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弥倒吸一口凉气,“我骂谁了?” “你骂我开车技术烂。” 这个陆弥有点印象,她“嗯”了声,理所当然地说:“哦,没关系。” “……”祁行止继续说,“你还说向小园是白眼狼。” 陆弥怔住,这就很有关系了。 “你还说你是最牛逼的英语老师。” 陆弥:“……”完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祁行止见她彻底沉默,有点不忍心把剩下的事情告诉她。但看她一张心如死灰的表情上,眼睛里分明还闪烁着好奇的光,不禁好笑,顿了顿,继续说:“对了,你还唱了西游记的主题曲。” 陆弥心里“咔嚓”一声,她的人设稀碎一地。 她垂死挣扎了一下,叫道:“不可能!我不可能唱歌!” 陆弥目光灼灼地瞪着祁行止,威逼他推翻供词。 祁行止犹豫了一下,清清嗓子,开口道:“刚翻过了几座山。” “又越过了几条河。” “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他的音色本来是清朗的类型,说话时也是很沉稳的,平板无波,现在却故意学陆弥的腔调,把这歌唱得抑扬顿挫、豪气十足,听起来,十分具有戏剧效果。 陆弥强忍着自己想接下一句“妖怪!吃俺老孙一棒”的生理性冲动,冷着脸命令道:“闭嘴!” 祁行止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也乖乖闭了嘴。 陆弥心如死灰,一脑袋往边上歪,生生磕在祁行止锁骨上。 嘶……疼。 陆弥咬着牙骂他:“你骨头好硬。” “……”祁行止忍着锁骨一阵疼,“哦,对不起。” “哼。”陆弥哼哼唧唧的,闭上眼打算再睡一觉。 可她睡不着了。 她彻底醒过来。等到两人不再说话,冬风呼呼吹过,伴着祁行止清晰稳定的心跳声响在她耳边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被祁行止抱着走了一路。 还舒舒服服毫不见外地窝在人家怀里作威作福。 理智告诉她这很不对劲,但病意、困意或者是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不想爬起来。 陆弥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心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小心思,它们就像许许多多蛰伏已久的种子,在这个夜里被祁行止的怀抱一暖,就无法无天地生长起来。 陆弥认命地靠着祁行止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反正今晚她是病人,病人有权利不讲道理。 陆弥原本睡不着,可在车上坐着没两分钟,倦意再次袭来,她一点没抵抗,舒舒服服地放下副驾驶的座椅,又睡了一觉。 二十分钟后,车子径直停进梦启的院子里,祁行止拉开副驾驶车门叫醒她。 陆弥眼睛也没睁,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臂。 祁行止怔了怔,喊她:“陆老师。” 陆弥哼哼唧唧地不答话,只直起身,脑袋往他怀里蹭。 祁行止轻轻牵住她手腕,又喊了一声:“陆弥。” 陆弥又靠回椅子上,闭着眼不说话,好像又睡着了。 祁行止看了她一会儿,没再探究她是真睡还是假睡,无奈地叹了口气,勾下脖子,再次把她横抱起来。 “小祁老师……” 门卫梁大爷听见动静,披上军大衣出来帮忙,便看见祁行止抱着陆弥的这场景,顿时惊讶得噤了声。 祁行止回头冲他笑了笑,又摇摇头示意没事,转身往教师宿舍走去。 梁大爷留在原地石化成了雕像,冷风直往喉咙里灌也没能让他把张大的嘴闭上。 唉,年轻人…… “密码。”祁行止停在门口,问。 陆弥好像真的又睡着了,一动不动。 祁行止无奈,只好轻轻掐了掐她的胳膊,“陆弥,宿舍密码。” 陆弥转醒过来,恍惚了好一阵,“…哦,6 个 8.” 祁行止半信半疑地输入 6 个 8 试了试,“叮”一声,门居然真的开了。 “……”祁行止叹道,“你这密码比 WiFi 密码简单。” 陆弥骄傲地回了句:“不,WiFi 密码是 8 个 8.” 祁行止:“……” 祁行止用额温枪给陆弥量了一遍体温,确定她不再发烧。又把盖在她身上的羽绒服摘了,小心翼翼地替她脱了最外面的棉服,就不方便再继续动作了。好在她里面穿的是件贴身的毛衣裙,勉强也能当睡裙用,祁行止就直接扶她躺进被子里,掖好了被角。 做完这一切,祁行止直起身,发现陆弥睁着眼睛,似乎在看他。 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祁行止心里忽然气血翻涌,生出一股子怒意来。准确地说,从陆弥在车上半梦不醒地伸手要他抱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不痛快了。 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烧糊涂了?祁行止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看陆弥的样子,她不会回答自己。 祁行止躲开她的目光,说:“我先走了。” “祁行止。”陆弥忽然又叫住他。 等他回头,她还是那样乖乖地、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目光钝钝的,像小孩子生了病打蔫儿时的神态。 “嗯?” “你,亲过谁啊?”陆弥语速缓慢、眼含笑意地问。 她说的是露营时真心话大冒险的那次,孩子们八卦地问祁行止有没有亲过其他女生,祁行止说有。 祁行止听完这个问题,神色不改,静静地和她对视了会儿,上前拖了张椅子,坐在她床前。 “陆弥。”他郑重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陆弥乖乖地应了声,只是目光变得更钝了,失了焦似的,就像课上强撑睡意到最后一秒、马上就要倒头睡着的孩子。 “你现在没有喝酒,也没有睡着。”祁行止说。 陆弥好像疑惑他为什么说这个,犹疑地“嗯”了一声。 “体温是 36.8°C,属于正常偏高,没有发烧。”祁行止继续说。 陆弥不吭声了,困了似的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听到了。 祁行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继续说:“所以你是清醒的。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不可以第二天早上不认。” 陆弥不说话了,她好像轻轻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 可祁行止要说的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墙角的暖气片发出了闷沉的一声,显得夜里更静了。陆弥的脸颊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慢慢地升起淡淡的红晕。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是你。” 陆弥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是你,亲了我。” 作者的话 没想到吧= =
第34章 “因为我的喜欢并没有那么重要。” 脑子里“嗡”的一声,陆弥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祁行止说的是什么,继而想起了一些关键的事情…… 夏风。烧烤。啤酒。 时间拨回陆弥在梦启上第一堂课的那天,祁行止请她吃烧烤。 她这个人对自己的酒量缺乏客观的认知,不喝则已,一喝就昏迷,于是被祁行止背回了学校。 第二天醒来她还因为自己趴在祁行止背上撒酒疯而感到丢脸。 现在看来,她的酒后自我保护机制极为强大,十分智能地没让她想起更加丢脸的事情。 祁行止背着陆弥回到她房间,进门后站了半天,陆弥也没有一点儿要苏醒的迹象,树袋熊一样地趴在他背上,两只手臂交叉牢牢地锁住了她的脖子,身体还不受控住地往下坠,勒得他脖子生疼。 祁行止握住她的膝弯把人往上提了提,无奈地又喊了声:“陆弥。” 背上的人无动于衷。 祁行止:“……” 这哪里是喝醉,根本就是昏迷。 陆弥趴得太紧,祁行止又怕强行把她卸下来放到床上会摔着她,无奈,只能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站在她房间中间等着。 陆弥下巴卡在他肩膀上,不知睡了多久,终于不太舒服地哼了声,揉着眼睛直起身,控诉道“你肩膀好硬”。 祁行止松了口气,走到床沿把人给放了下来。 陆弥揉着眼睛,忽然想到刚刚在烧烤铺的巷子边看见的一闪而过的身影,登时瞪大了眼睛看向祁行止。 祁行止浓眉一扬,“怎么了?” 陆弥凑近了点儿,像传递机密似的压着声音告诉了他这个重大发现——“我刚刚看到段采薏了!” “……”祁行止不关心这个,淡淡地“哦”了声。 陆弥煞有介事地伸出一指,“你、完、了!” 祁行止从来都不喜欢陆弥有意无意地总是和他提起段采薏,但陆弥现在这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他笑起来,顺着她的话问:“我怎么完了?” “你鸽了她!还请我吃了烧烤!”陆弥指指祁行止,又指指自己,肢体动作夸张得像韩国的综艺节目,“这是大忌啊大忌!” 祁行止笑出声:“你这话说得有点欠打。” “关我什么事儿?!不就吃了你一顿烧烤么,AA!”陆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没型没款地叉腿坐着,两脚一踢脱了鞋,灵活地向后一坐靠在床上,又弯腰把叠在床脚的毛毯摊开来盖在自己身上,最后朝祁行止摆了摆手,“行了,你走吧!” 她这副样子下逐客令祁行止也觉得是可爱的,点了点头,转身正要离开,陆弥又醉意十足地喊了句“加油啊小祁!” 祁行止脚步顿住,回头问:“我加什么油?” 陆弥莫名道:“段采薏啊。” 祁行止脸黑了一阵,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地默了几秒,最终自嘲地笑笑,还是说:“我不喜欢段采薏。” 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反复向陆弥强调这件事,现在这样的陆弥也大概率记不住。 但他还是说了。 “哦。”陆弥怔了怔,问:“为什么不喜欢?” 祁行止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喝醉了之后的人好像很容易对某些反复出现的字眼产生异常的执着,陆弥纠结地问了个没人能听得懂的问题:“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祁行止盯着她这副醉到失去智商的模样,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坐在了她的床边。 陆弥喝醉了倒很有自我保护意识,她向后一仰拉开与祁行止之间的距离,警惕道:“你干嘛?!” 祁行止说:“和你解释为什么不喜欢。” “哦。”陆弥点头,十分豪迈地一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讲!” “……”祁行止心里一阵叹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醉鬼讲这些她第二天一定不会记得的事情。 但他还是认真地开口了:“有些人很好,但不是每个人都要喜欢。有些人自己觉得自己不够好,但总有人只喜欢她。你明白吗?” 这段在“喜欢”和“不喜欢”之间反复横跳的纠结话语,对于一个喝醉了的人来说,显然是不明白的。 陆弥愣了半天,忽然变了神色,有些生气似的,问:“你干嘛不喜欢?!他那么好,你怎么能不喜欢他?” 祁行止怔住了,他发现陆弥的神色不太对劲。原本因醉意而迷离失焦的眼睛忽然有神,眼眶瞬间变得红红的,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别人。 祁行止想了想,沉沉地说:“因为我的喜欢并没有那么重要。” 陆弥没说话,她安静下来,出神地盯着祁行止的眼睛。 祁行止不确定她有没有在听,但他继续说着:“陆弥,没有谁的喜欢或不喜欢是那么重要的。你不能因为喜欢了一个人就要求她给你回应,也不必因为不喜欢一个人而对他怀有愧疚,这其实是相同的道理。” 陆弥的脸上出现懵懂疑惑的神情,她不由自主地轻轻伸手抓住祁行止的手腕,却什么都没说。 祁行止在心里反复提醒着“她喝醉了”,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摊开手掌,将她的手牢牢地握进手心里。 她没有瑟缩,没有犹疑,反而看着他,牵得更紧。 祁行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声音有些哑:“就像,我喜欢你……但你不必因此给我任何回应。” 他是低着头说这句话的,目光落在她月牙一般清清亮亮的指甲上。他是趁人之危,所以不敢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太静了,祁行止终于抬起头来。 然而眼睛还没看清她,一股淡而清冽的气息盈满鼻腔,祁行止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轻而凉的触感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他眼上,带着微微紊乱的呼吸,很快又离开了。 祁行止觉得手心湿湿的,不知是他们谁出的汗。 过了很久,他才睁开眼睛。 陆弥脸上的红晕完全升起来,可祁行止还是分不清,这究竟是酒后的反应,还是羞涩的真心。陆弥冲他笑了一下,又低头靠过来,脑袋抵在他的肩上,不再说话了。 他们的手仍然牵在一起,祁行止感觉到自己疯狂跳动的脉搏,和与之完全相反的,陆弥逐渐变得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他保持那个姿势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陆弥脑袋轻轻一歪,嘴唇擦过他的下颌,呼吸喷在他颈上,引得一阵过电般的酥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把陆弥放回床上躺好,匆匆走出了门。 “想起来了?”祁行止看陆弥的表情,就知道她顺利地想起了这一段酒后往事。 陆弥尴尬地“嗯”了两声,撑着手掌坐起来,极力保持着自然的眼神与祁行止对视,“…想起来了。” 祁行止点点头,没说话。 “既然是我…我亲的你,你为什么要说是你亲的?”陆弥满不自在地笑了笑,试图把话说得轻松一点,“我就说嘛,你这么有礼貌的人,怎么会随便亲别人……” 祁行止说:“都一样。” “嗯……嗯?”陆弥垂着眼帘,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对我来说,都一样。”祁行止说,“而且,确实是我趁人之危在先,那天你是喝醉了。” “…哦。”陆弥低下头,无意识地揪着棉被上的图案。 “但今天你没有。”祁行止忽然又说。 陆弥猛地抬起头,“什么?” “今天你没有喝醉。”祁行止认真地说,“刚刚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说了,你没有喝醉、没有发烧、没有犯迷糊。这一次,你没有第二天不记得的机会。” 陆弥猛然醒转过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这只小狐狸,不会再给她装傻充愣打太极的机会,他要一个答案。 祁行止的目光牢牢地抓着她的眼睛,渐渐靠近,“那天是你喝醉了,是我趁人之危对你说了很多扰乱心绪的话,我没资格问。但是今天,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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