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施惠难承认,他只不过是怕再回头追过去的那一巴掌罢了。
这世上人人都可以掌掴他,唯独汪盐,不可以。
她可以不爱他,只到不爱为止。
“汪盐,是我会错了意的话,我该如何弥补你?”
靠在床头的人忍着泪,微微红着眼,伸手就要来打他,打他的不可一世。
原本汪盐以为她这样信誓旦旦扬起手,孙施惠的个性肯定要迎面来挡的。可他动都没动,迎了她不轻不重一巴掌。
随即,二人四目相对。
不短不长的沉默里,孙施惠淡淡开口,“解气了吗?”
如果还没有,他再来捞她的手,要她继续,“总之,汪盐,今晚的事,我不想跟你道歉。”
道歉就是错了。他不想会错意,会错也不会放手的。
孙施惠紧紧捏着汪盐的指骨。
汪盐被他捏得生疼,才要开口说什么,霍地被孙施惠拉过去。
他紧紧扪住她,扪得她不能出气。
“汪盐,要喝吗?”他和她无赖地打岔,恣意兜售他煮得什么话梅红糖水。
汪盐挣不开也不领情,跟他纠正,话梅就是话梅,它制不成酸梅汤。
“是。”某人依旧卯着劲地抱着她,应下这一句,孙施惠放开她,起身就把床头柜上那碗不伦不类的汤给倒了。
外头才五点多,他已经打电话给阿秋了。问她起了没,起来的话,帮盐盐弄杯红糖姜丝茶吧,他说他找不到生姜在哪里。
阿秋没半个钟头就端来了施惠要的姜茶。
夜里一场雨,天光亮了,从外头看,有着冥冥的蓝色。
施惠在明间沙发上抽烟,燎起来的雾把他都快遮起来了。阿秋见状,问他这是怎么了?
孙施惠看阿秋过来,灭了手里的烟,只把那杯茶端进去。不回阿秋的话,只叫她先去吧。
老保姆临去前,施惠又喊住她,要阿秋把他书房冰箱里常喝的那款气泡水换掉,“换矿泉水就可以了。”
他书房一向没人敢进的。包括齐阿姨,所以他里头买什么办什么喝什么,都是施惠自己来的。
阿秋不解,“那原先的气泡水不要啦?”
有人没有回答这种不必要的问题。
直到汪盐起来,一早来问爷爷安。早饭也摆在这里,施惠向来不在家里吃早饭的,今天起这么早,齐阿姨都纳闷了。
这头,某人才坐下来。
汪盐跟阿秋说,她不吃了。时间来不及了。
阿秋看早上施惠要姜茶,这会儿,夫妻俩又不一起吃早饭。只以为小两口又拌嘴了。老保姆带着小孙子吃鸡蛋,忍不住地在下头踢施惠一脚。怪他怎么好,怎么能月子里都能吵架的。
某人这才跟汪盐说话,“我送你。”
“不要了。我自己开车。”汪盐一早黑白look风的通勤妆,香水难得浓了些,熏得孙施惠脑仁疼。
“你能开吗?”他干脆喊她回头。
径直走到院子里的人,这才回头看他,春雨蒙蒙天,汪盐一身冷调,如烟如雾里,门口人只看到她唇上一抹红。
来爷爷院子前,她告诉过他,她再怎么答应他做他的孙太太,也不会丢了自己的原则和圈子。
“我今天很忙,所以,请你别再招惹我了。”
汪盐走了没一分钟,孙施惠给司机老姚打电话,要老姚一路跟着汪盐。她的车技他是清楚的,她状态不好也不会允许自己上路。
然而,孙施惠还是有点不放心。只叫老姚不远不近地跟着些吧。看她安全抵达,你就直接去公司。
老姚问施惠,那你呢?
我。我当然暂时不招惹她。“我待会自己开车去。”
*
汪盐进公司马不停蹄地开了早会,会上和总部那头视频连线讨论了下江南部特定联名咖啡杯的外观设计。
三版主题,汪副理难得执意坚持最初版。
而视频那头的Shirley作为最后敲板人,对江南限定的项目其实跟踪得也并不全面,但总要摆摆老板官僚的架子。她在那头问汪副理,你坚持的点是什么?
“在于设计师第一稿输入输出的最全面,后面几稿都在改皮毛,改来改去,都不如第一版的骨相。”
汪盐在陈述观念,姚婧在会议室最末端的气窗边上一早地抽还魂烟。
Shirley再问老闺蜜要意见时,姚婧灭了电子烟,精神不济地走过来,自然是给她的手下撑腰的。她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和那头的Shirley道:“话都给汪副理说了。我自然无话可说。”
最终总部那头才过了外观稿,由汪副理保持一稿意见。
从会议室出来,姚婧问汪盐,1.0胜在哪里啊?
汪盐今天穿得好素净,一点不像昨晚新娘子的人。“胜在甲方第一版与会说的话都是认真准备的,后头的几稿,全是吹毛求疵。为的什么?”
“什么?”姚婧倒也好奇了。
“为的就是不想你钱这么好挣,折腾你几趟,才显得这项目瓷实。”
姚婧听后哈哈大笑,说汪副理的冷幽默又出来了,好长时间不见她这样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固执清冷地跟我要什么。目标很明确。”
汪盐夹着个笔电,囫囵应一声姚总就要回自己工位了。
姚婧打趣她,“你今天香水很浓重哦。掩盖什么?”
汪盐懒得理她。
姚婧不怀好意地笑一声,“不说我也知道。我都闻到味了。”
旷男怨女的味。
*
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姚婧这个老色胚,继续下半场调侃,说很奇怪哎,“你俩之前你身上没这味……难道我会错意了?”
汪盐听到个熟悉的词,面上一愣,随即恢复自若。她好饿,点了份烧鸭饭,因为这家的港式鸳鸯奶茶特别好喝。
正好冻鸳鸯到了,她面不改色地回击老板,“你这样说,人家隔壁桌以为我有什么体味的?”
“不要打岔,我问你正经的呢。”
“正经的就是,姚总你在窥探别人隐私。”
姚婧再朗朗笑两声,说昨晚孙施惠那个排场,他还能竖着进洞房,我是佩服的。
生意人家这样的宴席,逃得过命都逃不过酒。
汪盐笑老板把某人想得到底还是实诚了。“他弄虚作假起来,你想都想不到。”
“比如?”
“……”比如看起来情真意切的,实则,一副冷心肠。他并不爱任何人。
隔壁桌一对小情侣,大概是一起在这栋楼里上班,或者一方特地来找对方吃中午饭。
女生要了菠萝包,中间的冰奶酪小小一块。男生掰开来时,他这一半没有,都给了女友。
女友便递过来,要他咬一口,也算尝过这味道了。
姚婧看汪盐瞥一眼身边情景,不禁取笑她,“所以你还信这些?”
“信什么?”
“信有情饮水饱?”
汪盐喝一口冻鸳鸯,她这些年向来这样,饮品的偏爱,茶味要大于甜味。回甘的也绝不是糖分。
“是信勇气。任何年纪,都有它相悖论的勇气。”
这份勇气冲动而出的话,汪盐觉得,得什么失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
姚婧丧气地点点头,也许是吧,她早没任何勇气去打破自己了。也早已经过起了保本的日子了。
汪姚二人一起吃过中饭,汪盐趁着午休的时间,抓紧眠了一刻钟。
下午开始,她挂在工作电脑上的微信一直有消息进来,偏偏就是没有某个人的。
午饭没喝完的冻鸳鸯,汪盐带回来,在茶水间里添了几块冰继续喝。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某人才有消息进来:
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汪盐喝了一下午,才把一瓶奶茶喝完了。也隔了半个小时才回复那头:加班。我自己回去。
对话框再没下文。
汪盐一时心烦,干脆右击点了不显示聊天。
快到六点钟,汪副理接到清简街门店的支援电话。
店长跟汪副理请示,他们接到一桩大宗订单,客人要求明早十点一刻送到公司行政部。
份额太大,单门店一定不能准时交货的。这种情况,一向是其他门店支援的。
汪副理得知了大宗订单的份额,即刻要店长把客人地址发过来,她好调配相应门店。必要的话,她还得跟其他同级要支援。
等店长把地址分享过来时,汪盐看到了熟悉的地标,一时忿忿。
即刻拿手机给某人打电话,她翻通讯簿太急了,还不小心拨到他座机上去了。等他秘书接通,汪盐才一时尴尬,因为对方识得汪小姐的号码,尤其是她现在还不只是汪小姐了。
秘书小姐问汪盐,要给她要内线吗?
汪盐额一声,“……要吧。”
等内线接通的时候,汪盐气已经不那么顺畅地爆发了,因为她一时拨错了号码。
孙施惠反问她,“我手机停机了?”
“孙施惠你真的很幼稚,你知道吗?”她质问他几百杯咖啡的事。
某人回答她却很干脆,“我请员工喝咖啡哪里来的幼稚。”
“你请可以,不要到我的门店来。”
“办不到。你早不说的,我这些年在你们品牌买多少咖啡了,怎么论也是你们顶端客户了。去问问你们姚女士,她敢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他再提醒她,“汪副理,你的联名项目,不是年素打电话给我,我给你背书。你以为你这么容易得到她的内幕消息的。”
是,汪盐承认。那一次她确实吃了孙施惠的红利。
她一时沉默,孙施惠才伺机开口,“不是不想理我吗?那么我和你谈公事,总可以了吧。”
汪盐在心里骂他,臭狗屎。
“几点下班?”他再问她。
“我自己开车回去。”
孙施惠嗯一声,“我去你们门店付账,汪副理正好顺路过来载我一段吧。”他说完就挂了。
几秒钟后,又给汪盐追加消息:
不来接我,我就客诉到你们姚总那里去。
汪盐即刻回他一排狗屎。
*
晚上七点左右,汪盐到了清简街的门店。
店门口已经挂了暂停营业的提示牌,因为早一刻钟前,纪东行和经纪人来店里买咖啡的。
碰上了粉丝,流量明星立竿见影的效果。一会儿,店里就涌入了不少观者。
这会儿,纪先生已经走了。留他的经纪人在楼上和资方爸爸谈事情。
汪盐进店的时候,抬头看二楼栏杆处,孙施惠正巧站在那里,他一面朝身边的年女士说些什么,一面看楼下的人。
不多时,年经纪人下楼来,也与汪盐照面。先是恭喜他们新婚快乐,再说施惠,“他比他姑姑可滑头多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年素工作室有戏找施惠投资,施惠就要她带着纪某人过来一趟。
这一来投资的事还没个影子,过段时间该品牌茶歇联名的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因为纪东行自己都来打卡了。
明星的浪潮过去,店里一时热情难退。
汪盐依旧站在那里,孙施惠从楼上下来,他一身白衫西裤,外套挽在手臂上。
事了拂衣去的冷漠,也不来他们料理台这边,直等着汪盐和店长话完正事。也是这一刻,店长才明白过来,哦,这一大宗订单的客主是汪副理的老公。
夫妻俩吵架,哄老婆开心呢?
汪盐一点不着急,也不看某人,说完一切她想说想问的了,再没了。突然想起来,“魏小满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小满今天轮休。”
“哦……”汪副理轻描淡写地一声长哦。
那头,一直扮斯文妥帖贤惠的好好先生,这才听不下去了,几步迈过来,问汪盐,“可以走了吗?”
“……”
“汪盐,我等你很久了。”
第47章 家家雨(27)
早上出门前, 汪盐只想喷一点香水。天气沉闷,她心情也一直晴不起来,她一向这样, 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喷香水,携点香在身上。提醒自己开心点。
岂料孙施惠不时出现在她身后,汪盐一下子喷多了。
才携了一身的香。一天都缱绻难散。
孙施惠再到眼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汪盐真得恨死他了, 恨他和她身上的香一样,纠缠不休。
她更恨自己,因为这一秒, 有人站在她面前,衣冠楚楚, 目无下尘。
可是汪盐整个脑子里,蒙太奇般出现的全是他那些轻佻也从没听他说过的话。
汪盐有一瞬在狠狠鄙夷自己。
鄙夷自己庸俗地屈服于欲望,哪怕这个人没有她设想地去陈情她,珍重她。
可他还是孙施惠。汪盐难把这三个字从她的生活里连根拔除,如今他更是像印记一样,留在她身体里。
这是一个成年人过来人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这记忆像星火一样,哪天等你枯竭、干燥的时候,冷不丁地就能轻易在你躯体里放一把火,燎得你皮囊尽毁, 灰飞烟灭。
“放火”的人过来牵她的手, 汪盐听着她的店长认真和所谓的孙先生道再会, 她像具没有心听不见任何色彩斑斓的提线木偶由着身前人牵引着她走。
孙施惠回头看她的那一眼, 汪盐恨不得冲口而出:三年, 孙施惠, 哪怕三年,我也不会真的失去什么!
有人看她脸上淡淡的,停下脚步,当着他们店里员工的面,亲昵的距离里,俯首来告诉她:“汪副理,我以为你不来了。”
汪盐要撤回手,孙施惠没让。他继续道:“那我不是在年素和你手下人面前脸都丢尽了。”
“……”
“汪盐,谢谢你来。”四目相对里,孙施惠的温柔只供他那冷心肠维持一秒,下一秒,便市侩人的生意经,“我这也算尽忠尽职的丈夫了罢,年素的艺人,你也知道,纪东行他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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