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勤脸色一沉,双手往身后背去,脊梁一挺:“胡闹,我堂堂五品中侍大夫,去了乌莲寨,谁在外面主持大局。” “大人英明人物,定然会将事情安排妥帖,”阿庆适时地拍拍马屁,“要不,我家世子也不会将事情都交与你,自己扮成个百姓就去了乌莲湖。” 这话也明白的说出,他主子可是京城都尉,正三品大员呢。 吴勤心中叫苦,想了想自己有今天,也是沾了龚拓的功劳。现在人不见了,还是得尽快找到才行。 毕竟,这桩大案不是他区区一个五品大夫能搬得动的。 。 夜幕降临,整座岛子安静下来。 龚拓不知从哪里找了旧水坛,去水边洗刷干净,架在火上烧水,后面用蚌壳盛水端到无双面前。 无双身上发冷,接过水来,低头一点点的喝着。身体进了暖流,有了些舒服。 “我帮你按按穴位,会舒服些。”龚拓试探问着,知道现在无双排斥他的亲近,从眼神中能清楚看出。 无双捧着蚌壳,听到穴位两字下意识双肩一缩,那是抗拒的反应。 龚拓看见了,心中苦笑。她的排斥是他一手造成的,大概她是想到以前在伯府的时候,他捏着她的穴位,放空了她的力气,然后软倒在自己身上。 原来,他以前这么混账吗?只顾着自己喜好,从未顾忌到她。 “在这里。”他抬手指着自己肩后的位置,算是解释,“以前我教过你。” 无双松了神经,她是学过的,用来给他捏拿解乏。她是用了力气的,可他总笑她没吃饱,后面也就是把自己一双手拿着玩儿。 她摇摇头:“不用。” 龚拓坐了回去,拿木棍挑着火堆:“不舒服早些睡吧。” 无双嗯了声,身体很不适,便躺回草堆上阖了眼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龚拓唤了她一声。她想回应,可是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下一瞬,脚步声到了她身后,随后一件衣衫为她搭在身上。她试到他的手指探着她的额头,他的呼吸落下,拂动了她的眼睫。 很快,他手收回去,随后起身从她身边离开,动作始终很轻。 无双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龚拓只留下烧红的火炭,随后走了出去,将事先准备的树枝遮住洞口,保持里面的色度。 做完这一切,他的人影就消失了。 无双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石洞。 他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狗子:不走,打死我都不走!
第50章 龚拓在石洞附近转了一圈, 并没有异动,岛上的风又冷又硬,吹着身上的单衣。 岛上没有大的野兽, 倒是不用担心进到洞里伤害到无双。 现在只有他和她,手里没有可供差遣的随从, 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他看着北方, 眼睛闪过冰冷,随后步伐不停,沿着白日的那条路走去。他要去矿场,不能等,人不吃药怎么能生挨过风寒?况且无双本来就畏寒,病只会越拖越严重。 深夜的矿场,没有了白日的热闹。 龚拓潜伏在山坡上, 耐心的等候观察,并不急躁。这是他多年军营生活造就的沉稳, 遇事并不盲目。 果然,他的等待是值得的, 下面有几个看守围着矿场巡视, 打头的人手里牵着一条恶犬。 在这个岛上,一条狗比人的威胁大。狗的鼻子灵敏, 说不定就会找到山洞。 想到这儿,龚拓有了想法。 等到那些看守走远, 他从坡上下来。进这种矿场,比当年迁入北越军营容易许多。 可不同的是, 军营中一般留有内应, 并且提前绘有地形图, 而这里可以说是走一步算一步。 龚拓经过矿场中央的时候, 转身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里面应该就是采矿石的地方。但是他现在不能进去查探,要找自己要的东西,随后赶紧回去。 唯一亮灯的地方是场边的一间屋子,里面是喝酒吆喝声。再后面,是一间较大的房子,没有一点儿光亮 他绕过屋子,摸进大房子。 突然,旁边走出一个人:“谁?” 来人的身形有些踉跄,提好衣服,看着几步外高大的身影。 龚拓脚步一顿,站在原地。 。 石洞。 无双再睡不着,守着这处山洞,心里一瞬的空荡。 如今的境遇像极了水神山时,明明危机的状况,偏得她身子就是不争气,染了风寒。她当时跟着兄姐,虽然不曾说出来,可她真的怕被丢下,一路上见过太多,丢掉孩子的、卖掉孩子的…… 所以,她的性子因此变了许多,小心谨慎。乃至于后来,她到了韩家,轻易察觉克氏对她的不喜,起先是想留着她将来给大儿子做媳妇,后来为了韩承业读书,还是把她卖了。 没有家,漂泊无根的人,终究没法掌握自己。 现在又只剩下她自己,每当外面有一点儿动静,她都会强打精神,有害怕也有期待。 最终还是没抗住风寒,身子滑进草堆里。 眼睛闭上,便是一些没完没了的乱起八糟的梦境。先是母亲拉着她跑,告诉她不会丢下她,后来人就找不见了;兄姐站在远处呼唤她,她哭着去追,最后也是一场空…… 她站在原地无处可去,孤零零的身影单薄。 忽然,好似有股温暖包裹上她的手,她惊喜而贪婪的抱住,再不松开,委屈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 “别丢下我……” 龚拓的手背润上泪滴,烫得手指一勾。他低头看,无双蜷着身子,双手紧攥着他的手,她的手心滚烫。 轻叹了口气,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将带回的毯子给无双搭在身上:“我怎么会丢下你?”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丢下谁? 他从身上取出一粒药丸,再次放到鼻前嗅了嗅,确认是伤寒药。是从那间大房里找出来的,他猜得没错,这处矿场背后有个主人,会时不时过来。 那房子是给主人准备的,里面东西齐全,还挺讲究。 药丸送到无双嘴边,可她好像知道是药,紧闭着嘴巴,像那次他去她房间,她也是如此。 又不能让她这么烧着,龚拓把药丸硬送进无双嘴里,指尖挑开她的齿关,然后试着她软软的小舌往外推,舌尖在他手指上抹上濡湿。 含含糊糊的,“苦,无双不吃……” 龚拓弯下腰,薄唇靠上她的耳边,哼了一声:“敢吐出来,舌头拔掉。” 很有用,她的骨子里还残留着对他的记忆,哪怕一句话,会下意识去照做。然后就是将药丸吃下。 “无双,”龚拓心里说不出的发闷,上次见她这样,他还是笑的,觉得可爱,可这次却是心疼,“你的顺从,其实是怕我?” 怎么会不是呢?他以前不去想罢了,总觉得房中这点儿小事儿不值当他费心思,左右两个人能得到快乐,身体彼此契合就行。 无双烧得浑身发软,后来身子被什么圈紧,整个人围绕在一片温暖中。她本能的循着过去,蜷缩着,脑袋蹭着找舒服的位置。 后面没有再做噩梦,身体渐渐舒缓,呼吸也通畅了起来。 醒来时,无双已经退了烧,发了一通汗,身子虚得很。 她试到了身上软软的绒毯,面前摆着干净的碗碟,还有一把小梳子。 蓦的,她撑着身子坐起,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一个声音,龚拓他没走。岛上只有一个地方有这些东西,矿场。 他昨夜趁她睡着离开,原是去了矿场,那么梦里被他逼着吃药也是真的。现在身体的轻快,和喉间残留的淡苦,证明了这一点儿。 正想着,龚拓从外面进来,抱着一些干柴,头发乱糟糟的,那件单袍也已脏得不成样子。是无双从来没有见过的龚拓,有些像槐花巷里,那些忙活起来不知道收拾自己的男人。 可是再看看自己,似乎也比他强不了多少,甚至更脏。连她自己都闻到身上的怪味儿,百馥香都压不住。 “还有一粒药,一会儿吃过东西,你服下。”龚拓走过去,掏出药丸,“你自己吃,就不会咬到我了。” 无双刚拿过药丸,闻言,往龚拓的手看了眼,果不然他食指上还留着牙印子。是昨晚他给她喂药,她抗拒时咬上的罢? “我不知道,”她说得小声,嗓音哑哑沙沙的,“对不起。” 龚拓晃晃手,在她面前蹲下:“我又没怪你。” 两人相隔一尺多远,彼此眼中印着狼狈的自己。 无双见龚拓一直看她,眸中好像在思索什么,便咳了声别开脸,避了那道视线,留给他一个侧身。 “当年牛头岗的病患逃出,我从使团回来,去过大佛寺。”龚拓眼中有了确定,心中生出惆怅,“那群难民,你在里面是吧?” 她如今的样子让他想起当日,就在那儿,她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从而改变了许多。不管是他,还是她。 “在。”无双承认,如今想想,那时候真是拼了一切的想逃离。 龚拓听了,没有再问。细想下去也明白,想离开不过是因为忍受不了。 “你看这是什么?”他笑了笑,不去提以前,将一块石头送进无双手中。 无双低头看,手心里躺着的鸡蛋大小的石子,圆乎乎的被水打磨的光滑:“像洒金石?” 这枚石子还沾着水迹,这样看着更加鲜艳好辨认。底子是清脆的绿色,上面遍布着金色星点,像是撒上了一层金粉,故而得名洒金石。 之所以认得,只因为当初宋夫人房中摆着一件洒金石摆件,雕刻的相当精致。自然,价值也是不菲。 突然就意识到什么,无双抬头:“岛上的是洒金矿?” 昨日只是远远的看,只看到一片灰扑扑的石块,要说真是洒金石,需得打磨出来,原石不细看,只是比普通石头绿一些罢了。 龚拓点头,往旁边一座,下颌一扬:“难怪没有船,是怕人跑出去。” 无双同样在想,这矿是不是乌莲寨的,和凌子良有没有关系? “要想办法离开,”龚拓单腿支着,手搭在膝上,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我想混进矿场。” 说到这儿,他想起昨晚,无双迷糊着拉住他的手,说不要丢下她。可能那句话并不是对他所说,大概是曾经亲人一个一个的与她分开,她内心里的一种担忧。 “你想怎么做?” 两人平静的坐着,商讨着接下来的事情。 龚拓薄唇一抿,眸底无波:“扮做矿工,然后打听船来的时间。” “我能做什么?”无双是女子,不可能混进矿场,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龚拓原本想说让她好好养身体,可想要昨日爬山走路,根本不想娇弱,“你查看水面上有没有经过的船只,去哪个方向?我在北,你在南,两手准备。” 或许,应该用另一种方式待她,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子,而是给她机会,同他携手。 无双点头,想了想又道:“是不是自己做竹筏,出不去?” “会很难,”龚拓坦言,往外看去水面的小岛子,“凌子良跟你说过乌莲湖没有?” “有,”无双应着,“他说外人进到湖中,就算转到死,也出不去。” 两人很少这样坐着平静说话探讨,大概是有着一致的目标,所以也没了之前的尴尬。 龚拓转过身,面对无双而坐,细长的手指捏着一截树枝,随后在地上画着:“你看,咱们在这儿,东南西南各一个小岛,北面一个。” 无双专心看着地上的划痕,不太明白龚拓要说什么。 “是这样……”龚拓看着无双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发烧过后脸颊浮着一抹红润,那样乖巧。 “什么?”无双没听到后话,抬脸来看他。 “哦,”龚拓用树枝点着地面,回过神来,“这整片湖其实是一个阵。” 无双想了想,这些阵法什么的她根本不懂。反正龚拓的意思就是,出去很难。 两人吃了点东西,是龚拓从矿场带回来的。杂粮饼子,腌肉,还有一坛酒。 无双看看四下的不少东西,实在想不出龚拓昨晚是怎么带回来的,现在俨然一个小房间了。堂堂伯府世子,朝廷三品大员,居然跑到矿场偷东西。 谁能想到,这是龚拓能做出的事呢? 冷风进来,无双裹紧了被子。她看见龚拓抹了一把地上灰烬,随后往脸上一抹,那张俊脸成了黑脸。 “矿场里有狗,你小心些。”龚拓走过来蹲下,在腰间掏着什么。 无双没见过这样的龚拓,黑着一张脸十分滑稽,每说一句话露出一口白牙,忽然觉得十分好笑。 龚拓抬头时,就发现无双嘴角翘了翘,便皱了眉:“很难看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又端起他高贵的身份,淡漠的语调,配着一张黑脸那样的不相称。 无双没忍住噗嗤笑了声,赶紧抬手捂住,脸憋得发红。 “行,”龚拓见人笑了,实也生不起气来,“拿着这个,有事儿你就吹响。” 无双看见龚拓送过来的是一枚竹哨。 作者有话说: 狗子:为了媳妇儿,偷点东西算啥? 早上八点二更。
第51章 竹哨一指多长, 看得出是刚做出来,表面的绿色还是新鲜的。 以前,凌子良也做过这样的竹哨, 给无双挂在脖子上,说她有事吹响, 大哥就会过来帮她…… “戴上。”龚拓干脆自己动手, 给无双套去脖子上,“不用担心,我会带你离开这儿的。” 无双眼睫颤了下,随后低头,手指捏着哨子。 她知道,这哨子的声音其实吹不了太响,在矿场那边根本听不到。或许是像大哥那样, 给她一个安心,留个承诺, 他不会丢下她。 “你小心。”无双声音很低,低不可闻。 “什么?”龚拓问, 身子往前靠了靠, 似是没听清。 无双咳了咳,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过去?” 龚拓心里一叹, 不在意的往地上一坐:“一会儿就过去。” 坐了一会儿,他还是起来做事情, 烧开了水,重新抱了些干草进来, 洞外铺了些有味道的树枝, 万一狗来这边, 可以遮掩气味儿。 临走前, 龚拓指着洞口边的黑松枝:“遇到事,点燃松枝,会生出很大的黑烟,我会看到的。” 无双点头:“我不会有事。” 她逃过难,不管是十多年前,还是两年前,有些事她能够自己处理。 龚拓在无双眼中看见坚定,他以前更多的在里面看到娇艳媚意,而忽视了那抹坚定:“好。” 他起身往洞外走,身影很快消失。 无双抓起自己的头发,利索卷起,想着套上一旁那件男子的破衣,一道声音不期然钻进耳中。 “我不会丢下你。” 她动作一顿,这是龚拓留给她的话。 。 观州。 “咳咳!”凌子良脸色苍白,面对几步外的两个黑衣人,冷笑一声,“想抓我?” 他脚下躺着数具尸体,俱是没了气息。 “还以为白狐狸多大能耐?没想到是个瘫子。”黑衣人语气轻蔑,握紧手里宽刀,一步步接近。 白狐狸的随从全都死了,在他们眼中,这个只靠轮椅行动的青年,根本毫无抵抗力。活着的总比死了值钱,便想着将人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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