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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降温——傅祁多【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9 23:15:42  作者:傅祁多【完结+番外】
  严澄得到允许,继续往下说:“那个女的说得挺乱,我大概整理了一下。”
  “她男人三年前之所以会撞死交警,是因为最开始,她想要拿嫂子的钱去还赌债,所以叫她男人去引开嫂子,谁知道那天她男人竟然喝了酒开车,引来交警的注意,最后才害死了那个交警,也因此又背上了债务。”
  “而嫂子当年同她大闹一场后,就跟她断绝了关系,直到现在,母女二人也没有联系。”
  温行知声音有些飘乎,视线随意放在房间内的某一处,默念道:“交警?”
  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破茧而出,那些困惑他至今的许多东西,仿佛还差一点,他就能豁然开朗了。
  “交警……”那支烟就这么抬手停滞在了唇前,愣了神,一时艰涩不懂。
  严澄道:“关于那位交警,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稍微了解下,名字叫章霁,是一名云城交警,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三岁……”
  低了头,叹道:“真的很可惜。”
  章霁。
  温行知在听见那名字后,如醍醐灌顶般,那些许多零散想不通透的事情,猛地一下就贯通明晰过来。
  这个名字,南苡当年不止一次在他跟前提过,大多都是一些酸酸的话——
  “南楠那个小丫头也知道喜欢人啦,就是那个小交警,也是京城来的,叫章霁。切,不懂南楠为什么崇拜她,他哪儿有她姐姐好呀……”
  他错愕地问严澄:“他……死了?”
  严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一颗心整个人都围着南楠转的人,连自己的前程都能狠心放弃,又何况区区一个温行知。
  他坐在暗影里,寂然冷静得有些可怕,那支烟就这么一直孤零零地燃在他指间,仿佛被彻底遗忘。
  严澄看着那个突然缄默的人,跟着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他此刻的心境。
  思绪是野蛮的边草,疯长在他此刻逐渐撕裂的情绪中,悲哀、痛恨、盛怒,甚至是疼爱、后悔、痴狂,五味陈杂,那一刻竟得不了解脱。
  从未有过的晦涩暗意,自心底最深的地方升腾而来,他微眯眼,望着外面渐黑的夜色,眼里俘过一丝狞恶。
  “飞机起飞了吗?”他忽然抬起头,无厘头地问道。
  严澄一愣,明白过来他问的是王永微,点头称是。
  “什么时候到?”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落地了。”
  “联系那边的人。”
  别放过她。
  温行知浑身透着森然,只果断地丢下这么一句。严澄却表情微凛,心领神会。
  这是后悔了刚刚对王永微心软,要动真格的了。
  该罚的罚,该抓的抓。
  不管明的暗的,总之,不许再让她好过。
  --
  张晓武今晚吃饭的时候带了娄银。
  自从上次小秘密被捅破后,娄银就特别不自在,对她是能躲就躲,她却特别能装,吃饭的时候轻风云淡,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中途娄银别别扭扭地跟她加了个微信,加完后小公主还特别傲气地说:“给你面子了,早知道你想加我了。”
  她顿时失语,将气都撒在了张晓武身上。
  吃完饭后,她便开车送南楠回了学校,南楠非得回去,只说是有课题作业要交,今晚得弄完。
  车开到京科大门口的,不远处就是京大,南楠忽然说起,她刚来京城的时候,有段时间经常会去京大门口转悠。
  南楠说,站在京大门口的时候,总是在想象自己姐姐当年出入校门时候的意气风发,也想象当年父亲送她来京大的时候,心中那份无比的开心自豪。
  倘若父亲还在世,肯定也会像当年她考上京大一样,正式又神气地拖出那件他刚参加工作时买来的第一件白色衬衫,即使是头发白了,也会坚持替南楠拖着行李箱,然后站在门口对她细细叮嘱一番人生的道理。
  如今却是想听都听不着了。
  她停好车,望着那条笔直的马路,一路往前蔓延,依稀能看见闪烁的星夜。
  可她知道是幻觉。
  京城很少能见到星夜,只有无尽的霓虹。
  她轻轻笑着,也静静听着,南楠其实话很多,倾吐起来没完没了,有时候说到某个点,还特别催人泪。
  就譬如此刻,南楠告诉她:“我想咱爸了……姐,我都快忘了咱爸是什么样子了,就记得他眼角笑起来有深深的褶子,但是抱着我的掌心温度,我已经开始感受不到了。”
  说到最后,软糯的嗓音里,竟然渐渐蒙了一层无助与凄惶。
  逝去的人最害怕的,大抵就是被活着的人忘记了吧?
  南褶子此生,生时不公,死后亦已。
  她摸着南楠的头,有点哽,忍住了。
  她说:“可是爸不会忘记我们的。”
  他看着呢。
  南楠的眼中水波潋滟,听了这话,乖乖地点头。
  “进去吧,到时候宿舍关门了。”
  目送着南楠进了校园后,她坐在车里默默抽了一根烟,等到心头那点酸涩沉闷慢慢褪去了,才向着温行知的住所开去。
  提前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无人接听。
  她生了疑。
  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保安认得她的车,她顺畅地开进了园区里,看见房子外面黑漆漆的,没灯亮。
  没回来?
  她开门进屋,亮了玄关处的灯后,发现温行知的鞋随意地脱在了一侧。
  这人最爱整洁的,随处乱摆乱放的行为,平时都是她这个惯犯。
  她心中疑虑更甚,明明在家也不开灯,干嘛呢?
  “温行知?”她试着轻唤一声。
  没人应。
  她又唤了一声:“温行知?”
  “在家吗?温行知?”她习惯性地光脚走进去,在屋内搜寻着,鼻翼间隐隐闻到了酒味。
  “在这儿。”
  他迟缓的声音忽然从某个黑暗角落里传来,她循声看去,在窗边的酒厅吧台看见了他。
  这人坐在高脚椅上,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喝酒,垂手放下了酒杯,似是头疼,轻捏揉着眉心。
  她站在大厅中央,轻哼一声,挺起小腰,抱着手臂不走了:“这通讯发达的时代,温公子竟然还不接人电话了呢?”
  他无视她的责怪,朝她伸出手,叹息中有些疲累:“过来,苡苡。”
  南苡一顿,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情绪不对劲儿的,今晚的温行知,好像有点格外低落易碎。
  她心头略略沉了沉,缓步朝他走去,走得越近,酒气越浓。
  刚刚隔太远,屋内又黑,她看不太清,走近了后才看清楚,吧台上林林总总,竟然空了十来个酒瓶。
  “你怎么喝这么多?”她怔怔地抚上他的脸,有些烫手。
  他毫不见醉意,只笑握住她的那只手,偏头亲着她的掌心、指尖,和手背,热气喷洒在手上,她有点轻颤,想收回去,却被他死死抓住,低头轻咬指尖。
  她干脆随了他,任他咬着,只关心问道:“心情不好吗?”
  “嗯。”
  “要抱吗?”
  “不要,”他放轻了声,意味含混不清,“我可不抱素的。”
  她哼了声,娇俏得很,温行知忍着那点痒,含笑凝着她,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会勾人,看得人心头浮躁了几分。
  “酒量这么好?”她忍不住更近一步,“喝这么多,头不晕啊?”
  他低笑:“其实不晕,但是刚刚一见到你,好像突然就有点晕了。”
  他把情话说得真心实意,逗得她唇边乍然起笑。
  温行知今夜的笑却掺了太多东西,从一个小时前回来,再到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曾经翻过的那条微博。
  那是他在他们分手后的第二年看见的,视频却是录制于他们分手后的第一个新年。
  张晓武的整个微博里,那三年发过的微博屈指可数,来来回回,都只有那个视频,和南苡的两张照片。
  那时候,他一个人呆在温家老宅的二楼,楼下是亲朋好友陆续登门拜年,一片喜庆道贺声里,他所在的二楼,格外清寂。
  点开那个新年vlog,开头就是张晓武和工作室的人喜气洋洋地欢腾闹着——
  “Happy New Year!”
  “Wow——”
  “这是咱们团队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都给老子嗨起来!”
  张晓武一如既往地闹腾,欢欢喜喜地带着一群人玩着游戏,十五分钟的vlog,前十分钟都没有他想寻的那道身影。
  直到张晓武最后让每个人都说一句祝福语,张晓武最先开口,他对着镜头说:“我嘛,当然是希望赚的钱越多越好,再然后……希望我老大有一天大红大紫,走向人生巅峰!”
  接着就是其他几个团队的小伙伴纷纷祝福。
  “祝我和我家人健健康康,也祝大家红红火火,心想事成。”
  “祝大家吉样如意,开年大吉。”
  “祝大家新春快乐,每天开开心心。”
  “嗐,我没什么大愿望,那就祝我们工作室顺风顺水,来年赚大钱,登上国际舞台,走上人生巅峰!”
  张晓武举着相机特别激动地:“对!说得对!”
  “哎哎哎,大家快看这个人,拍老大马屁,好心机!”
  哄笑一片。
  张晓武望了一圈,没看到南苡,便举着相机四处找。
  “等等,我得找我老大,我老大呢?”
  视频加速,搜寻过那片他熟悉的海滩,张晓武指着很远的某处悬崖栏杆边,那上面有一道熟悉的轮廓,小得在夕阳下成了一个黑点。
  “我老大又在那上面抽烟呢,走走走。”
  “悄悄告诉各位,我老大可是个大美女。”
  视频再次加速,温行知也渐渐看得失神。
  最后张晓武来到了那块悬崖上,一片昏黑凄冷的海域里,张晓武叫了声:“老大。”
  镜头对准了那道背影,背影绰约,窈窕有致,可温行知第一个念头却是——小妖精,又瘦了。
  视频还剩最后三十秒,他直直盯着她,盯着她闻声后缓缓转过身来,海风烈,吹得她发丝凌乱,手里的烟灰也被吹得四散。
  “老大,我录vlog呢,给大家来一段新年祝福。”
  视频里的南苡心事重重,秀眉微蹙:“祝福?”
  “对,就差你了,老大开心点,今儿过年呢!”
  “我啊……”她思索了一会儿,眼神慢慢变得悠远,烟放到了唇边,抽了一口,又拿开。
  烟雾缭绕里,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视线聚焦,眼眶竟然开始微微湿润,然后轻笑开来,略显沧桑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进他的耳里——
  “那就……祝大家,一切都好吧。”
  说完,大概是眼中太悲伤了些,她给了镜头一个不甚明朗的微笑。
  一切都好。
  是他当年被羁押期间,托人转告于她的话。
  心脏仿佛被钝然一击,视频也在她说完后的一秒里,戛然而止。
  那天的最后,他独自在二楼坐了很久,将vlog最后三十秒反复观看,看着她不知何时学会的抽烟,也看着她瘦瘦弱弱的,笑得逞强。
  他隔了漫长的一年才初初看见。而如今再细细去想,那大概,是南苡最难的一年吧?
  那个时候的她,什么都没了。
  身无分文,无依无靠,还养着一个工作室,每天起早贪黑忙忙碌碌,累得人瘦了一大圈,连笑容都被生活压得寡淡。
  所以在那个雪山上时,张晓武拍下那张写真,才会希望南苡好好的。
  他也希望她可以,更好一点。
  温行知慢慢地抚过她的眼角眉梢,出声问道:“恨过我吗?”
  南苡微愣,觉得他莫名其妙,却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爱你都来不及。
  可他不信,追问道:“一点都没有过吗?”
  他们分开三年,他狠心对她不管不顾了三年,难道对他一点恨都没有吗?
  答案是否认的。
  她真的没有恨过他。
  她埋进他怀里,贪婪地吸着他身上混杂了酒味的熟悉木质香调:“你到底怎么了?”
  “温行知,你今晚怪怪的。”
  他双手捧着她的腰和后脑勺,俯身吻着她的耳侧发,声音低不可闻,嘶哑着:“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他其实并不后悔当初奔赴云城,千里迢迢大费心机地与她在平安镇相见;
  也不后悔与她厮混沉沦了三年,却让她在最后那段时间里日夜惊惧担忧,以泪度日;
  这一路仔细想过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此生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追逐她,来到她的身边,然后陪着她。
  所以,他千不该万不该,在他们重逢后的那段日子里,对她如此生分。
  他应该在最开始的开始,就将她紧紧拥入怀里,然后问她——
  苡苡,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
  苡苡,你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真的一点都不好。于他而言,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短到根本不足以让他去彻底淡忘一个人,却可以长到过去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里,每分每秒都是无尽的煎熬。
  缱绻温情的岁月里,他们曾经爱得很深很深。所以,他怎么能在她提出了分手后,就真的信了她,真的就从此对她不闻不问,让她独自流浪,孤独地深陷囹圄呢?
  她丝毫不知他的内心沉浮,只轻蹭着他的脸,声音柔柔:“你本来就是个混蛋呀,混蛋温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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