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宇新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师生两个对视了会儿,他硬着头皮问:“那……我们能继续排练了么?” 陆弥就知道他在这等着,“哼”了声说:“看你表现吧。” 龙宇新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不太情愿地问:“什…什么表现?” 陆弥手搁在阳台上敲了两下,思忖几秒,说:“就看你这次考试成绩把。” 龙宇新略显嫌弃地“啧”了声,问题问得倒是爽快:“要考几分?” “85 吧。满分 100 的。” “……”龙宇新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刁难。他的英语是短板,因为在来北京读书之前他压根就没上过英语课。这几年虽然有了明显的进步,但也还在 80 分的门槛上下挣扎,要是考了 85,那是能拿着试卷去找 Jennifer 讨赏的程度了。 他有些无语,但又不好意思讨𝓜𝒜𝓛𝓘价还价,于是一时没说话。 陆弥强调道:“这次卷子我出得很简单的。” 龙宇新说:“但我答题时间变少了。” 陆弥反道:“不然怎么叫做挑战?” 龙宇新:“……” 陆弥说:“你要是觉得实在太难,我可以考虑……” “不用!85 就 85!”龙宇新干脆地打断了她,然后转身飞快地跑回了教室。 男孩子的背影像个小陀螺似的,一阵旋风就拐进了教室。 陆弥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中间,几块地板上映出教室传来的温暖灯光,轻轻地笑了。 那天的考试,龙宇新最终只拿了 83 分。他很是硬气地表示愿赌服输,话剧不排就不排了,被陆弥拿教案敲了下脑袋。 陆弥说一个班的事儿不能凭他一个人做主大手一挥恢复了排练,又和龙宇新做了新的约定——明年的足球校际赛拿冠军。龙宇新爽快地答应,这件事就此翻篇。 元旦一天天临近,陆弥整天比学生们还紧张,原版电影看了不下十遍,所有角色的台词也几乎倒背如流。 离正式表演还有三天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另一茬——是不是该给学生们准备些礼物?她记得以前念小学初中的时候,每年元旦联欢会,除了大家凑钱买的零食,老师也会准备些文具书籍之类的当作礼物的。 她拿不准梦启是什么规矩,便习惯性地拿起手机问祁行止。 祁行止的微信头像和昵称万年不变,还是那张竹蜻蜓和一个“Q”。 陆弥的昵称倒是换了好几个,最早是个无厘头的 “陆路鹿”,后来又换成“Lu”,到现在就更简单了,就剩一个字母——“L”。 陆弥这会儿才发现,她和祁行止的昵称好像撞型了。 天地良心,她发誓这是个巧合。 陆弥被这个迟来的巧合和她自己的迟钝惊得一口口水噎在嗓子眼,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打字问道:“梦启往年的元旦晚会老师会准备礼物吗?” 几秒后,祁行止回复过来—— “有。一般是 Jennifer 统一买的。” 陆弥手指搭在手机边沿思忖了一下,Jennifer 会统一买的话,她单独再买,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其他老师不高兴怎么办? 神通广大的 Q 同学这时发来一条消息—— Q:你如果想另外买也很好,可以作为话剧表演的奖品。 L:其他老师会不会有意见? Q:不会。 陆弥放下心来,决定明天就去书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英语读物,挑几本当作新年礼物。想到这里,忽然心下一动,看着平静的对话框犹豫了几秒,输入一条新的消息。 L: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去书店挑书,作为奖品。 发完,她心砰砰跳得飞快,祁行止一时没有回复,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好几次,陆弥紧张地受不了,下意识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扔,不再看了。 五分钟后,陆弥把屏幕朝下丢在床上的手机往上一翻,一条新消息—— Q:好,我去接你。 作者的话 让我们掌声进入恋爱倒计时! (早上起来才发现定时设错了,晚了俩小时对不起= =
第41章 北京城的两种好天气。 陆弥一直觉得,北京城只有两种好天气。 一种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温度适宜,清冽的秋风徐徐吹着,穿不厚不薄的风衣走在银杏扑簌的地上,任谁都会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就是 super model;还有一种就是冬日里的晴天,气温低,人都要裹得厚厚的,但仰脸便能盛到和煦的阳光,暖融融的,那种舒适感,恐怕只有“盖着棉被吹空调”可以比拟了。 比如现在,她穿着一件巨大的长到脚踝的羽绒服,两手紧紧地揣着兜里,等待着去买咖啡的祁行止。 她跺了跺脚,抬起头,感受温和的阳光。 温和而不刺眼,是冬天的限定珍藏。 祁行止端着一杯热可可走过来,递给她,提醒道:“小心烫。” 陆弥见他手空了,问:“你不喝?” 祁行止摇头:“我不喝咖啡。” 陆弥拿热可可暖手,说:“哦,那你多喝热水。好冷。” 说完她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经典的渣男语录,一时有些尴尬。 祁行止却随和地笑了笑,说:“好。” 祁行止不喝咖啡、不喝酒,没有别的原因,单纯是觉得咖啡苦、而酒又辣又涩。小时候奶奶说他是小孩子尝不出味儿,可他现在长大了,也算“经过事儿”了,还是没品出这两样饮品的妙处,仍然敬而远之。 他并不像奶奶说的那样是小孩子品味,就爱吃甜的。事实上,祁行止从小口味就很淡,喝白开水,吃一切清淡的、原味的食物。如果说对什么味道有偏爱的话,那么苦和酸还算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大学里肖晋老是看见他喝苦荞茶或蜂蜜柠檬水,不知吐槽了多少次他年事已高。 陆弥记得自己念大学的时候,北大、清华、成府路一直到五道口,小街巷里卧虎藏龙,挤着许多隐秘的书店,品味出众、馆藏丰富。还有好几家,能淘到网上都找不到的英文书刊,大多是老旧但珍贵的读本。 今天兴冲冲再想来找,却发现那些小门小户的书店大多都消失了,咖啡厅、小型艺术馆和精品书店取而代之。 陆弥不免有些失落,虽然她在北京待的时间不长,但那些书店在某种意义上是她学生时代的坐标,也是她自救的浮木。 那年冬天匆匆忙忙回北京后,她有三个多月一直窝在这里,在书店旁边的奶茶店站着打一整天工,在书店里大量地吞食情节刺激的悬疑小说。大多数时候并不充实,但足够忙碌,忙碌得让她无暇思考。她用这样的方式独自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现在看着已经大变模样的街道,陆弥一时有些迷茫。就像离家很久的人再次回来,兴高采烈地想去老朋友家喝酒,却发现大家都不在了。 对于这座城市,她已经很陌生了。 “跟我走吧。”陆弥拿出手机搜索北京的独立书店,祁行止忽然说。 “嗯?”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书店,应该有你喜欢的书,而且能打折,”祁行止神秘地说,“不过有点远,去不去?” 这种好地方,当然要去。陆弥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祁行止今天没有骑车,这让本就漫长的路途显得更长了。公交车晃晃悠悠,北京城从西开到东,晃过了一大半。 她们在一所中学侧门下了车,正是中午下课的时候,统一穿着红白校服的学生们从门口涌出,原本寂静的街道瞬间热闹起来。 陆弥一眼就看见街对面一家小小的店面,名牌也小小一块,墨绿色的,粉笔字体写着店名——“三一书店”。 “是那家?”陆弥手一指,问道。 祁行止说:“嗯。” 这会儿他才告诉她:“是老肖和林晚来开的。” 陆弥惊了:“他俩?开了个书店?” 祁行止点点头,笑说:“所以可以打折。” 陆弥的思绪在“他俩真有钱”和“他俩感情真好”之间反复横跳,最终打算表现得见过世面一点,淡淡地问:“为什么叫三一书店?是《道德经》里的……?” 祁行止笑了声,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陆弥拧眉追问:“那是为什么?” 祁行止说:“他俩打游戏,一个第一,一个第三。一三不太好听,就叫三一了。” 陆弥:“……” 啊,这久违的无语感。 “淡定淡定学霸脑子都有病”。她很久没这么提醒自己了。 陆弥问:“哪儿的第一?区服?” “不是。”祁行止忽然面露难色,顿了一下,吐出一长串限定词,“清华两年前校庆当晚,紫荆操场东北角二十余人小战队里的第一。” “……”陆弥居然已经不觉得惊讶了,无比淡定地又问:“谁第一?” “林晚来。”祁行止回忆着这事,仍然觉得好笑,主动补充道,“不过肖晋说他是故意让着林晚来的。” “嘁,鬼信。”陆弥不屑地摇摇头,“让着她他怎么才第三?不该得第二?” “咳……”祁行止忽然咳了声,顿了下,“因为第二是我。” “……”陆弥彻底无语了。 祁行止忽然害羞起来,沉痛道:“…是个意外。我当时不知道他俩决定靠比赛名次决定书店的名字。” 陆弥:“……” 陆弥盯着马路对面那家书店,小小的墨绿色的店面,忽然看出了一些“遗世独立”的意思。 这当然是好听的说法。说的更直白点—— 神经病。 她幽幽地说:“我们能换家店么?” 祁行止:“…为什么?” “我觉得不适合我。我们八字不合。” “……” 穿过马路推门而入,书店里的装潢和陆弥想象的不太一样。走进来以前,她一直觉得这会是个充满精英气质、装修简约精致、处处显示着“花了钱的”的精品书店。 进来一看,与其说是个书店,这里倒更像个阅览室。书架就是最普通的胡桃木书架,整整齐齐地排列,进门左手边另僻了一块空间,是自习室的模样。 像个公共图书馆。 祁行止又邪门地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轻声解释道:“他俩前期租店面和找书花了太多钱,后来装修就没钱了。” 陆弥:“…哦。” 好真实的理由。 收银台建得有些高,只看见一个女生的脑袋,伏案在做些什么。陆弥猜那就是林晚来。左边自习室里,肖晋独自坐着,对着一台电脑表情严肃,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店。 “估计是在写代码,不用和他打招呼了。”祁行止轻声说。 陆弥点点头。 那边林晚来听见动静抬头,也没说话,淡淡地冲他们点了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祁行止指了指最右边那列书架,“那边都是英文原版书。” 陆弥跟着走过去。 离收银台远了,陆弥小声感叹了一句:“她好高冷。” 祁行止扬了扬眉,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她又说—— “我喜欢。” 她的声音轻轻的,语气也很随意。但莫名其妙的,祁行止觉得脸上发烫。还好他走在前面,她不会看到。 整列书架看下来,陆弥就完全理解了林晚来和肖晋为什么会没钱花在装修上。大几百的英文原版书放在中学小书店里卖,根本就是没打算回本。 陆弥没好意思问到底能打多少折,咬咬牙挑了十本原版名著。挑完之后厚厚一摞抱在怀里,她生出一种莫名踏实和骄傲的感觉。 祁行止一直静静地等着,她没有主动询问,他也不就选书发表意见。 陆弥抱着书一回头,便看见他立在书架前,静静地翻着一本书。 那书的封壳陆弥再熟悉不过,还是辛波斯卡。 这画面说不出的熟悉,好像祁行止还是五年前那个中学生一样。 她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声。 祁行止扭头问:“怎么了?” 陆弥忽然有一瞬的心虚,心里犹豫了一下,也就说了:“想到之前给你买生日礼物的事了。” 祁行止怔住了,他没想到陆弥会这么直接地提到当年的事。 那是他高一的生日,陆弥在北京,也是像今天这样,乘着公交车晃悠了大半个北京城,才在犄角旮旯的小书店里淘到一本几十年前的辛波斯卡诗集。 而她当年那么用心地准备礼物,除了祁行止是她的第一个学生、是她少有的朋友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时祁行止正在和她生气。 陆弥回忆起这件事便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你叛逆期到了挑剔得很,累得我跑遍了北京城就为了找本书。” “…不是叛逆期。”祁行止无奈地再次澄清,苦笑道,“但我那时候确实生气。” 他说完,轻轻看了陆弥一眼,目光捉住她玩笑的眼神,说:“但你说我没有生气的资格。” 陆弥愣了一下,旋即反击道:“…本来就是。你小孩子一个,不好好学习,天天那么大气性。” “那现在呢?”祁行止紧接着追问。 陆弥声音一颤:“…嗯?” “陆老师,现在我不是小孩了。” 祁行止再不顾忌地向前走了两步,离她极近,两人之间,只隔着那厚厚的十本书。 陆弥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封上划了一下,抬头看他。 她这才发觉,祁行止今天戴了眼镜,看起来和五年前几乎毫无差别。 作者的话 小祁就是一个从小就很自律克制又寡淡的人哇。
第42章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2013 年,春。 祁行止再一次见到陆弥,是在五一假期的第一天。 他原本以为陆弥再也不会回南城的,他已经在心里计算过很多遍假期时间和火车票钱的组合,试图得出一个可以让他去北京的结果。却没想到,会在奥赛集训期间,经过南大篮球场的时候,看见陆弥。 她和蒋寒征在一起。 很奇怪,在此之前他只远远地见过蒋寒征一面,可在夹着书本疾步走过篮球场时,第一个认出的却是他。 然后才是坐在球场边,笑着看向他的陆弥。 她染了头发,很淡的粉色,好像还带着一些金色的光泽。祁行止不知道这样的发色准确来说应该叫什么,只是觉得挺好看的。 她穿着宽松的白色 T 恤,一条牛仔短裤,一条腿支起,脑袋搁在膝盖上,时而划拉一下手机,时而抬起头看球赛,笑一笑。粉色的头发铺在她半边肩膀上,在傍晚的霞光下,像一片倾泻而下的藤萝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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