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止同学,还有我队友他们……”蒋寒征说完,又小声补充。 陆弥听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生气了吗?好像没有那么严重。 她只是有些意外、有些不适应,还有一点点措手不及,但这应该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她想。 于是她笑了下,捏了捏蒋寒征的手,说道:“我又没生气,你解释那么多干嘛?” 蒋寒征的眼神由紧张转为惊讶,最后变成巨大的喜悦。他几乎要喊出声来,自己傻笑了半天,忽然倾身过来,在她唇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陆弥错愕地僵在原地。这个吻太轻了,除了唇上还留着一点炙热的温度,几乎没有别的感觉。 蒋寒征亲完就跑,一步三个台阶地跑上了楼。 “快点!我买的你最喜欢吃的糖三角!” 他厚重的声音将陆弥从混乱难明的情绪中扯回来,她又恢复了惯有的淡淡的表情,仿佛无事发生过,慢慢地跟着上了楼。 奥赛训练营四月中就开始了,为期三周,到五一假期已经是尾声。 和陆弥不欢而散后,祁行止的第一个反常标志是——他熬夜了。以往他有严格的作息表,每天晚上 12:30 完成所有的题目后,他会准时上床睡觉,以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 这一天,他却反常地一直坐到了凌晨四点,一口气把今天课上的思考题各想了两种解法。 第二个反常标志接踵而来——他感冒了。 祁行止作息规律饮食健康,虽然看着瘦,但身体一向很好。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这次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他就感觉不太好。头𝓜𝒜𝓛𝓘昏脑涨,天花板上的灯出现四五个重影,连从上铺爬下床都花了好几分钟。 他按照小时候的经验,下床给自己冲了一包板蓝根,然后倒了满杯热水坐在书桌前,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回神。 缓了十几分钟,头不那么晕了。正好到了出门时间,室友们喊他一起去晨跑。 奥赛营有个非官方的习俗,据说是好几届之前的某位学神传下来的,男生们每天早上会一起在操场上跑几圈。 “你应该就是昨天熬太晚睡少了,出去跑一跑发发汗就好了。”一个室友说。 “没错,我上次也是头晕,出去风一吹立马贼清醒!”另一个室友附和道。 祁行止心里非常清楚这俩都是歪理邪说,但鬼使神差的,他不仅没有出声反驳,还撑着书桌起了身,点头道:“走吧。” 他的确需要清醒一下。 然后第三个反常标志就出现了——跑到第二圈,祁行止摔了。 他脚下发软,摔得并不重,手上身上连处擦伤都没有。但是右脚落地时没力气,脚背一歪,脚踝落地,崴了。 他一直跑在队伍最后,摔倒的动静不大,男生们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跑着。直到段采薏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扶住他胳膊紧张道:“怎么了?有没有事?” 男生们这才跑回来,见段采薏扶着他格外关心,便都围在外圈,一时没好意思上前询问。 祁行止眼冒金星,缓了好久才看清眼前是谁。他支起没受伤的左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揉了揉脑袋缓过神,问:“你怎么在这?” 段采薏没有回答,继续关心道:“你怎么样?” 祁行止摇头,“没事。”然后轻轻推开了她,抬头对室友说:“你扶我去趟小卖部?买块冰棍敷一下就好了。” 两个室友连忙蹲下身来一人一边将他架起。 段采薏急道:“…哎祁行止!我还是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祁行止忽然觉得烦躁,他懒得再说话,摇摇头,左腿用力,搭着两个室友的肩,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快速蹦远了。 脚踝扭伤处理得及时,冰敷后已经消肿了大半,不算特别严重。接下来的两天,室友们轮流骑共享单车栽他往返于食堂、宿舍和教学楼。 比起脚伤,反倒是那病去如抽丝的感冒更麻烦一点。他已经喝了两天板蓝根了,好心的宿管阿姨还给他煮过一次姜汤,见效甚微。 第三天,祁行止已经可以自己慢慢地走路了,虽然时不时右脚没力还是需要单腿蹦,姿势不太美观。但奥赛集训时间紧张,谁都争分夺秒,祁行止也不好意思再耽误室友们的时间了。 下午下课,祁行止在教室里多留了一会儿,说要再想道题目,让室友们先走。 他多待了约莫十分钟,才收拾书包离开。刚撑着桌子站起来,身后忽然窸窸窣窣一阵,回头一看,段采薏动作麻利地背上书包,说:“一起走吧!” 祁行止本以为教室里早就没人了,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段采薏的脸红扑扑的,“我…写题耽误了点时间!” 说着,她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我扶你吧,你室友怎么先走了呀?” “谢谢。”祁行止僵着半边身子说。 僵了两秒,他还是抬了抬胳膊轻轻把女孩的手拂掉了,“我没事,自己走就行了。他们下课就先走了,时间宝贵。” 段采薏两只小手在祁行止手臂边彷徨了好一阵,还是没敢再扶上去。 她撇撇嘴,似是不满,小声道:“…那也不能就然你一个人走呀。” 祁行止没接话,两人无声地走了一小段,他能感觉到段采薏为了迁就他的速度而缓慢地拖着步子。 他出声道:“…那天我摔倒是不是你在?谢谢了。” 段采薏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又低下头去,嗫嚅道:“小事…没关系的。” 祁行止犹豫了一下,又说:“时间宝贵,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很慢的。” 段采薏摇头如拨浪鼓,“不用,我没事!我陪你回去吧!” 祁行止闷了 一会儿,吐出一句:“…谢谢。” 然后尽量加快了脚步。 祁行止艰难地走走下楼梯,出了教学楼,见段采薏仍旧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有些心累,还是想让她先回去。 正要开口,眼神鬼使神差地往边上一瞥,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 是陆弥。 她站在路边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 作者的话 失联小祁,迷茫小陆,独自狂喜小蒋——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第44章 他心里藏着一个无望的秘密 看见陆弥,祁行止疲惫的大脑里一瞬间涌进许多问题。 她为什么在这里? 还是来陪蒋寒征打球的吗? 她在找什么? 而他迫切想要得出答案的一个问题是——我是该叫住她,还是略过不见。 但他的大脑无法给出答案。理智告诉他他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生陆弥的气,可情感上,他现在就是不想见陆弥——因为她也不会是来见他的。 可他没来得及掉头走开,就被叫住了。 “祁行止!”陆弥的声音清脆,而后是一阵脚步声。 “跑什么。”陆弥绕到他面前。 祁行止没回答,反问:“你来陪蒋寒征打球?” “我来找你。”陆弥说。 祁行止愣了一下,然后终于把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裙,长度刚过膝盖。瀑布般的粉色长发披落在肩头,显得她的皮肤好像也透着粉色。 祁行止发现她左肩上有一颗痣,也是褐色的,和她的瞳色一样。 他很快又把眼神挪开。 陆弥上下打量他,发现往上看这人一脸病恹恹的憔悴样,往下看还瘸了一条腿。她一时有些接受无能,怎么两天没见就这样了? 她拧眉问:“这是怎么了?” 祁行止抿抿嘴,回答得很简单:“摔了一跤。” 陆弥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避重就轻,径直问:“摔一跤脸都摔白了?” 祁行止:“……” 一旁的段采薏终于忍不住问:“祁行止,这位是……?” 陆弥自己答了,“哦,我是他老师。”顺便上前一步扶住他胳膊,对段采薏道:“同学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他。谢谢你哦。” 段采薏见她十分年轻,打扮也不像老师,狐疑着,没有离开。 祁行止见这状况,顿了顿,扭头对段采薏说:“她是我去年暑假的家教老师。你先回去吧。” 段采薏看了眼两人,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你注意休息哦。” 祁行止颔首:“谢谢。” 陆弥目送段采薏离开,心道祁行止果然招漂亮小姑娘喜欢,可惜她现在没那个心情去八卦祁行止的青春恋情。 “去医院没?”她皱着眉又把他上下打量一通,越看越觉得他弱不禁风,比林妹妹还林妹妹。 祁行止顿了一下,说:“去了。”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陆弥一眼便看穿,哼了声问:“开的什么药。” “……”祁行止闷声道:“…板蓝根。” 陆弥头顶黑线:“祁行止,你觉得我是智障吗?” 祁行止:“……” 他觉得他自己是智障。 两人僵持了会儿,祁行止还是忍不住问:“你来找我?” 陆弥点头:“嗯。” 祁行止问:“找我干嘛?” 陆弥没好气:“关爱叛逆期青少年。” “……”祁行止心头一凛,甩开她的手,“我不叛逆。” 说着,他自顾自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陆弥也不是好脾气的人,看他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她心里也窜火。她原本是打算今天回北京的,可一想到祁行止那天莫名其妙的火气和敌意,她就不太放心。 好好一个三好少年,怎么忽然不讲道理了? 她自己分析了半天,最终把原因总结为——她的确没有尽到老师和朋友的责任。祁行止本就性格孤僻,连跟家人都不亲近,陆弥这个老师或许是他唯一的朋友也说不定。唯一的朋友三个月没有联系,也不怪他心里不爽。 当然,还有更糟糕的猜测——祁行止家里出了什么事,或者和家人闹别扭了。但陆弥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也没敢真往这方面想。 分析完,陆弥决定还是来安抚一下他,至少给他道个歉。 结果,一来就看见两天前还挺拔如小树的少年变成了小白菜,蔫巴了。 陆弥呼吸吐纳三次,提醒自己“耐心冷静”,然后大跨步上前。 她怕用力大了再把他撞倒,所以伸手的动作很轻,本想抓住他手臂的,却顺着衣料一滑,最终只揪住了他的衣袖。 祁行止滞住了。她的动作太轻,那一瞬的触感在他手臂上,就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 陆弥见他停住脚步,有了点宽慰,心道小祁毕竟还是懂事的,不像其他中二少年脾气发起来没轻没重。 于是她也笑得温柔了些,说:“我带你去医院。” 祁行止面色平静,声音肯定:“不去。” 陆弥的火又“噌”地蹿上来了,拧眉不满道:“你怎么气性那么大?” 祁行止看了她一眼,声音愈发平静:“我没生气,也不是叛逆期。” 陆弥冷笑:“哪个身心健康的青少年脚瘸了还还不听老师话?” “……” 她这是偷换概念,祁行止一时哑口无言。 陆弥也不跟他废话了,径直说:“我骑了电动车来,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来接你。” 祁行止问:“你哪来的电动车?” “借朋友的。” 哪个朋友?自不必说。 祁行止冷脸:“我不坐。” 陆弥拧眉,她是真的看不懂祁行止这通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如果说生病了不想去看医生还能勉强解释的话,瘸着一只腿还不肯坐车的行为实在不符合小祁同学的智商。 祁行止在陆弥疑惑的眼神中面不改色,说:“小门就有个诊所,离这里不到六百米。走着去就可以。” 陆弥考量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了,“行,走。” 她说着要把祁行止的手臂抬起来搭在自己肩上,祁行止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愣是靠着一条腿足足蹦出了两步远。 “你干嘛?” “你干嘛?!” 两人异口同声,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有病。 陆弥心累道:“我扶你啊!你都瘸了!” 祁行止说:“…没那么严重,慢点自己能走。” 陆弥觉得祁行止病成了智障,不再和他争,两手一叉抱着臂道:“行,你走。身残志坚,不愧是你。” “……” 身残志坚的祁行止在她混杂着嘲讽和担忧的眼神中,一瘸一拐地带着路往诊所走。 他不仅独立走到了诊所,还独立挂了号、陈述了病情、领了药,最后从容不迫地坐在输液室里吊好了针闭目养神。 这让一直跟在他身后半步的陆弥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她看了眼祁行止手上拿的各种单据,其中有一张诊疗单和一张开药的收据,忙道:“我先去给你缴费吧。” 她弯腰正要把两张单子抽出来,祁行止手往回一收。 他仍闭着眼,低声道:“你很有钱?” “……”陆弥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虽然她确实没钱——她刚攒够下一年的学分费。 “我待会儿自己扫个码就能交了,很方便。”祁行止又说。 陆弥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伸出手指往他手背上戳了戳。 刚刚护士给他进针,是个新手,第一次没找准静脉,又重新戳了第二次,导致他手上青了一块。 陆弥故意盯准了那一块青涩的边缘戳了一下。 祁行止微微吃痛,轻“嘶”了声睁开眼:“你干嘛?” 陆弥反问:“你干嘛?到底在别扭什么?” 祁行止又闭上眼,扭回头,不说话。 陆弥越来越疑惑,开始无方向瞎猜:“竞赛压力太大了?” 祁行止:“没有。” 陆弥再猜:“家里出事了?” 祁行止:“没。” 陆弥问:“又被小太妹骚扰了?” 祁行止:“……” 他把脑袋往后一仰,搁在椅背上,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太幼稚了,太完蛋了。祁行止心里想。可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了。 他不得不失望地承认,他就是这样低俗、愚蠢、恶趣味的人。他心里藏着一个无望的秘密,无法启齿、无法言说,却也无法完全忍耐,只能用小孩子撒泼打滚的方式来求得一点关注。 多哄哄我吧,哪怕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秘密。 多和我说几句话吧,即使你很快就会离开。 陆弥被他这样幼稚的反应惊呆了,她简直要怀疑祁行止是不是被人掉了包,现在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缓了足有半分钟,她终于沉沉叹了口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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