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种草药熟悉的人,一闻便知道。
张桢赶紧提笔给顾彦写回信,万般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谨慎。
给顾彦的信还没写完,张桢家的大门就被人啪啪几声敲响。
张桢的宅中并没有正常的仆人,几个男纸仆都不能现身在人前,所以张桢亲自去开了门。
“你今日怎么都不去城隍庙摆摊?”周克昌倔强的眸子带着些委屈看着张桢,他今日从日出等到日落,都没看到她半个影子,最后还是问了城隍庙的老庙祝,才得到了张桢家的地址。
张桢愣了愣,完全没料到周克昌会找上门来,“你,你找我有事儿?”
周克昌点点头,有又摇摇头,一双眼期待地看着张桢:“你有真本事,我以后遇见打不过的鬼,可不可以来找你帮忙?”
张桢心中一根玄绷紧,他什么意思?
她才刚将孙禹年这几个作死的书生训得老实了些,这就又来了一个,关键是这一个吧,还跟她有点关系,她还真不能看着他出事不管!
张桢在心中憋了憋,“我记得你是个书生,而不是个道士!”
周克昌神情带着点自傲,下巴微抬道:“谁说书生就不能斩妖除魔,我周克昌励志此生当个剑仙。”
张桢闷声闷气道:“我拒绝。”
周克昌双眼瞪圆,带着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呀?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立志匡扶正义,斩妖除魔的奇书生。”
张桢不知如何想到了前世的那一句:佛不渡本科以下。
于是她改了改这句话,对着周克昌说道:“无功名在身,枉称书生,等你三年后考上秀才和举人了再来和我说这话,我知道的剑仙,不渡连个秀才功名都考不上的人。”
周克昌一脸惊讶,微微张着嘴角呆呆看着张桢,他也不生气,反而认真问道:“真的吗?剑仙不渡没有秀才功名的人?”
张桢立马点头,编造的胡话信口拈来:“真的,连妖精都要到神仙那里去考功名,中了才能得道,你堂堂一个人类书生难道还比不上精怪?”
周克昌一脸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他如同打了鸡血般,立马保证道:“张生你放心,三年后我一定中秀才,到时候再来寻你一起斩妖除魔。”
张桢立马提高门槛:“举人,中了举人再来,我到时候带你混举人的斩妖除魔圈。”
周克昌又信了,原来举人有斩妖除魔圈的!他孤陋寡闻了。
忽悠走周克昌,张桢按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道:“我这是为了他好!”
第67章
张桢目送周克昌走远, 心道十五六岁的中二病少年人,就是好忽悠!她正打算回书房继续写信时,才抬起的脚感觉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张桢缓缓低下头, 腿边一只哭唧唧的赤色狐狸挂件, 拉着她的衣摆正在默默垂泪。
张桢:······
她叹口气,忍住抬手去揉额心的欲望,好脾气问道:“又是在哪里受欺负了?”
养他们家短耳都没有养这只狐狸精麻烦, 短耳长驻盛文书院跟着种田,压根不怎么回家。
不过, 不应该啊, 这只公狐狸精顶着一身小白花气质, 在城隍庙混得风生水起。而城隍庙外,据张桢所知,他跟着那个曹州县吴翁也浪得飞起。
不应该是此时, 一副要抱着她大腿嘤嘤哭泣的模样呀?
胡泗见张桢终于注意到了自己, 立马放肆大哭,夹杂着点委屈倾诉道:“恩公,我给自己报仇了。”
和张桢的相处经验告诉他, 恩公对他的狐狸原形容忍度较高, 他此时要是敢人形过来抱大腿哭泣, 怕是早就被一脚踹飞了。
所以他此时选择狐狸原形抱大腿, 与恩公分享报仇的喜悦!
哪知张桢听了他这话, 差点原地跳起来, 一脸紧张追问道:“你干什么了?”
是去找王兰的麻烦了, 还是坑了地府的那个跛脚鬼差?!这都意味着, 后面她要收拾烂摊子。
胡泗见张桢陡然脸色大变, 自己也跟着吓了一跳, 也不哭了,紧张问道:“恩公,我见死不救,是不是犯了大错?”
恩公心地善良,仁厚君子,他是不是不应该告诉她这些事?
张桢闻言神色放松下来,“见死不救?你不是去找的王兰和跛脚鬼差的麻烦?”
胡泗恍然,原来恩公是误解他找那两人报仇去了,鉴于自己现在并没有那个能力,他立马安了张桢的心:“不是那两个,我还有其他仇人。”
并详细跟张桢讲了他在上东山是如何被一群书生围猎,差点就变成了狐裘的经过。
哦!张桢听完后放心了,纳闷问道:“那么多个书生,你报复的谁?”
胡泗冷哼一声,一张狐狸脸龇牙咧嘴说道:“当然是领头那个叫王乐云的!果然姓王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张桢觉得胡泗连着被两个姓王的坑害,讨厌姓王的也是情有可原,便略过他这一句话,好奇道:“你怎么报复的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胡泗立马摇头,忍住心虚道:“伤天害理的事是那个王乐云干的,我,我可是鬼差,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下意识将自己前面交代过的“见死不救”这四个字吞了回去,并偷偷瞄了一眼张桢,恩公应当没注意到那四个字吧?
为了转移张桢的注意力,他立马大书特书王乐云干的缺德事,企图蒙混过关。
张桢此时从生死簿上翻到了长山县王乐云这个人,嗯,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负心汉,死得不冤,就是不知胡泗在里面到底参合了多少?
算了,且听胡泗自己从头说起。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狐狸精报个仇,都还带跑来跟她分享的!
王乐云家是长山县的富商,五年前,他家嫁了个女儿给长山县县太爷已经六十高寿的老爹,成了如今这位县太爷的继母外家。
打这以后,王家一跃成了长山县的新贵,不少人上干着巴结。
与胡泗结仇那次,是因为王家给王乐云在鸣山府寻到了一门好亲事,他为了讨好未婚妻,才打上了胡泗这只皮毛漂亮公狐狸的主意。
倒霉的是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惹来了胡泗的仇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胡泗都在暗戳戳找机会伺机报复,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这位人模狗样的王公子和一个农女暗通曲款,珠胎暗结。
胡泗原本只是想将这件事捅破,搅散王乐云在鸣山府的婚事的,哪知转眼就见证了王乐云的薄情寡义。
王乐云在乡下有一处宅子,他时常会骑着马过去看看,有一日忽然天降大雨,王乐云便随意在周围寻了户农家避雨。
接待他避雨的农人姓窦,家中有一个十五岁的漂亮女儿,王乐云自从见过窦女后,回家茶饭不思。
之后每隔几日,他都带着或酒肴,或布匹来窦翁家留连,和窦翁的女儿渐渐熟悉了起来。
王乐云愈发对窦翁的女儿神魂颠倒,三日必上她家门一次。
窦翁见此,心中想要高攀王家这一门亲事,便默不作声。
直到有一日,王乐云去的时候,窦翁出远门去了,窦女见王乐云坐了很久都不离开,只好出来招呼客人。
王乐云见别无他人,就拉住窦女的胳膊想亲近她,窦女一开始严肃抗拒,但经不住王乐云又是发誓,又是许诺,最后失身给了王乐云。
从此以后,每逢窦翁出远门,王乐云就来与窦女私会,窦女每每催促他来家里提亲,他也总是敷衍了事。
他心里想的是,农人的女儿哪能当自己的妻子?
恰此时,家里人给王乐云提了一门亲,说的是鸣山府谢家的女儿。
王乐云一听谢家女美若天仙,家中陪嫁又多,没有半点犹豫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只是这时窦女已经怀孕,她在乡间更焦急地催王乐云早日来她家提亲,被催烦了的王乐云干脆不去窦家,只一心一意想着讨好新未婚妻。
在失望和焦虑中等待的窦女,没过多久生下个男孩。
窦翁回家后大怒,狠狠打了一顿女儿,窦女只得忍辱请求父亲,并还抱着希望说道:“王乐云一定会娶我的。”
窦翁无法,只得暂时将女儿关了起来,叫人去问王乐云,然而王乐云矢口否认,并不肯认这事。
窦翁被气了个半死,直接在夜间将孩子带出去扔掉了,并打算将女儿远远嫁掉。
窦女见父亲扔了自己才出生不久的孩子,就偷着哀求邻家妇人放自己出去。
夜里,窦女趁着父亲入睡,偷着跑出家门,找到被父亲抛掉的孩子,见还有气,便抱着孩子一起找去了王家。
到了王家,任凭她如何哭求,王家人也不许她入门。
窦女怀抱孩子,倚着王家的大门嚎啕大哭整夜,一直到五更天才没有了声息。天明后有人近前一看,窦女已经抱着孩子僵死了。
窦女凄惨在王家大门前哭泣时,胡泗其实就在不远处,可他什么也没做,一直隐藏在暗处冷眼旁观。
见窦女和孩子接连咽气,他才现身对着依然悲愤难咽的窦女问道:“想报仇吗?”
窦女自然没有半分犹豫:“想!”
窦翁因女儿的事深恨王家,安顿好女儿的尸首后就去了官府告状,可惜如今长山县的县太爷哪里会治王乐云的罪。
王乐云被无罪释放,略赔了几两银子给窦翁。
窦女见此更加愤怒,她在胡泗帮助下,跑去鸣山府王乐云未婚妻家,夜间入了这一家人的梦。
谢家人忽然在一夜齐齐梦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怀抱孩子狠狠咒骂道:“一定不能把女儿许给王乐云那个负心人,你们敢嫁,我就杀了她!”
谢家人醒来后都懵了,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派人去了长山县打听消息,王乐云和窦女的事自然被打听了出来。
谢家人二话不说,将亲事退掉了。
被退了亲事的王乐云消沉了一段时间,去百里外重新又说了一户姓曹的姑娘。
心情消沉的王乐云在街头散愁的时候,怀中忽然撞进来个娇俏美人,花容月貌,惹得人神魂颠倒。
王乐云拉着美人不放手,美人竟然也不反抗,直接跟着王乐云走了。
王乐云寻了家客栈,正想和美人亲近间,陡然发现美人的样貌有些像窦女,他心头陡然升起几分厌恶,一把将美人粗暴推开了。
等他再回头看美人时,竟然发现美人已经卧在床上僵死了,对着脸再一细看,这分明就是窦女!
王乐云被吓得惊声尖叫,跑回了家中。
有人将此事告诉了窦翁,窦翁挖开坟墓一看,女儿的尸体果然不见了。悲愤难平的窦翁再次将王乐云告上了官府,告他挖坟辱尸。
可惜,又一次无疾而终。
王家见窦女冤魂作怪,便将王乐云打发去了百里外的未来岳父家,一是和未婚妻培养培养感情,二是躲避窦女报复。
王乐云到了新未婚妻家,装的人模狗样,岳父一家都很满意,曹小姐偷偷看了一眼王乐云,也很满意。
过了几日,曹家的丫鬟拿着曹小姐的手信,邀请王乐云一起去街上赏月。
王乐云欣喜异常,立马应了,二人约在一家客栈中见面。
王乐云早早等在客栈中,见独自寻过来的曹小姐也还风流标致,心中有几分满意,便开始风度翩翩与曹小姐搭话。
而曹小姐许是害羞,低着头,手里玩弄着带子,就是不开口。
王乐云恍然间又觉得曹小姐的神态像窦女,心头厌恶升起的同时,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此时月亮东升,有清辉月光撒下人间,王乐云靠近曹小姐,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口中说些爱慕的话。
然而在握上曹小姐手的那一瞬间,王乐云感觉到了不对劲,曹小姐的手为何如此冰冷和僵硬,竟然完全不似活人的手!
福灵心至间,他陡然想到了窦女,立马连滚带爬离了眼前的“曹小姐”,心头已经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窦女居然追了他这么远!
“曹小姐”故意带着恶意对着王乐云一笑,王乐云哪里还顶得住,立马惶惶如丧家犬般奔出了客栈。
而客栈中多了一具衣衫不整无名女尸的事,第二日在城中传了个遍。曹家所在的三条街外有一个姚举人,他家女儿死去才埋葬了一天,夜里便被贼将尸体连着陪葬都盗走了。
姚家听到这件事后,就去了官府验证,一看果然是自家才死的女儿!
姚举人很是气愤,立马报官,官府没过多久就将王乐云抓了出来,县太爷按盗墓贼的标准,判了王乐云斩首。
胡泗说到此处,一张狐狸脸上满是兴奋,“恩公,恩公,等那个王乐云被斩首了,到了城隍庙,你一定重重判他!”
张桢摸了摸狐狸脑袋,即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说道:“狐狸呀,你悠着点,千万别将自己搭进去了。”
不划算的。
胡泗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解道:“恩公,我难道做错了?”
张桢立马摇头,“没有,我只是担忧你有一日走岔了路,到时候可就没有后悔药了。”
“你与王乐云的事一报还一报,他负了窦女,窦女报复他被砍头,皆算是因果。胡泗,千万不要仗着自己的鬼差身份胡作非为!”
“我不会的!”哪怕是为了恩公他也不会的。
第68章
张桢又略劝了胡泗几句, 她知道,胡泗寻到机会,定然是要找害他最深的王兰和跛脚鬼差报仇的。
她也并不想拦着他, 自认有朝一日身处他的位置, 也并不会比公狐狸精豁达。
胡泗再三保证他会谨慎行事后,才依依不舍辞别了张桢,出门前他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恩公,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茫茫夜色中。
张桢接着回去给顾彦写回信,写着写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转眼五月将至,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
被蝗神祸害过的地方, 百姓逐渐显出饥饿之相, 曹州县吴翁化作行商,四处游走在曹州县及周围的几个县城里。
见到有饥民,他不但不忧反而满心欢喜, 心中盘算着如今正是他报仇的好时机, 将手中积攒的银子全部换成粮食藏在深山中,只等有民乱起,便要聚集一波人占山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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