就只有——阮烟罗顿时清醒——只有那本记载着楚行南上辈子经历的书!
可那本书她一直小心谨慎地放在床头的屉笼当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阮烟罗心中惴惴,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声,“王爷?”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
可她分明透过屏障的光影间,模糊地辨认出了他的身影。
电光火石之间,阮烟罗忽然想起白日里莫名出现在马车上的那个行踪诡谲的男人。
他说他给她带了份礼物…莫不是……
如果那个四当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她的马车,甚至连楚行南都不曾发觉,那么要潜入王府拿走她的话本实在是太容易了,这无异于探囊取物。
浴水的温度不断地下降,不知过了多久,阮烟罗忽然打了个冷颤,可她此刻只觉得心底比肌肤更冷。
”哗啦啦——”出水声响起,阮烟罗将黑亮半湿的长发揽至一边,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她穿上单薄的纱衣,赤着脚走了出去。
——终究是要面对的。
绕过屏障后,她就见楚行南沉默地坐在方桌旁,阮烟罗不由得又走近了两步,这回她看清楚了,楚行南手里拿着的,正是系统11兑换给她的话本。
阮烟罗的脑袋一瞬间陷入了空白,她只觉得耳畔有无数轰鸣声呼啸而过,转眼间又是骇人的静,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她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发抖。”楚行南这话是个问句,可语气冷静、冷漠,像是暴风雨前最后一点点平静。
阮烟罗咬着唇,没回答,身上的水流顺着肌肤“滴滴答答”地涓流在地。
她的双脚也站在玄色的地砖上,又硬又冷,寒气不断透过脚心往她身上钻。
可这回楚行南却没有将她打横抱起,爱惜地捏过她小巧玲珑的足,然后将她放到榻上,仔细地替她绞干头发。
他沉默地坐在原处,甚至连长眉的弧度都没动过。
“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他终于抬起了眼皮,然而那双漂亮含情的桃花眼里此刻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望着她,就好似望着一个陌生人。声色平静。
阮烟罗微微垂下头,凤眸半敛,轻轻道,“有,有点冷。”
她的双腿因为寒冷而无意识的并起,瘦削单薄的肩微微收着,那件纱衣披在她身上,将她衬得非凡物。
确实不是凡物。楚行南想,他是死过一回,从战场上爬着回来的,或许他自己也算不上是个真正的“人”,那她呢?也是从晦暗难忍的上辈子来的吗?
可随即他打消了自己心中这可笑的念头——她上辈子过得可比这辈子好多了。
上辈子他帮她初夜躲过老承安王的魔爪后,未几日老承安王便薨了,世子楚玦又是个流连花街柳巷、整日不着急的,是以她也得以掌控吞吃下整个承安王府,成为当之无愧的“当家主母”。
她不仅将承安王的部曲尽数收编,愈加膨胀的野心也让她的手伸到了王军当中。
除却王室,后来的她几乎是整个大楚最尊贵的女人。
那样尊贵的她,后来就连楚行南见她也要跪下,甚至只能在殿外遥遥一见。
那样尊贵的她,死前还会有什么不甘吗?楚行南实在是想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好吧,在此刻,至少此时此刻,小狗是愿意放下从前的一切,然后带着罗罗开始新的生活的。
但是偏偏那样快他就发现罗罗一直在骗他了呜呜呜,他甚至还没有释然一分钟。
难过的想死,一时之间说不上是该心疼罗罗还是心疼小狗!!
——
ps:十九万字了,想完结的心谁懂!每次都是这样完结的不舍和剧情的难过让我emo呜呜
第56章
阮烟罗眼睁睁看着楚行南将手中的话本重新放回桌上,那话本扉页已经被揉皱了,整本书放在桌上时,甚至没有一个平整的弧度。
他终究还是看到了。阮烟罗慢慢收回了目光,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能不能告诉我,这里面的是什么?”楚行南开口,敛垂的眉睫间神色晦暗不明。
阮烟罗揪紧了胸前的衣襟,“里面…是…从前的事。”
“从前?”楚行南嘴角扯起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望向阮烟罗的眼里好似裹挟着无数的惊涛骇浪,此刻被他冷静地抑制着,然而谁都不知这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从前的什么事?”
“谁的事?”
“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本书?”
阮烟罗沉默了半息,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抬眼,正正地对上了楚行南的目光,“没有谁给我,这本书就是我自己的。”
顿了顿,她眼里缓缓化开了丝丝缕缕的自嘲:“自我第一次见你那日起,便知道这些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只知晓个大概,而这本书则是为她解释了所有她在楚行南身上看到的疑窦。
楚行南原本安然置在锦袍上的手忽然一收——她还真敢承认!
他方才还抱着些希望,一些丝丝缕缕、虚无缥缈的希望,希望看到阮烟罗懵然无知的目光,希望听到她肯定的否认,希望…哪怕是骗他的,只要她愿意骗,他就愿意信。
可是她就连骗骗他都不愿意!
【叮——检测到到攻略目标有较大情绪波动,攻略目标对宿主对好感度正在快速下降,宿主生命体征不断下降,启动应急自救计划。】
【请宿主不惜一切代价将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提升到百分之九十,在明日太阳落山前,系统11将会为宿主回复生命值。】
阮烟罗乍时觉得脑仁酸胀无比,系统11此刻仿佛有了实体,在她脑袋里头敲锣打鼓、四处奔走,不断地将事情的严重性以避无可避之势强化入她的脑袋。
喉间骤然覆上一口腥甜,楚行南的呼吸在听到阮烟罗回答的那刻便乱了,他忍了又忍,就连素来持刀稳重的手此刻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他霍然站起身,目光如同淬入火浆的利刃,恨意转瞬间被失望、心痛等种种复杂强烈的情绪盖过,楚行南眼眶发红,分明气得发抖,可双手仍旧克制地收在身侧。
“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来接近我。”
“看我为你一次次打破底线、被你一次次戏耍的样子你很开心是吗?”
“是在想,看看这个男人,就算上辈子是被你亲自设计送了命,这辈子你勾勾手指头我就又再度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很自豪是吗?是不是还在想接下来要怎么戏弄本王合适?”
“是不是还想看看这辈子本王会不会还会因为你去死?”
“阮烟罗,你到底有没有心?!”
楚行南说到这里,再抬眼时那双素来冷若冰封的桃花眼底竟有晶莹的光宛转而过,是那样断人心肠,蝶翼般地睫毛轻轻颤起,转眼间便好似被狂风暴雨卷携着撕扯坠落。
最后,阮烟罗只听楚行南轻轻地、却格外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是我错了。你没变过,从过去,到现在,你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将人心把握在手中把玩的人,是我错了,错以为你和上辈子不一样……”
失望、哀恸,楚行南向来高大的身量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颓丧,他的喉结滑过几下,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可你没有爱过吗?”阮烟罗忽然开口,细软的嗓音此刻格外坚定,她上前一步,无形挤压着楚行南的空间,分明在身材上她较楚行南瘦削许多,可此刻看起来,神思不属的楚行南显然是更弱势的那一方,轻而易举就被阮烟罗盖过了气场。
楚行南怔怔地抬起头,“什么?”
阮烟罗没有回避,而是伸手牵过了楚行南的大掌,她的手柔白剔嫩,自回到燕京后,楚行南往往得了什么稀奇灵用物什都往阮烟罗的侧厢里头送,身上被养得无一处不是宝贝。
楚行南的手上有过几道剑伤,还有惯常用枪留下的薄茧,他的手掌很大,骨肉匀称,阮烟罗要用一双手才能勉强握住他的。
楚行南蹙起眉,望了那交握的双手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狠心抽了出来。
然而阮烟罗没给他这个机会,用尽全力摁住了他的手,凤眸里目光灼灼,“上辈子我如你所言,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可你还是喜欢上我了,不是吗?”
楚行南条件反射就想反驳,可望着她剔透明亮的眸子,他忽然就哑了声。
所有的口是心非、心口不一、言不由衷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她的目光分明柔得像水,可于他而言却好似一把燃至旱野的火,来势汹汹,间或有崩裂的干柴,让他在这样的目光前早已失了辩驳的能力。
还是…喜欢上了…不是吗?
“怎么会呢?”楚行南艰涩地开口,可还不等他最后一截话音落下,阮烟罗再度逼上前,将楚行南逼得坐回了凳上,阮烟罗终于得以居高临下似的睨他。
一如——上辈子他们再见时,她是手握权柄高高在上的承安王妃,而他是个饱受攻讦、即将戴罪出征的小王。
他跪在望不见尽头的猩红长毯上,另一侧是华服金冠、款款步来的美艳女人。
她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内敛青稚的姑娘,也不再是大婚时怯弱无助的新娘,而是受万人唾骂却依旧跋扈不羁的妖妃。
她在他面前停下,然后坦然接受着他的跪拜。
“小王欲借老承安王部曲一用,还请承安王妃成全。”
面前一片灼目的猩红,眼里余光所及之处唯有她那双尊贵的登云履,鞋头一颗硕大的南海明珠,恐怕整个大楚也找不出来第二颗成色这般稀奇的明珠。
“侄儿求我,我岂有不应之理?”阮烟罗朱唇微启,一双凤眼淡淡含威,只在扫过他时流露出些微的笑意。
“只是…我要的东西,侄儿是否又肯给呢?”阮烟罗忽然走近了他,折腰凑在楚行南耳畔一叙。
香风袭来,软语呢娜,阮烟罗那镌携宝石的金质护甲似有若无地划过楚行南微微颤起的喉结,最后轻轻地落在他肩上,拍了一拍。
她要的,无非是他永远臣服于她。
无论是灵魂抑或是…□□上的。
那一夜他被蒙着眼,感受着新婚当夜阮烟罗的无助与压抑。
她一直都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楚行南想。
从回忆当中拔身,楚行南再抬眼望向眼前的女人时,惊讶地发现阮烟罗的眉眼,竟与回忆当中一次次拉着他同坠欲/海的女人再度重合了起来。
记忆当中那张姣妍无方的面庞也不断地浮现、清晰。
他摇了摇头,试图压制住记忆当中那些不堪糜/乱的画面,可那些回忆便好似冲破闸门的暗螭,一发不可收拾。
“承认吧,你早就不可自抑地对我动了情,在每一次眼神晦暗的交错中,我都能感受到你对我无尽的渴望。”
阮烟罗欺身上前,修长紧致的双腿在纱裙间若隐若现,她挤开楚行南的双腿,就这样折下脖颈望着他,甚至抬手勾起了楚行南的下巴,强迫他此刻那双酝满迷惘的桃花眼贴上她的眸光。
“你不敢承认,所以在这辈子你选择了忘记上辈子的我;就好像你不敢承认这辈子又喜欢上了我,所以将十四推了出来那样。”
楚行南听到这里,眸光震了震。
当时“楚十四”的出现太过巧合,他其实也曾顺着百里玄同的思路猜测过这个缘由,可此刻真让阮烟罗这么说了出来,便好似…将他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扯开了一般。
其实阮烟罗也只是在赌,赌楚行南这份情意有多重,赌楚行南对她爱恨交织,赌…他也和她一样放不下对方。
上辈子她身处那样的位置,周围狼环虎伺,每一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她,只等她露出一点缺陷,他们便要扑将上来将她撕扯粉碎,她以为将楚行南逐出庙堂,驱至边疆便能保他余生顺遂无虞,可谁料他仍然身死在了回朝的路上。
死在了…他衷心守护、爱戴一生的帝王手上。
当她拿到楚行南上辈子的传记经历时,那原本积压在晦暗角落里头的记忆喷薄而出,连带着前世种种锥心刺骨的情感也一同涌上她的心头。
阮烟罗三分信命,七分信己,这一世既然棋走至此,也是时候让她重新握子了。
“阮烟罗,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被丢弃后还要腆着脸找上门来、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吗?”楚行南咬牙切齿,手中的茶杯一瞬被他捏碎,崩裂地茶盏碎片扎入掌心,不断地往外汨流鲜血,然而他浑然不顾掌间十指连心的锐痛,眼底洇出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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