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死状离奇,大有深意,她就像是一个警告,让宫内之人惴惴不安,更离奇的是,秋儿身为女官却违反宫规,和一个男子相爱。
那个人也许知道不一样的事情。
——年轻,未婚,品阶高,和女官偶有交往不会引起怀疑。
陈策完全符合条件。
“第一个来的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萝羽。”侍卫仔细回想着,“当时好像已经戌时末科了,卑职两人刚与人换班,因为半个时辰前尚寝局的人刚好把铜镜抬了过来,换班的人还特意和我们提醒了一下,所以卑职记得清楚。”
戌时一般都是入寝的时间。
沐钰儿脑海里闪过一个朦胧的念头,很快又问道:“她有说是为何来的吗?”
“说是陛下和殿下都休息了,特意回来休息。”侍卫说,随后又补充道,“因为当时下着大雨,她是独自一人撑伞提灯回来的,所以卑职觉得奇怪,才多问了一句。”
沐钰儿指尖的笔随意划了划:“不是说侍女都在东跨院休息吗?”
侍卫犹豫说道:“其他侍女确实都是在东跨院,但按理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按理都是在正殿附近休息的。”
“公主殿下昨日并未回来休息,侍女也是在这里休息?”沐钰儿反问。
侍卫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这,卑职就不知了。”
沐钰儿蹙眉。
按理此事不该怀疑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毕竟公主殿下也并非日日待在迎仙殿,公主的婢女也非畅通无阻,再者,此事若是牵扯到公主殿下的婢女,也就意味着要牵扯到千秋公主。
只是这么巧,陛下两次遇险,公主殿下都在
镜子又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抬过来。
她心思微动,芦苇笔在指尖打了一个转,若有所思问道:“萝羽可有入内?”
侍卫们摇头。
沐钰儿一惊:“没有入内?是回东跨院休息了?”
“也不是,萝羽刚和我们说完话,就看到莫白副统领来了,副统领神色匆匆,两人在游廊的拐角处说了几句话,萝羽就走了,看方向是朝着陛下寝殿去了。”
沐钰儿扬眉:“回去了?”
“看着方向有些像。”侍卫也不敢打包票,“这个偏殿是就在主殿的左边,是距离主殿最近的,往常都是公主殿下在这里休息的,常人都要去其他偏殿,若是从这个走廊往右走,按理是去主殿的。”
“公主殿下常来住吗?”沐钰儿冷不丁问道。
侍卫们摇了摇头:“不常来,但陛下寝殿一直为公主殿下留下一间配殿,一般都是在最近的偏殿。”
“萝羽是一直跟在公主殿下身边的吗?”
“这,卑职是两年前才分到这里的,之前不知,但这两年确实是这位婢女。”侍卫言辞颇为谨慎。
沐钰儿眉心紧皱:“之后回来过吗?”
“没有。”侍卫摇头。
沐钰儿看着萝羽的两次来访偏殿的时间,若是下毒之人是她,那昨夜没有机会,那便是今日下午那次。
——可下午那次都是人。
——镜子到底有何问题?
“那陈策和莫白,两位副统领为什么也来这边?又是何时来的?”她若有所思地想着这个问题,很快又开始询问起其他两个人。
“陈副统领是亥时三刻来的,宫中现在多了一支五十人的巡逻队,要求对整个宫殿所有未住人的宫殿都进行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每日都是一个副统领做领班,昨日是陈副统领。”
沐钰儿心中微动:“他入内了?”
侍卫们点头:“主殿无人居住,自然要入内检查。”
“这不是公主的寝殿吗?”沐钰儿不解问道,“这也能随便进去的吗?”
“按照规定无人的宫殿都要进去巡检。”侍卫被这么一问,开始惊疑不定,“昨夜殿内确实是没人的。”
沐钰儿扭头,眼睛滴溜溜地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摇头:“我不知此事,但等会可以问一下大统领。”
沐钰儿收回视线,继续问道:“在里面呆了多久,是独自一人进去的吗?你们都跟着进去了吗?又碰过铜镜吗?”
“是独自一人进去的,侍卫们都在门口等着,卑职们当时在站岗,不能随意离开,但陈统领进去时大门敞开,我们虽未进去,但也能听到里面动静,进去了大概……”侍卫想了想,谨慎说道,“反正不到一炷香。”
沐钰儿抬眸打量着整个宫殿,宫殿宽敞高挑,加上正中的堂厅,左右各有两个隔间,其中右边被层层帷幔轻纱挡着,外间立着一架八开纱织八仙过海的乌木屏风,这后面大概就是寝殿。
若是转一圈大概需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
“至于铜镜有没有碰过?”侍卫犹豫一会儿,“应该是碰过的,卑职听到陈统领的脚步声停在窗边片刻,出来后还询问了我们铜镜的事情,再后来就走了。”
沐钰儿来了精神:“打开检查过?”
“应该打开检查过。”另一个侍卫为难说道,“昨夜确实听到有布料摩挲的声音。”
沐钰儿神色微动。
“检查了多久?”
两个侍卫四目相对:“很快吧,动静很小,一会就出来了。”
“问你们什么问题?”沐钰儿问。
“问有没有人动过铜镜?说怎么是歪的?”侍卫不安说道,“卑职确实没动过,想来是之前就没放正。”
“不可能,我们是放正的。”一直装死的尚寝局的人连忙出声反驳着。
侍卫不服气说道:“那我们更没动过,我们不会私自去殿下的殿内。”
“反正我们是整整齐齐贴墙放的。”尚寝局阴阳怪气说道,“我们的人轻手轻脚,可不会出错。”
侍卫立刻露出怒气。
唐不言抬眸,冷眼扫过两人。
两人被冰冷的目光一刺,立刻吓得不敢说话。
“铜镜歪了?”沐钰儿惊讶,“怎么歪的?”
侍卫摇头:“说是没放好,位置有点斜,还说上面有水,叫我们把门窗关紧,把镜面和背面的水都擦干,免得镜子坏了。”
另一个侍卫嘟囔着:“铜镜靠近我们这边,我们这边屋檐这么宽,水怎么进得来,一定是一开始就没擦干净,也没摆正。”
“冤枉啊,我们可是经过层层检查才出来的。”尚寝局不甘示弱,也跟着喊冤。
沐钰儿抬头看了看,宫殿屋檐确实一直很宽,除非狂风暴雨,不然雨水很难进来。
——不对,镜子背面靠墙,雨水怎么会沾到镜面,所以镜子是一开始就有问题?
沐钰儿心知宫中一言一行都要求格外整齐规矩,便是东西放没放整齐也要掰扯半天,自然也不会随便把这锅揽过去。
她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好换个话题问道。
“那莫白又是为什么来?”
“莫白统领是寅时,也就是我们准备交换班的时候来的。”侍卫说道,“抬入陛下寝殿的东西,按例都是要检查的,所以莫统领是来检查铜镜的,因为要检查的很仔细,所以是带着侍卫一起进去检查的。”
沐钰儿扬眉:“怎么个仔细法?”
“就是拆分检查,有人检查柜子,有人检查支柱,有人检查镜子表面,有人检查镜子后背。”侍卫解释道,“要全都敲打一边,检查有没有藏有东西,或者表面有没有打磨干净。”
沐钰儿似懂非懂的点头。
“何人检查哪里,如何检查,你还记得吗?”一侧的唐不言缓缓开口询问。
侍卫想了想:“卑职检查的是四个抽屉,拉开看了看,又摸了一把,确定没有异物就关上了。”
“卑职检查的两大两小的柱子。”另外一个侍卫说道,“敲了敲,看看是不是实心的,把头尾都看了一遍,避免携带上不洁之物。”
“莫统领好像检查的是镜子。”
“镜子?”沐钰儿抬眸,“如何检查?”
“就看了一眼,又敲了敲,因为镜子表面是不能碰的,会留下手指印,所以我们只是看了看,莫白统领谨慎,摸了摸后背,还敲了敲。”
“只是敲了敲?”沐钰儿强调问道。
侍卫不解:“对啊,那个镜子框架颇大,不好拆开看,敲一下检查一下镜子有没有粘牢。”
“当夜你们站岗可有发现异样?”沐钰儿最后问。
两人摇头。
“昨夜平安无事,这里靠近陛下的正殿,只有每半个时辰巡逻的千牛卫会进过,其余时间都是无人走动的。”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少卿有什么要问的?”
唐不言抬眸看着两个侍卫:“两个统领平日里性格如何?和女官们的关系如何?”
侍卫们踟蹰,小声说道:“两位统领性格很好,待我们也不严,因为陈统领未婚,宫中不少女官都和他来往颇多,莫统领因为有宫外的未婚妻,今年便会成亲,所以一直很洁身自好,也就和春儿、秋儿女官会说几句话,但若是说有特别好的,那是没有的。”
“大概和秋儿女官好一些吧。”另一个侍卫小声说道,“莫统领的未婚妻不是说和秋儿是同乡嘛。”
“莫白的未婚妻和秋儿是同乡!”沐钰儿惊讶问道。
两人点头:“也是年前知道的,之前年节时陛下赏赐几位统领点心,是秋儿女官送去的,两人聊了会儿天,后来一通气才知道的,之后两人走的也算比较近。
“对了,上个月十五那日,陛下犒劳千牛卫,大家都嫌热,当日的糕点和冷饮还是秋儿女官亲自送到天枢的,不过內宫的三位女官,也就秋儿女官脾气最好,和几个统领关系都很好。”
“秋儿是哪里人?”沐钰儿问。
“听说原籍是扬州人。”
“那莫白呢?”
“莫统领是孤儿,被洛阳城外的一对老夫妻收养,如今安置在仁和坊。”
沐钰儿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一会儿才响起那个被猫咬死的人也住在仁和坊。
“我听说秋儿女官的家人特赦回洛阳了,你们知道住在哪里吗?”沐钰儿问。
两人摇头:“这个就不知呢。”
沐钰儿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再一次扭头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摇了摇头。
“那行了。”沐钰儿皱了皱鼻子,“你们都可以走了。”
屋内几人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外面瓢泼而下的大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整个院子完全被水雾蒙住,似乎能看到潮湿的水汽在空气中翻滚。
沐钰儿见人都走了,开始认认真真的检查整个正殿,正殿极大,屋内窗户只有六扇,除去正中正殿和内间寝殿,其余隔间各有左右两扇。
窗户为了确保光亮,开得极大,套用的是可以开合的直棂窗,里面是一条条木榄微臣,形如栅栏,最外面盖了一层木盖,用悬挂在一侧的支架,轻轻推开,就能把窗户挑开。
这样的门窗不似槛窗,可以内外直接推开,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出不去。
沐钰儿虽是这般想着,但还是把剩下几个窗户都看了一遍,直到走到其中一扇窗面前,随意置起外面的盖子,目光一凝。
昨夜大雨,外面格外泥泞,宫殿两侧略有避雨的高阶,不算宽,甚至颇为高,但此刻,那里留着半个泥脚印。
——有人昨夜趴在窗边,悄悄掀开盖子,往里看过。
——他在看什么?
她倏地转身,果不其然,她背后应该就是原本放置镜子的地方。
唐不言踱步过来:“怎么了?”
沐钰儿指了指外面:“圆头牛皮靴,脚型略大,是一个男子的脚,宫中大概只有千牛卫是这种鞋子。”
唐不言脸色凝重。
“这个直棂窗用的是“一码三箭”的样式,以三根横棂条为一组,与直棂条相交,横竖棂条又长又细,留下的空余位置也不大,人也进不来,站在这里有何用?”
沐钰儿想起刚才关于镜子到底有没有淋雨,有没有摆正的问题,心中微动。
镜面淋了雨,一定是正对风雨,若是镜子昨夜移动过这里?
她仔细想着,仔细看着地面,可地面却出人意料的干净,只在窗户下有一点雨水的痕迹!
这里昨天被人开过!
“这窗户怎么没蒙纱布。”沐钰儿立刻问道。
守门的侍卫听到声音,紧张说道:“公主殿下打算蒙轻容纱,尚寝局本打算今日来做纱窗,但现在下了这么大雨,应该是来不了了。”
沐钰儿若有所思,目光在窗户和原本放置镜子的地方扫过好几眼。
“他到底站在这里做了什么?”她喃喃自语,“任由进来,这点位置,这个大小,也做不了什么啊。”
这里大概有十多步的距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沐钰儿想不明白,便溜达到已经破碎的镜子面前,绕着它打转。
这个梳妆台并不大,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凸显镜子,是以柜子桌子只以精致为主,雕花花纹各个突出枝丫,并不实用。
“司直觉得毒下在镜子上?”唐不言笼着袖子,也跟着走了过来反问道,“可以不可以隔着窗户下毒。”
沐钰儿比划了一下两者的距离:“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应该只能下在镜子表面,可这个表面很干净,别说毒药了,连灰尘都没有。”
“会不会是涂在框架上?”唐不言蹲下.身来,显示伸手碰了碰镜子的边框,雕花纹路张扬尖锐,随后又伸手摸了把铜镜,光滑的镜面上立刻留下一道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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