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桢脸上显出十分慎重之色,却并没有认怂退走,以前是书生,玩的是文的,如今手执宝剑,不与这些凡间战力天花板的道人做一场,如何知道差距。
“单道长不如试一试,劈了我之后看看你自己是什么结局!”
单道人也不客气,一指御剑,心中蠢蠢欲动,他要是一剑了结了这个城隍,抢走生死簿然后毁掉,是不是就不用受贺几道摆布了?
大不了去海外躲几十年。
单道人心中忽然有股魔怔,杀气渐凛。
张桢手中握着贺几道头次给她的两枚妖丹碎片,不得已之时一口吞下,用来提升战力。
她原本对来城隍庙的每一个走阴人,都愿意以德服人,并没有用强制征召的那一套,这个单道人除外!
张桢摆出生死簿,翻到单道人那一页,冷笑一声道:“单道长,这上面你亲笔签下的名字,入了我的生死簿,你不会以为我就只会拿来记你几笔不痛不痒的过错吧?”
她如果此时以生死簿为媒介,强行征召单道人为鬼差的话,嘿嘿!纵然不能彻底弄死他,也能叫他肉身成空,以后只能做鬼仙。
张桢心中蠢蠢欲动。
单道人忽然转了脸色,他当然知道还能拿来干什么!不然贺几道怎么非要让他将名字烙印在上面!
他心中快速衡量过后,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你看,本道长跟城隍大人开个玩笑,城隍大人怎么还当真了呢!”
张桢并没有收回杀心,依然冷肃道:“我从来不拿生死跟人开玩笑。”
她忽然意愿强烈,第一次特别想要弄死一个人!
二人刚刚都动了杀心,但是显然都没有准备好彻底撕破脸皮,罢了,他们来日方长。
单道人率先将剑收回,轻松着语气与张桢商量道:“城隍大人,咱们做个小小的交易如何?”
张桢也没有再过多纠缠,收剑回鞘,似笑非笑道:“道长想要和本城隍做笔什么交易?”
单道人也不耐烦和张桢继续绕弯子,直白说道:“你朋友的事,我单行道发誓绝不说出去一个字,同样的,我要进巡察司。”
张桢心头冷笑,他既然愿意进,她难道还怕他不成。于是点头道:“成交!”
“以后要请城隍大人多多指教了。”
“好说,好说。”
从今天起,这二人间都盼着能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不是张桢这个城隍清理门户,就是单道人这个做属下的以下克上。
此时此刻二人心中同时想的是:天下之大,他们之间总得少一个!
明月湖出现了鱼妖的事在第二日传得满城都是,好在,水神保佑,奇迹般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因为被救上岸的人,大部分人衣襟上都有一枝水草作为标记,死里逃生的众人,干脆集结起来商量着给这位水草大仙立祠做碑。
能在大晚上去湖中赏月的,最少也是个穷酸书生,有钱有闲的富户不在少数。这些人感念莫须有的水草大仙的救命之恩,不过短短时间就在明月湖岸,立了一座大仙祠,里面供奉着一枝石头雕刻的水草。
这个走向是张桢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
此时的张桢正坐在封云亭家中,身旁顾彦和封云亭这个主人皆全神贯注看着她。
“最后那鱼妖被天外来的一剑斩杀,血水染红了大半个湖面。”
张桢以此话做结,简简单单几句话,交代完了昨夜的事。
顾彦不是很满意道:“维周,我觉得你说故事的能力要去和封兄学一学,我还等着听你大战鱼妖的英勇事迹呢,这就完啦?”
张桢很肯定的点头,“完了。”
毕竟后面的事情不方便透露。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封兄,你昨夜的故事还没说完,不如现在接着说?”
封云亭大笑着摇摇头,笑侃道:“维周兄转移得好话题,那我就不客气了,请维周兄到此,本就是有事相求,后面我和梅娘的事便不瞒着两位了。”
封云亭搭着梯子接下了张桢的话,从昨夜断掉的地方接着说起。
“鬼老鸨对着典吏又打又骂,我才知道爱卿是为了还人间丈夫的贪债才成了鬼妓,心中对着那典吏鄙视不已。见他挨打、挨骂也不过去帮助,只面做忧急状。”
“恰此时,梅娘也从东墙出来,见到典吏这个仇人的那一瞬间,气得先前缩回去的舌头又长长吐了出来,拔出头上带着的发钗就乱刺典吏周身,我只好上前去护着那典吏,并哀求她二人道:‘他即使有罪,可死在这里,小生也不好交待啊,请你们千万投鼠忌器!①’”
“梅娘听我这句话才住了手,并拉住鬼婆,那典吏乘机逃脱,只是回到衙门就患了头疼,半夜就死了。”
顾彦和张桢一起拍手称快道:“好!”
显然十分满意这个结局。
后面的结局张桢知道,在书中是大圆满,她不是很明白道:“那你今日找我来是?”
顾彦也好奇道:“这还能跟维周扯上什么关系?”
封云亭叹口气道:“之后梅娘告诉我,她死的时候就该投生到展孝廉家了,只是大仇未报,她一直滞留未去。我用一个布袋装上梅娘的魂魄去了展家求亲,新婚之夜将布袋罩在展家痴傻女儿的头顶,如此,我与梅娘也算续了阴阳两世情谊。”
封云亭说到此处一叹,面有忧愁。
张桢故事都听到这儿了,自然不好不问封云亭为何叹气,“封兄,你与夫人再续前缘是好事啊,为何做叹息之色。”
封云亭带着些苦恼道:“我与梅娘成婚八年,夫妻恩爱,不瞒两位,我们二人始终没有子嗣,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我和夫人延医问药,巫婆,道人都看,遇见神庙也拜,就是不能得个一儿半女,午夜梦回时常后悔,莫非是当年杀伤那典吏损了阴得?才有了今日之报。”
封云亭见识过张桢昨夜的神异后,心中多了些期盼,站起来对着张桢弯腰施礼,解释道:“阴间的事,我等阳间人哪里能知道,在听闻维周兄的大名后,我夫妻二人病急乱投医,才想托维周兄帮我们看看。”
张桢点点头,也并不推脱,对着封云亭说道:“将夫人请进来吧。”
此话才落,不等封云亭去请,就见外间推门进来个盈盈美妇人,二十多岁的模样,一举一动还透着股少女的活泼,眉眼干练,又显然并不是不谙世事。
张桢和顾彦二人起身与封夫人互相见礼,再坐下时,封云亭夫妇齐齐眼巴巴看向张桢,就连顾彦也跟着凑热闹,把目光转向张桢。
张桢心头有点好笑,便调侃夫妻二人道:“贤夫妇如此看着小生,小生压力很大啊,我只是个城隍庙摆摊的,并没有多大本事。”
封云亭和梅娘不好意思将目光移开,顾彦乘机打量几眼封夫人,这就是封云亭口中那个含冤而死,坚持报仇又能坚守底线的梅女!
果然是奇女子!
如今的封夫人对着顾彦看过去的好奇目光,微微一笑,左右她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也不差这一两个人。
张桢虽然在说笑,到底也在暗中翻开生死簿,查找封云亭和展氏女。如今的张桢,因法力长进不少,已经不需要再将生死簿唤出来,在心中直接翻阅即可。
只是要配合上卜算之术,才能出结果,没有直接翻来得快,张桢一贯不爱用。
张桢装模作样要了夫妻二人的生辰八字,然后开始掐指而算,倒还真被她找到了原因。
她虽然不是送子娘娘,可解决根源问题的话,她岂不是比送子娘娘还灵验?如此,她的城隍庙也不是不能多开辟一项业务。
张桢赶紧将这一句玩笑话甩出脑袋,呸,哪怕是城隍,她不耽误她前世打工人心态。
“封兄,封夫人,你们二人的子嗣问题,需要一点阴得做引。”
“怎么说?”夫妻二人目光灼灼,几乎是立刻同时问道。
张桢想了想道:“还记得八年前那位替典吏还贪债的鬼妓爱卿吗?”
夫妻二人皆点头,迫不及待追问道:“这和爱卿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聊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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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张桢对阴间的混乱因果, 一时也解释不清,简而言之梅女一直将魂魄滞留人间,不入新身, 老天爷是有处罚的。
于是张桢跳过因由, 简要给了二人对策:
“那位爱卿姑娘因为典吏无德,被公婆卖成了鬼妓,她所赚的每一张纸钱都要拿来抵典吏在人间的贪罪。后来封夫人大仇得报, 弄死了典吏,可爱卿依然是鬼妓, 并未脱离苦海, 所以她时至今日依然在帮典吏抵人间的贪罪。”
地府之外, 等待投生,不愿意投生,甚至是不能投生的孤魂野鬼不计其数, 这就衍生出了跟人间一样的社会, 青楼这种东西,在阴间也是很有市场的。
张桢想到此处心中也是一叹,人死后本该还阳间的因果, 哪知道, 成鬼了还有做鬼的因果偿。
“封兄, 封夫人, 你们二人子嗣缘分差了些, 不妨多积些阴得。”
封云亭和梅娘二人一脸恍然, 都道竟然将她给忘了。封云亭没中举人前夫妻二人寄居在岳丈家, 自己都是受人白眼的那个, 也没有余力帮助别人, 如今想来也是唏嘘。
夫妻二人同时起身谢过张桢。
这之后封云亭夫妇找到爱卿坟墓, 将她重新迁葬远离典吏一家,在坟前厚厚烧了纸钱和金银锞子吩咐她赎身用。
过了几日,女鬼爱卿入夫妻二人的梦中对他们拜谢,并说自己下个月就要投生去了,恩情来世再报等等。
从此以后,封家夫妇二人经常行些善事,大半年后封夫人终于诊出有孕。
此乃后话。
张桢此时和顾彦从封家道别出来,上了路边的马车,往回走。
顾彦一颗心悬了大半日,终于找到机会问道:“昨夜那道人是怎么回事?你可是有麻烦了?”
顾彦并未先担心自己,倒是替张桢忧心了起来。张桢心头一暖,拉着顾彦的手道:“暂时算是解决了,你放心,你的事他不敢出去乱说。”
顾彦嗔怪道:“我是只担心自己吗?咱们二人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张桢赶紧解释道:“我岂会那样想你,这事说来有些复杂,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张桢将大部分事对着顾彦和盘托出,顾彦一边惊奇还有考城隍这等奇事,一边恨铁不成钢对着张桢数落道:“维周你性子就是太方正了些,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你难道不比这两个都厉害?你的族人便不说了,那些好歹是你的亲族,可你一个堂堂城隍,难不成还坑不死一个没成仙的蠢道士?”
张桢心中有点无奈,她当然知道她不够心狠,可谁叫她前世学的是“人民公仆”这几个字呢。
且天道好轮回,今日因未必不会成为他日果。
顾彦一见张桢的样子更加恨铁不成钢,慢声道:“你既然想弄死那道士,有计划没有,打算派谁去实施,也或者你自己亲自上?事后如何善后,还有你说的那位贺道长那里想好说词没有?”
张桢:······大佬您慢点,死道士一时半会儿坑不死!
他背后还有一个人间道门呢!
二人说完单道人的事后,顾彦拉着张道问道:“我与兄长快要启程回乡了,明年三月还要去京城参加会试,维周你真的不同我们去京城吗?”
张桢摇头:“我给自己推算过,没有中进士的命,去京城也不过白折腾。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家想招弄死单道人,就不陪你去了。”
顾彦虽然对张桢不跟她去京城十分遗憾,但对张桢表示要弄死单道人这事十分满意,于是安慰道:“想必我明年进京能中进士,你放心,到时候我努力谋个外放回中州郡,咱们两人联手,就是十个单道士也能坑死。”
顾彦十分心细,张桢既然说了她自己不能中,却没有提她,那么她多半是必中的。这样的话,她得官身回来找找太史的家人,先给那个单道人搞个人间官府的通缉令,将他定为妖道,后面慢慢算账。
顾彦觉得单道人这样的隐患,早除早安心,还有他那一句“牝鸡司晨”,呵!
张桢此时尚且不知,顾彦已经将坑死单道人提上日程,一步一步开始计划了。
二人最后依依惜别,约定好三日后张桢去给顾彦送行。
回到家的张桢陡然想起来,娟娘也不知被那个叫彭秋海的道人送回来没有?她忙昏了头,居然忘记打听了。
等到夜间,张桢随意拘了几个游魂,让他们去打听娟娘的下落,探听到人好好地回了青楼,便放下此事。
因为明月湖忽然来了鱼妖一事,张桢特意寻到龙江蓠打算打听一下三个鱼妖的来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后患。
龙江蓠见张桢问,蹙了蹙眉回道:“桢姐姐,这三个鱼妖,原本就是因为得罪了我父王洞庭湖龙君,才跑来明月湖避祸的,桢姐姐你当夜应该连着受伤的那只鱼妖,也一起找出来斩草除根才是!”
张桢惊讶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原由?”
龙江蓠替张桢懊恼道:“那三个鱼妖跟泾川龙王家是亲戚,所以我父王才只对这三个老是在江面上兴风作浪,又吃人的鱼妖驱赶了事,桢姐姐你既然杀了一个,泾川龙王家怕是要恨上你。”
还不如斩草除根,免得走漏风声。
龙江蓠着急起来,在房间中左转右转,忽然道:“桢姐姐,我传你水族的御水之法吧,以后真的要和他们家干起来,也有胜算。”
张桢自然求之不得,不过听到三个鱼妖和泾川龙王有关,张桢忽然笑了笑,算起来鱼妖是单道人斩杀的,她怎么能和下属抢功劳呢?
她决定了,回去就当着城隍庙众鬼的面好好表扬一下单道人。
“阿蓠,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龙江蓠立马点头,“桢姐姐你放心,我父王和兄长还是有两分面子的,实在不成,我请他们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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