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呢,若是他打算吓你,肯定弯腰,洛水一代的柳树上都有烛灯挂着,总该有影子吧?”沐钰儿循循善诱。
李四眉心紧皱:“好像确实有,对了,即使因为他一直晃来晃去,我觉得烦,这才睁开眼去看的,咦,不对啊,睁开眼,我不是睡了吗?”
沐钰儿心中一冽。
“到底是不是做梦啊。”
“感觉好真实啊。”
李四察觉出不对劲,整个人都在发抖。
“带下去吧。”唐不言出声把人打发走。
“青天大老爷,两位贵人明鉴啊,小人没人杀.人啊。”李四一边害怕,一边想起正事,哀嚎连连。
北阙的衙司瞪眼:“真不是你杀的,司直自然查的清楚,再敢乱叫就板子伺候,还不随我下去。”
李四心神疲惫,在有鬼和杀人中惊惧万分,脚步沉重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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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说有关于草药的线索,便是这个鬼吗?”唐不言问道。
沐钰儿点头,随后把那对老夫妻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所以这个大概率真的有一个鬼。”唐不言沉吟片刻后说道,“装神弄鬼。”
“对!”沐钰儿用力点头,“先去把尸体验了,我晚上准备去洛水里抓鬼。”
唐不言抬眸看她:“你当真不怕?”
沐钰儿皱了皱鼻子:“我还没见过鬼呢,若是真的鬼,那我就把他抓起来仔细研究一下。”
她话锋一顿,砸吧了一下。
“而且不是说像海蜇嘛。”她眼睛亮晶晶的,“嫩海蜇用甜酒浸一天一日,味道香甜又带着咸鲜味,一定很好吃。”
“对了海蜇皮切成丝,用酒醋拌一下!最是下酒了。”
唐不言看着她,嘴角不经意勾起:“可那个是人。”
沐钰儿眼睛顿时黯淡了,长长哦了一声:“那是不能吃的,不过我就是想想,现在海蜇可贵了,我还吃不起。”
“走吧。”唐不言垂眸说道。
沐钰儿拎着木盒往后院走去:“把案子办好了,陛下会给我发钱吗?”
“若是办得好,自然有。”唐不言跟在身后,慢悠悠说着。
沐钰儿信心满满握拳。
二进西侧院,陈菲菲正坐在躺椅上慢悠悠地吹风晒太阳。
“来活了。”沐钰儿站在门口喊道。
陈菲菲睁眼:“咱北阙的生意开了春之后确实可以啊,都不带停的。”
沐钰儿咧嘴笑:“快看看这个脑袋是不是那个男尸的。”
陈菲菲一听,一跃而起。
“那个鲁寂的脑袋找到了?”
“不是鲁寂的。”沐钰儿把木盒递过去,“鲁寂的尸体等会送过来。”
陈菲菲一惊:“里面的尸体不是鲁寂?”
“不是。”沐钰儿摇头,“你合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个人的。”
陈菲菲来了兴趣,连忙穿上衣服,带上手套,捧着木盒往屋内走去。
天气逐渐有些转热,但停尸的那个屋子却格外冷,站进去甚至会有些寒意。
唐不言抬眸扫了一眼。
沐钰儿得意说道:“这个屋子你看着是不是挺小的。”
唐不言颔首。
“屋内有夹层。”
沐钰儿语塞,睨了他一眼:“你怎么又知道了。”
“唐家的暖阁就是这般设计,牺牲一定的空间,在内部防止铁管道,这样便可以输送热气,但一般冷热不能通用,洛阳冬日更寒,便统一设置了成暖阁,但阿姐怕热,她的小院便是放置冷气的。”
沐钰儿惊讶:“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个聪明脑袋才能想出来呢。”
“才不是,你不是问张叔的嘛。”陈菲菲戳破她的牛皮,嘲笑道,“张叔说许多富贵人家都是这样取暖的,你才改成这样的。”
沐钰儿皱了皱鼻子:“那也是我想的,不然你现在这里已经臭死,热死了。”
“是是是,小钰儿最聪明了,快帮我把箱子里的勺子拿出来。”
沐钰儿加快穿好衣服,从角落里拎出箱子:“要小一点的嘛?”
“嗯。”
陈菲菲捏着那个只剩下半边的脑袋的嘴巴:“嘴里好像有东西。”
沐钰儿立马凑过来:“好臭。”
“把那个苏和香丸含一颗到嘴里,别中毒了。”陈菲菲随口说道,“这脑袋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幸好没多少肉了,若是寻常尸体,只怕要肿胀泡发到不成人形了。”
沐钰儿摸出为数不多的药丸,犹豫一会儿,递给走过来的唐不言:“你吃。”
唐不言摇头:“你吃吧。”
“你吃你吃。”沐钰儿把药瓶塞进他手里,“这脑袋怎么也泡了四五天了,味道很大,别把你熏倒了。”
唐不言摇头:“你们为何不吃?”
“因为东西不多了啊,大少爷,别墨迹了,我这里还要小钰儿帮我填表格呢。”陈菲菲不悦催道。
沐钰儿拎着笔纸,站到陈菲菲身侧,瓮声瓮气说道:“你说吧。”
“死者,男,牙齿磨损得厉害,大部分齿尖被磨平,四到五个牙齿表面都有黑点,且连成片,所以年纪大概在三十八岁到四十四岁。”
陈菲菲捏开嘴巴,仔细打量着:“眼膜底充血,口鼻中中有泡沫,还有淤泥,这是什么?”
她用镊子抽出一根已经发烂乌黑长条。
“咦,这个,这个是不是柳叶。”她放在一侧的盘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那条隐约能看出形状的树叶。
“洛水边的柳叶都很长,而且很坚韧,这根柳叶看表面没有细丝,有点像被割断的,难道洛水下面有很多柳叶条?”
“所以是生前溺死的嘛?”沐钰儿问。
“是,喉舌下有淡红色泡沫,说明被水呛道后伤了肺部和喉咙。”
“脸上完好皮肤已经膨胀变白。”陈菲菲伸手暗了暗已经完全看不出模样的脸颊,“一般人体开始腐烂都是从头部开始,这个头部已经双目怒瞪、口唇外翻、肥头大耳,入水时间至少三到四天,和这具男尸死亡时间相似。”
“所以这才是脑袋浮上来的原因吗?”沐钰儿问。
“当然还有洛水暴涨的一个问题。”陈菲菲解释道,“洛水地下暗流丰富,一旦暴涨,地下就会翻滚,这个脑袋上不少淤泥,应该是一开始沉底了,现在被水推上来了。”
“这个模样可以画出来吗?”沐钰儿问。
“只能画出头骨和大概的模样。”陈菲菲解释道,“人的骨头是不变的,肌肉纹理时候顺着骨头长的,但生活中一个人爱吃咸口的,整个头脸势必会肿大,若是爱吃肉,颧骨两侧就会多肉。”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鲁寂,那他到底是谁?”
“鲁寂的面容是完好的,可以作出他的头骨吗?”他问陈菲菲。
陈菲菲点头:“自然可以,这样的话,反而更准确。”
唐不言颔首:“这个人的眉宇有点像鲁寂,司直觉得吗?”
沐钰儿点头:“确实有一点像。”
“那若是算上这个人,我们目前已经只有有三个人很像鲁寂了。”
沐钰儿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说道:“那个一开始被我们误认是鲁寂的赌徒。”
“正是。”唐不言颔首,“虽说鲁寂面容并不出众,天下相似之人未必没有,可一下子在洛阳出现三个,难道不奇怪吗?”
“这个人到底是为何死的?”唐不言眉眼半阖,微亮的日光落在他冷淡的眉眼上,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是意外,还是因为鲁寂?”
沐钰儿沉默。
“罢了,等鲁寂的验尸结果出来。”唐不言沉吟片刻。
“所以鲁寂还是死了?”陈菲菲见缝插针地说道,“那为何鲁夫人冒人这具尸体。”
“鲁夫人是凭借腰间的红色胎记认人,你记得看看鲁寂身上到底有没有胎记。”沐钰儿说道。
就在三人说话间,张一的大声嚷嚷声自拱门处传来。
“好多虫啊,你走快些啊。”
张一惊慌失措的声音。
“别叫了,要进嘴里了。”
瑾微闷闷的声音响起。
只见两人抬着一个布担,一人抬头一人抬尾快步朝着西苑走来,身侧一直有苍蝇徘徊。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沐钰儿不解问道。
张一晦气说道:“别说了,瑾微也太不靠谱了。”
瑾微不服:“我是为了你们好,那些都是东宫的人,他们一旦进入北阙,你们明天就要关门大吉了。”
沐钰儿扭头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颔首。
“东宫不能和朝臣交往过密,更何况是北阙,之前春儿女官说洛阳命案都由北阙负责,所以我直接让太子把尸体送出来了,让你的人亲自去接,光明正大,反而令陛下挑不出错来。”
沐钰儿笑:“我就说能想这么远,也就是少卿了。”
张一和瑾微很快就把尸体放在另一台铺着白布的长桌上。
陈菲菲看了那一眼苍白的,高度腐烂的尸体,呵了一声:“这么多虫子啊,死了至少也有十天了。”
那尸体堪称惨不忍睹,皮肉带着黏哒哒的滑腻感,大量蛆虫因为取食,在尸体上留下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孔洞,伤口处的骨骼外露,但偏偏他的脸上不知为何,竟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虫卵爬过的痕迹,毫无血色的惨败发青的面容上一双血眼直勾勾地看着众人,阴森狰狞。
张一一放下架子就在外面吐得昏天黑地,就连瑾微疾步出去,在水槽下一直洗手,但唐不言眉心紧皱,却没有退出屋内
沐钰儿小心觑了一眼唐不言,靠了过去:“少卿要先出去嘛。”
唐不言沉默摇头。
“不如你先去把解剖单子签了吧,菲菲肯定要开膛的。”沐钰儿说道。
“不必。”唐不言垂眸看她,解释道,“在扬州时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尸体。”
沐钰儿眨眼:“行吧,那你远一点,这味实在不好闻。”
一侧陈菲菲已经利索地把死者衣服脱了干净,也点了苍术和皂角去臭,随后敲了敲桌子:“办公时间,禁止说悄悄话。”
沐钰儿脚步一顿,随后凑了回去,笑眯眯说道:“开始吧。”
“张一呢?”陈菲菲高喊,“打清水来。”
张一在门外虚弱应了一声,没一会就前前后后断了三盆水来,全程闭着眼送上来的,还有一次差点撞到唐不言身上。
“右边。”唐不言的声音冷淡在耳边响起,这才悄悄睁开一只眼,吓得连忙往右边走了。
“你这个胆子。”陈菲菲恨铁不成钢:“没出息。”
张一憋着嘴,又缩回门口装死了。
陈菲菲把爬蛆虫的衣服单独小心放置在一处,这才用抹布把尸体表面残留的蛆虫简单擦拭干净,露出青白死白的尸体表面。
“一件浅绿色官袍,一个素色手帕,一双黑底圆头鞋子,一个靛青色钱袋子。”陈菲菲扫了一眼爬满蛆虫的衣服,淡淡说道。
唐不言抬眸,扫了一眼。
“死者男,身高五尺半上下,体重大约一百二十斤,身体表面有四处伤口,身上无任何标记。”
陈菲菲开始检查尸体。
她话锋一顿:“腰间没有花纹,和鲁夫人之前来认鲁寂时说的是有错误的。”
唐不言眉心紧皱。
“袁沉敏撒谎了。”沐钰儿嘴里含着一片生姜,被她从左边顶到右边,“她为何撒谎?”
陈菲菲用钳子打开鲁寂的嘴,向上扬起,接着天光仔细看着:“牙齿牙尖磨损,牙齿表面有四个地方有黑点,形成片状,所以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到五十岁。”
“这人被放过血,伤口一寸半,深一寸,尸僵已退,大量失血后尸斑形成不明显,加上最近天色凉爽,还有此人瘦弱,这些条件加起来尸体也已经是指压褪色,说明人死的已经有段时间了。”
“少量尸斑具体集中在手臂、肩胛等处,舌头下垂,眼睛充血,喉咙有大量血沫,鼻腔有微血,嘴角有伤,牙齿上有血沫,这个人是在清醒状态下被倒吊放血的。”陈菲菲惊讶问道。
沐钰儿点头:“是被倒吊着放血死的。”
陈菲菲眉尖一动:“这个死法惩戒意味大过杀.人,有意思,还有这个三刀六洞,刀口宽一寸,贯穿伤,皆不是致命伤,心口下一寸,肝下半寸,脾下半寸,杀人者动作干净利索,伤口边缘整齐,此人对身体解构了解,三刀都避开了死穴,是个高手。”
沐钰儿拧眉,嘴里的生姜又在唇齿间打了一个滚。
“脚踝处一圈暗红,有尸斑形成,伤口破皮,形成摩擦伤,有过挣扎痕迹。”陈菲菲说,“人是还没死就被挂上去的,但挣扎的时间不长。”
陈菲菲用剪子挑了一只蛆虫,仔细看着:“已经是幼虫了,还有一些蚂蚁和甲虫,嗯,这是蛹,死了至少十五天了。”
唐不言蹙眉,神色严肃。
沐钰儿算了算时间,一惊:“那不是最晚死的时间都是初四了?”
“对。”陈菲菲点头,目光落在右手腕那个深可入骨的伤口上,拨开敷在表面的蠕动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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