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咳咳。” “无双?”龚拓无可奈何,是能用手去帮她顺背。 果然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她不喜欢苦。也不知道那些年里,避子汤她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咽下去的。 无双拍着自己的胸口,终于顺上气来,眼角泪汪汪的。 “我第一次吃的时候,直接吐了出来。”龚拓笑笑,冷淡的脸庞变得柔和,“你能咽下去,真是了不得。” “真是药?”无双捂着嘴,现在还残留着味道。还有,他这话是在赞扬她? 龚拓拿了一根送进自己嘴里,嚼了嚼,紧皱眉头咽了下去:“是真的,边城风沙大,我刚去的时候,常被呛到,有一回在荒野,一个老兵教给我的。” 无双又从他手里拿了一根,长睫半垂:“你早上出去,是为了挖这个?” 外面太阳还未出来,他定然是早早就出去了,莫不是被她咳的一宿没睡? “说来你运气好,这岛子上居然有这种草。”龚拓没正面回她,“别怕苦,都吃下。” 是好意,无双能感受得到,便就忍着将草药一次次吃下。最后一根咽下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舌头要苦断了。 想跑去江边漱漱口,才要爬起,龚拓攥住了她的手臂。 她看他走到火堆的旁,用一根木棍扒拉开火炭,随后从里面挖出几个野芋头。 “吃这个。”龚拓拿起一个,好像感觉不到烫 ,好看的手指剥着芋头皮。 很快,一个野芋头剥干净,他送到了无双面前,热气腾腾。见她不动,干脆拉着她的手,放进她手里。 无双嘴里又苦又涩,身上又冷,双手捧着芋头咬了一口。甜面软香,热乎乎的唅在嘴里,浑身都觉得暖了。 边吃着,她瞅见龚拓脚边的兵符,刚才他还用这个碾草药。 “外面有路吗?”无双问,要是有路就证明岛上有人,他们也有机会离开这里。 龚拓视线落在无双的嘴角,那里沾着一点芋头渣,闻言收回目光:“看地上是有些走动过的迹象。” 无双一直待在洞里,如今只能通过不大的洞口往外看,是一片茫茫的水面。看样子应当是进了乌莲湖,那么大哥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来找。 一想到凌子良,无双心中一叹,也不知道人现在上了船没有?有些事情越是不说,心里就会越担心。 吃完东西,两人从洞里出来。 就如龚拓所说,这里是一处岛子。湖面上或远或近的,还有三四个岛子,都很小。 无双用帕子将头发束起,在脖颈旁打了个结,黑油油的发辫顺着肩头打落胸前。 晨光柔和着她的脸,每一次轻动,百馥香便被带出来。 两人爬到高处,湖面上根本没有船。 “我记得昨日不是这里。”无双道,碰上水匪的时候,是在石山口,这里根本看不到。 龚拓往前,站在凸出的石头上:“被暗流卷过来的。” 无双不语,他把她从水里救出来,应当费了很大劲儿罢?都说即将溺死的人最是难救,会紧紧抓着施救人,往往施救人最后也被耗光力气…… 再看这个岛子,也是一片荒芜。她试图找刚才自己吃的那种草药,发现根本看不出。正月里,草木在凋零中,要想辨认实属不易,大概只能蹲在草丛中一棵棵的辨认。 还有那野芋头,也是很艰难才寻到的吧? 无双下意识往龚拓背在身后的手看了眼,手背上起了一层红色疙瘩。生的野芋头有毒性,皮肤沾上了,应当很痒。 “去那边看看?”龚拓回身,正好对上无双看他的眼睛。 眼中情绪还未来得及收回去,被他抓到一些。她始终还是那个心软的无双,会在意别人,哪怕是他这个自以为是的。 无双点头,随后自己先转身,选了块平坦的地方走。很快,身边就跟上了男子的身影,走在她前面一个身位,试探前路。 重新走到水边,他们决定这样顺着往下走。岛,若是有人的话,那定然是居住水边。 龚拓站在一片卵石滩前,回头对安静跟着无双说道:“昨日,咱俩就是这里上来的。” “这里?”无双过去,她只知道后来自己沉到水里,再后面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走得有些累,干脆找了块石头坐下。 龚拓则站在水边,看着水面上的另外两个岛屿,在想着什么。回过头来,就看见无双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隐约的听着像是在叫魂儿。 无双见人看他,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管用吗?”龚拓问,走过来在她对面蹲下,那身衣裳也已不成样子。 昔日他总是穿着讲究,哪怕是腰封上的一件配饰,也要弄得恰到好处。如今头发乱了,衣裳脏了,俊脸上带着几道划痕。 “叫魂儿。”他补充着。 无双点头,微风扫着她额前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以前受了惊,叫一叫身体就会舒服,不然人会越来越虚。” 她觉得是管用的,小时候受惊,母亲帮她叫魂儿,后来逃难,兄姐帮她叫魂儿。再后来,只能自己给自己叫了。 龚拓看着她,随后手伸进湖水里,薄唇微动:“无双回来罢,无双回来罢……” 他轻着声音呼唤,手浸在水里,像是要拉住谁的手一样。 无双微愣,随后看见他的手落上她的额间,感受到一点冰凉,抬眼看他。 龚拓看进她眼中,嘴角勾出一个笑:“无双回来了。” 他在帮她叫魂儿,她知道他不信神灵鬼魅的。 “现在没事了。”龚拓收回手,看了眼湿漉漉的手,亦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其实他小时候身体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弱,也曾受过惊吓,那时母亲也为他叫过魂儿…… 母亲?眸中一抹自嘲,随即将手别去身后。 “我送你回去,我自己去岛那边找路。”龚拓站起来,望去远处。 整个岛就是一座山,他们身处在南侧。若有人居住,自然是朝阳方向,岛的北面有人的可能性很小。 无双站起,摇摇头:“我能走。” 说完,她自己先走出去,可能太急,踩上一个滑溜溜的石头,身子一歪。 一只手臂及时托住她,手肘落在他的掌中。 “谢世子。”无双站稳,对人道谢。 龚拓步伐放慢,配合无双的小步子:“都落到这田地了,你还叫我世子?一会儿要是碰见有人,你也这么喊?” “那叫你公子?”无双想想也觉得不合适。 碰到村民自然没什么,要是碰到水匪呢?一个世子,很可能龚拓就成为一个肉票,管他在外面通天的本事,在乌莲湖根本没办法施展。 这么一想,公子似乎也不合适。 “和以前一样,”龚拓侧着脸看他,落下的乱发,可丝毫没影响他的一张脸,“叫阿郎。” 无双垂首看着前面,轻声开口:“不合适。” 阿郎这个称呼,总是连扯着以前,怎么可能叫得出口? “这样啊,”龚拓似乎也为难起来,想了想,“那只能叫阿拓了。” 阿拓? 无双心口攸地一惊,不禁往人看了眼,以为他是无聊说笑,可是脸上明明认真。 龚拓转身继续往前,余光中后头的女子站着不动,他笑了声,唇角印着好看的弧度。 往北面走,地势越来越高,乱石杂草的,稍有不慎就会绊倒。 无双一声不吭,走这种路有时候需要巧力,逃过难的她自然知道,所以完全跟得上龚拓的脚步。有时抬头,她会看见他眼中的赞赏。 上到一处高点,无双往下看了眼:“咦,那边有……” 话还没出口,她就被龚拓捂了嘴,然后后背被带着撞到他身上,后脑碰上他的胸膛。 “别说话。”龚拓在无双耳边小声道,随后带着她一转,看去下面。 作者有话说: 兵符:拿我碾药,你礼貌吗?骂骂咧咧……
第49章 无双随着龚拓的力道, 跟着他蹲去草丛中,耳边钻进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方才只看到了水边的一间小屋,现在才真正看清, 山下的是一座矿石场。叮当声,是那些矿工的斧锤声。 再仔细看, 这好像并不是采石矿场。谁会在一座荒岛上采石头?况且那些更像是碎石。而除了矿工, 四下站着不少监工,人人五大三粗,手里攥着长刀。 龚拓这时把手从无双嘴上松开,眉间拧着。 无双别扭的往旁边移着,手推开了龚拓放在她腰间的手。他倒是熟悉,随便一扣都能碰到她的软肉。 “我没注意。”龚拓咳了声,随后把手撤回去, 指尖不禁捻了两下。 无双蹲的更低,完全的藏进草丛中, 和下面矿场只有十几丈远,说话声都听得清楚。 有个矿工晕倒, 被看守直接拖走, 扔进了湖里,那人来不及挣扎两下就沉了下去。 “黑矿?”无双问, 这种事听说过。 矿产,金银铜铁宝石, 皆是归属于朝廷,每一个矿都有记录, 有专门的官员打理。乌莲湖是乌莲寨的地盘, 那这矿定然不是朝廷的。再看对矿工的态度, 更能验证这一点。 龚拓点头:“应该是, 还不止。” 对于朝廷的一些事,他显然更清楚,只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这些劳作的矿工应当是被抓进来的,”他继续道,然后眼睛观察着每一处,“进来了,便就再也出不去,只能劳作到死。” 龚拓看了一圈,这里并没有船。 再待下去容易被人发现,两人悄悄从坡上下来。 见到刚才那幕,无双不禁想起凌子良。这个石矿,他知不是道?还是他有参与? 半日多时间,他们确定了这个岛子的情况,想离开很难。没有船先不说,那边矿场的人还随时会发现他俩。 回到山洞后,无双身上开始发疼,这种感觉她熟悉,是风寒初发的症状。昨日落水,现在寒气发作了。 龚拓重新生了火,提前把野芋头埋在土里:“你觉得为什么矿场那边没有船?” “船?”无双想了想,“怕人跑出去罢。” 龚拓点头:“采矿必然要往外运,其实还是会有船来。” 无双也这么想,伤寒让眼睛开始无力,身子往草堆里缩进去。 “你怎么了?”龚拓发现无双脸颊发红,并不正常,随即扔下树枝,走过去。 他伸手探上她的额头,试到一股滚烫。她身子畏寒,很容易就会发热,一场落水难免的。在这里生病,那可是麻烦事。 无双头一歪,躲开他的手,随后往洞壁上一靠:“我睡一下就会好。” 龚拓薄唇抿紧,手攥起垂在身侧:“你等我,我去给你找药。” 这个洞里阴凉,她甚至喝不上一口热水,再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厉害。 “找药?”无双看他,干燥的嘴唇动了动,“你要做什么?” 这岛上哪会有什么药?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龚拓开口:“去矿场,那里一定有。” 不仅会有伤寒药,还有食物和被子,他要去给她拿来。运气好,他说不定还会找到一条船,带她离开。 “不能去。”无双脱口而出。 他们根本不了解那里的情况,都知道是黑矿,他还往里进?就算他艺高人胆大,就没想过有个意外? 龚拓因为这句阻止,心中某处软了下:“无双你听我说,这个山洞并不安全,随时可能被人发现。” 他坐在她身边,耐心的说着。 无双摇头,脸颊绷着。不管过去她与他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进虎穴,还是去为她寻药。可她也知道龚拓说得对,这里只是暂时的安全,凌子良现在还不知出没出观州,要找来不知道何时。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条船,然后离开这儿。”龚拓继续道,摆开面前的事实,“这里没有吃的,天冷人扛不住的。” “那些不是好人,”无双嗓子发涩,“若是发现了……” 龚拓笑笑,很想伸手摸摸女子的发顶,抱着给她温暖:“比这更凶险的我都碰到过,没什么好怕。” 任何时候,他身上总是带着坚定的自信,似乎任何困境都会在他手里解决。这是作为将领必须有的气质。 “可那时你有手下。”无双接话,现在他孤身一人,所谓独虎难敌群狼。 “所以啊,”龚拓看她,眼中染着温暖,“他们知道我没回去,会摸过来的,我心里有数。” 无双狐疑看他,眼角的清凌下藏着妩媚:“怎么做?” “信弹,”龚拓说着,“等差不多时候,我发一枚信弹,他们会循着找过来。” 见她不语,他松了口气:“行,不去了,等明日再看。” 无双点头,明日说不定就会有人寻过来。总好过跑去矿场冒险。 。 江北城。 吴勤往日的闲适不见,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急得搓手。 一旁阿庆被晃得头晕:“吴大人,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我家世子都不见两日了。” “我不急吗?”吴勤双手一摊,下巴上的山羊胡一抖,“这不是一直再找吗。” 接着长叹一口气,仰脸看着顶棚:“龚大人啊,你就赶紧回来罢,出点什么事儿,皇上还不摘了我的脑袋?” 都知道他和龚拓南下,身为文官的他为主,处理江堤一系列事,龚拓为武职从旁协助。可是他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头明明白白,他就是个摆出来的脸面,有些走动的场合他去一去,周旋一番,实际上所有大事是龚拓为主。 明白点来说,他吴勤就是为龚拓遮挡的幌子。要是这位皇上栽培的龚大人出了事,那他恐怕也得跟着陪葬。 一时心有戚戚然,嘴里吟着两句悲伤诗词。 “吴大人,现在你还有心思念诗?”阿庆简直头疼死。 之前总觉得自己那个主子冷冰冰的,心思深不可测,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可如今跟了吴勤两日,才发现还不如跟着龚拓,最起码主子做事干脆有把握,这位吴大人,真没什么好说的。 “有了,”吴勤双手一拍,脑袋轻晃着,“龚大人既然在乌莲湖,说不定已经进了乌莲寨。” 阿庆暗道一句废话,面上作出惊讶:“大人英明。” 一句马屁很是管用,吴勤捋捋胡子,四平八稳往前迈了一步:“如此,咱们以货商的名义联系上乌莲寨。” “然后呢?”阿庆追问。 “买路财听过没?”吴勤扫一眼阿庆,随后道,“不管水上陆上,经过乌莲寨的范围,一些商人会提前准备财务送上,届时自己货物经过时,乌莲寨便不会动手。这就是买路财。” “哦,”阿庆恍然大悟,“大人高明,那派谁去?” “派谁?”吴勤又犯了难,他一个没有实权的摆设,能支使动谁? 郁清,让人一看就是的冷硬的军人,不行;阿庆,油嘴滑舌的没有商贾的精明…… “吴大人,阿庆看您最合适。”阿庆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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