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筠嘴角轻扯:“是委屈了。”
她提了一把裙子,在女婢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孟行章摸了摸鼻子,顺手用折扇轻拍了一下兴台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小子怎么办事的!”
好在这两马车宽大,两人并排坐下后,中间还有两掌的距离。
叶之筠时不时掀开帘子朝外看一眼,也不说话,孟行章也不知道是热还是冷,一会儿捏着扇子往脸上扇风,一会儿又双手环抱在胸前。
“你嫂嫂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事交到你手上?”叶之筠终究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孟行章不大着调,徐云蓁又是事事操心的人,叶之筠想不明白。
“闻秋是我亲妹妹,我祖母不管事,爹爹又带兵出征了,大哥大嫂忙前忙后,这事怎么说也该落我头上了。”孟行章微微昂了昂下巴,像是有些得意。
叶之筠“啧”了一声:“你倒是终于有点儿做二哥的担当了。”
这话不知是真心还是嘲讽,反正孟行章是听进了耳里:“过奖过奖。”
叶之筠在盘算着要置办哪些东西,孟行章也不说话,看着她掰手指头。
忽然她眼睛一瞪:“请帖写了么?”
孟行章摇头:“还未。”
“你不是自诩长安贵公子,听说孟家二少爷才藻艳逸,那就由你亲手替你妹妹写请帖,你看如何。”叶之筠眼底带着笑意。
孟行章明知她一副看戏的样子,却也一口应下:“小事一桩,那便去唐礼书斋吧。”
他说着便探头朝兴台吩咐了两句,叶之筠又道:“唐礼书斋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你又没有提前知会过。”
“那掌柜的我熟悉,你放心吧。”
唐礼书斋是卖纸墨笔砚的铺子,座上宾都是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孟行章这样的风流公子和掌柜的有交情,也并不意外。
马车本来是要往胭脂铺子去,这会儿调转了个头,往南走了。
如孟行章所说,他和那掌柜的有私交,两人交谈几句后,小书童带着人就要上二楼厢房。
却被一道声音叫住:“孟二少爷……”
像是不确定孟行章身边之人是谁,他顿了一顿复又开口:“叶小姐。”
江逸亭只带了两个小太监,十分谦逊的模样,还朝二人行了半礼。
孟行章皱了皱眉头,虽然从前一起喝过酒,可知道他近来和冯家来往甚密,便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你怎么在这里?”
“雕了一个砚台送给我妹妹,今日来取,没成想遇到二少爷。”
孟行章点点头,转身要走:“既然如此,那便不耽误你了。”
江逸亭眼底依旧挂着笑意,他拢了拢袖口,道:“二少爷要是不急,能否借一步说话?”
孟行章不觉得自己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刚要摇头拒了,叶之筠在身后轻轻扯了他的衣袖,道:“殿下,这话我能听么?”
江逸亭惯会审时度势,见此便道:“自然。”
小书童将几人带进厢房,笔墨纸砚也不着急呈上来,先端了几杯茶水还有点心,他便从容退了下去。
孟行章没有要屏退侍从的意思,江逸亭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昨日方统领出殡,我思前想后还是没有赶去,觉得此事遗憾至极。”
孟行章没料到他会说这些,有些不耐烦道:“你去了又能如何?”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江逸亭也不恼:“二少爷何必动怒,待我说完。”
孟行章到底是收敛了几分,一脸气急的模样,却还是盯着他不动。
“我知道二少爷对我有些偏见,毕竟皇上赐亲的圣旨,众人皆知。”江逸亭话锋一转,“可此事并非我妹妹所愿,也并非是我所愿。”
叶之筠这时候开口道:“公主前来和亲,为何一早新梁并未知会?还是说皇上早已知道这事。”
江逸亭面露难色:“叶小姐猜得没错,皇上早就知晓。”
“我妹妹已到成亲的年纪,却因我的身份,无高门问津,我母妃便去求了我二弟,让妹妹来和亲。”
江逸亭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本来妹妹是要入宫为妃的,却因为皇后妒忌,赐给了冯詹易。”
孟行章听着有些不对劲:“你不是和冯詹易向来要好,你妹妹与他结亲,你应该高兴才对。”
江逸亭苦笑着摇头,拿起桌上的茶盏一仰而尽:“我的身份二少爷不是不知,冯詹易向来眼高于顶,又怎么会看得上我,不过是拿我当解闷的乐子罢了。”
孟行章嘲讽一笑:“你不怕这话被冯詹易听去?殿下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他不知道江逸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然言语间也并不客气。
“我从来就和冯家不是一路人,二少爷不必如此试探我。”江逸亭手上把玩着茶盏,“冯詹易对二少爷记恨在心,大将军又领兵出征了,我就是今日撞见二少爷,所以多嘴了几句。”
孟行章神色难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两日冯詹易在我面前说,要找二少爷报仇。”江逸亭说这话时,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孟行章嗤笑一声:“就凭他?他敢来找我,小爷刀下可不留人。”
“不,冯詹易做事阴险,不会直接找二少爷。”
江逸亭说完便起身告辞:“二少爷还是多留个心眼,我今日便不多说了。”
他走后,叶之筠才迟疑着开口:“你信了他的话?”
“半信半疑罢了。”
“那还是信了。”
孟行章想起冯詹易此人,便觉得胸口发闷,江逸亭方才那意思,冯詹易要动孟家人。
想来想去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毕竟他惯会背后小动作。
叶之筠瞧着他强忍着怒气,便连忙劝道:“你可别忘了今日是来做什么的,现下最重要的是闻秋的生辰。”
“外头的事有你爹和你大哥,不要冲动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叶之筠觉得江逸亭处处透漏着古怪,像是有意在讨好孟行章,可他和冯詹易却不是轻易就能撇清关系的。
“你的意思,他是有意来激怒我的?”
叶之筠点点头:“他和冯家,兴许就是挖了个坑在等你跳进去。”
孟行章沉吟半晌:“等大哥回府,我得同他说一声。”
叶之筠却提议:“还有闻秋,闻秋是个有主意的,你不如先和她商量商量?”
孟行章应下之后,摆了摆手:“罢了,你说得对,嫂嫂和闻秋将生辰一事交给我,我自然要办得漂漂亮亮。”
江逸亭离开唐礼书斋后,身边的小太监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道:“殿下怎么突然要和孟家沾上关系了?冯少爷的计划都给说了出去,要是让他知道了……”
“孟行章冲动没脑子,上回把冯詹易都拎去了方珩舟棺材前,你说,为何要放过他?”
南衙禁军也向来忠心,冯詹易只是一只手臂脱臼,便原原本本地从方府出来了,实在是奇怪,江逸亭有意试探,却没得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太监没想这么多,只道:“可现在咱们和冯家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殿下这样做,冯家今后不信任咱们了可如何是好?”
江逸亭想起孟怜玉给他偷的边疆城防图,那东西还没送去新梁,他这两日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却找不到缘由。
就看今日之后孟行章会不会再有动作,要是没有,他便要重新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外祖父已经回到新梁了么?”
小太监低着头答话:“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了。”
“那明日先给外祖父传一封信。”
第53章
没几日,有士兵快马加鞭送回来大将军写的两封信,一封送去了皇宫给太后,一封是送到将军府的。
老夫人在看过信笺后,便将孟行风召至跟前,祖孙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他便出了宝华堂。
孟行章是头一个跑到孟行风身边的,明里暗里就想打听打听,这信上写了些什么。
孟行风也没瞒着他,只说新梁此次不战而逃,不知存的是何意,大将军按兵不动,不打算班师回朝,得问问太后的意思,到底要打还是要退。
按理,大将军自然是想打的,到了战场上的刀都还未开刃,又打马回长安,对于一个武将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新梁如此兴师动众,可大将军赶到边关时,他们却连夜走了,孟行风想不通此事。
孟行章听了一顿痛骂,恨不得将他们八辈祖宗都从土里刨出来鞭尸,这不是纯粹捉弄人么?
孟行风入了宫,孟行章转头去了永宁院。
这两日天忽然变凉,孟闻秋也时常犯困打盹,这会儿刚从床榻上起身,眼睛半睁不睁地让香兰给她梳着头发。
孟行章脚还没踏进屋子,就已经听见他骂骂咧咧的声音:“这新梁小家子气不如去偷鸡摸狗,本以为那小皇帝是个有血性的,居然不战而逃!”
孟闻秋听到他这话,一瞬间便醒了神:“二哥在说些什么?”
“爹爹从边关传了信回来,说是粮草兵械全都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新梁的人却连夜跑了。”
“信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就今早,送到祖母手上了。”
孟闻秋沉吟半晌,忽然开口道:“这两日你可有见过叶之筠?”
孟行章轻咳一声,不大好意思道:“昨日一早我让兴台去叶府了,她闭门不见。”
“也不知怎么又惹她生气。”
孟闻秋颦着眉头:“之筠大人有大量,她才不会同你计较许多。”
“诶,闻秋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孟行章话还没说完便被孟闻秋打断:“小桃,你让人递帖子进宫,明日一早我要去见见太后娘娘。”
孟行章气呼呼地咽了一口茶水,侧头问:“你去宫里,也不带上二哥我?”
孟闻秋不理会他,将头上发簪又换了两支:“二哥要是无事,便去找嫂嫂小坐。”
孟行章一下就变了脸色,徐云蓁最近忙着要给他说亲,想方设法地想和叶家关系更近一些,她和叶夫人不太熟络,便会托了别的夫人打听。
孟闻秋从铜镜中睨他一眼,偷偷轻笑:“二哥怕了?”
孟行章装作没听懂:“我怕什么?大哥我都不怕,嫂嫂还能吃了我不成?”
“等爹爹回来,你们就可以定个日子下聘,要是快的话,来年开春就能成亲。”
孟行章“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可别胡说,传出去坏了人家的名声。”
孟闻秋不是没有打探过叶之筠的口风,说这话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也就她的好二哥脑子转不过弯来。
她撇了撇嘴:“也就在你面前说说,二哥也该定下来了。”
“小姐小姐……”小桃风风火火从门口进来,“少夫人说大将军的书房丢了东西!”
孟闻秋和香兰对视一眼,孟行章一拍桌子怒道:“将军府向来守卫森严,爹爹的书房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又怎么会丢东西?”
“我方才听说,这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大将军手里一把在姨娘手里,大将军那把他走前给了大少爷,大少爷今日出府前让少夫人去书房拿东西,这才发现丢了……”
孟行章一脸怒意:“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嫂嫂怎么说的?”
“少夫人说此事事关重大,已经派人禀报老夫人,从现在起,整个将军府都不许进出。”小桃说着有些着急,“还让咱们这些下人全都去前院。”
孟闻秋站起身来,安抚道:“那便一起去。”
孟行章摇着扇子十分不痛快,要知道大将军的书房,他都没进去过几回,小时候偷着溜进去,还被痛打过两次。
兄妹二人乘着软轿,到前院的时候,已经站满了府上伺候的小厮女婢。
徐云蓁站在台阶上,见到孟闻秋和孟行章,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你们也来了。”
孟行章瞪着眼巡视四周,率先开口:“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进我爹书房?”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答话,徐云蓁便道:“要是识相的,自己站出来。”
“说来算是家事,可我今日要是揪不出来那个家贼,明日便会报官。”
孟闻秋朝徐云蓁走了几步,低声道:“怎么不见长怀院的?”
除了老夫人的宝华堂,其他各个院子的人都来了。
徐云蓁皱着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垂花门便出现两道身影,孟怜玉搀扶着吴氏,身后跟着一众侍从,吴氏一脸憔悴。
待她们走近了,吴氏便将孟怜玉的手挣脱开,在众位侍从的眼底,直接跪倒在徐云蓁的脚下。
孟怜玉也跟着跪了下来,眼底满是泪光,神情委屈。
徐云蓁虽不喜孟怜玉,可吴氏在府上这么多年,也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她一个长辈给自己下跪,传出去都要被脊梁骨。
“姨娘,有什么事好好说,你先起来。”徐云蓁伸手要去扶吴氏,吴氏却不为所动。
“少夫人,将军书房里的钥匙,前两日我发觉丢了,至今还没找到。”吴氏说着有些哽咽,“怪我,没有早早地说出来,现在丢了东西,我难辞其咎。”
徐云蓁伸出去的手一愣,她方才早有怀疑,钥匙统共就这么两把,书房门锁也并没有损坏的迹象,门窗也都完好,可她怀疑了府上好些人,怎么也想不到问题是出在姨娘身上。
吴氏为人良善,不应该和她有关系的。
徐云蓁脸色还未缓和过来,孟行章便问道:“姨娘,你说钥匙丢了,何时丢的?丢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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