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渐青捏紧了拳头。 以程又雪先前的倔脾气来看,他回去把这些银子都补给她的话,她是不会收下的。 他沉着脸,一进城就下车,换马直奔将军府。 李景乾正在发愁呢,叶渐青进门就对他道:“封运将军奉命来上京剿匪已经半月,毫无成效不说,还搅乱了京中巡防,在下想邀侯爷一起进宫面圣,将封将军先调派去京郊校场。” 李景乾抬眼:“他那人心高气傲,怕是不会允。” “圣人允就可以了。”叶渐青面无表情地道,“剿匪之事,还是由江副将领头更为合适。” 他说的是江大,本就出身山野,对山匪的了解也更多。 李景乾有些迟疑地唔了一声。 叶渐青沉声道:“就当在下欠侯爷一个人情。” 封运此人野心颇大,近来一直在跟凤翎阁争抢巡防之事,各处都被他强行空降了自己麾下的人,因着官职都不高,凤翎阁还在忍。 李景乾想先下手为强,奈何圣人对他还有忌惮,他贸然开口可能会适得其反。 结果也不知谁惹到了叶渐青,居然让他主动上门提出了这样的条件。 再不答应就不礼貌了。 李景乾起身与叶渐青作请。 · 宁朝阳接了皇命严审苍铁敬,将他供出来的相关官员都暗查了一番。 不查不知道,这六部竟藏匿着一片关系网,自下而上,渗透七十多个官位,互相勾结扶持,图谋不轨。 朝阳背上起了冷汗。 这些人若一起清算,朝纲都将不稳,但若放着不管,他们又都与李扶风有牵扯,上回没反,下回也一定会反。 尤其是封运,原想让他来上京,好清算他在远郊的囤兵,谁料这人带了诸多精将,反客为主地要接手上京的城防。 宁朝阳问程又雪:“宋蕊那边如何了?” 程又雪皱眉:“情况不太妙,说是下头的人抱团排斥,她空有头衔和兵符,却调不动人。” “不过您不用太担心。”她道,“镇远军那边已经派人过去了。” 先前镇远军和青云台与凤翎阁的消息都不互通,眼下各边却是突然都和谐起来,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还能搭把手。 宁朝阳仔细看了看以往青云台和凤翎阁起争执的缘由,除开立场和利益不说,每次闹大,几乎都有几个固定的人在中间挑事,这样的人青云台和凤翎阁都有,最近也都还在活跃。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几个人的名字圈起来,交给了程又雪。 外头已经黄昏,宁朝阳却起身往宫里走,一路都在想着要如何措辞才能让陛下打压封运的气焰。 结果刚走到宫门口,她就看见李景乾在和叶渐青互相拱手。 “有劳侯爷。” “叶大人言重。” 在他们旁侧,封运脸色铁青地站着,待李景乾一上马,他也只能跟着上马。 宁朝阳目送这二人离去,上前去问叶渐青:“这是怎么了?” 叶渐青唏嘘地道:“圣人对封将军寄予厚望,没想到他沉迷于争权夺势,却不认真清剿山匪,行为顶撞,还多次冒犯宫闱。圣人忍无可忍,便让他去侯爷的校场练练规矩。” 说好听是练规矩,实则就是让他过去喂马刷马。 朝阳挑眉:“他这都能服?” “不服又有什么用。”叶渐青嘲弄地道,“要兵兵没有,要嘴也只有一张。”
第179章 久等了 唐广君和苍铁敬一入狱,想帮封运说话的人就没几个能面圣的了,封运那嘴又笨,完全不是他和李景乾的对手。 叶渐青与宁朝阳告辞了就追上江大,与他一起去城外。 麻烦被人解决了,宁朝阳很开心,但开心之余又有些疑惑。 叶大人一个文臣,怎么这么热衷于剿匪? 程又雪正在查张永安当初毒害宁大人一事。 当时以为是青云阁的人故意谋害,但最近两边合在一起办事,程又雪才发现张永安并不是青云ᴶˢᴳᴮᴮ台这边的人,只不过与几个青云台的官员有些交情,并且都还只是酒肉之交。 如此,他似乎没理由要杀宁大人。 抱起文卷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刚想着今晚要一个人挑灯夜战了,程又雪抬头却发现叶大人站在她的院子门口。 “怎么了?”她走过去。 他衣裳上沾了不少泥灰,整个人看起来却是很高兴:“还你。” 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递到了她跟前。 程又雪一看就摇头:“昨儿不是说过了,那些钱不单是为了你,我也有份的,所以不用补给我。” “不是。”叶渐青抿唇,“这是你洒出去的那些。” 洒出去的还能找得回来? 程又雪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她进院子放下文卷,接过钱袋来打开。 熟悉的碎银子们扑洒了出来。 眼眸一点点睁大,她又惊又喜:“大人怎么办到的?!” “路过看见江副将在剿匪。”叶渐青道,“运气好找到了那日我们遇见的那些人,银子在他们手里还没来得及花,我就给你拿回来了。” 他说得很轻松,但事实是江大被他拽着往东郊外头去剿匪,将悍匪的窝连锅端了之后,大量的银钱都堆在了院子里。 叶渐青就蹲在那堆钱旁边,一个个地认。 江大以为他在开玩笑,被抢走的碎银子哪还有认得出来的,算一算当时有多少钱,直接从这里头划点不就好了。 谁料这位叶大人愣是认出来了,翻了两个时辰,凑齐了一个钱袋,别的他一眼也不多看,道了谢就走了。 真乃奇人也。 程又雪看了看他衣袍上的泥,喉头都紧了紧。 她道:“你等一等我。” 叶渐青以为她要给他拿什么东西,亦或是要说什么话,结果这人收好钱袋竟就去看文卷去了。 意识到她最近很忙,叶渐青干脆将自己的文卷也拿了过来,借她的烛火一起看。 程又雪没有拒绝。 两人各自忙碌着,她的话也就一直没有下文。 年关过后,宁朝阳收到了程又雪的呈报。 张永安在禁内勾结党羽、蒙蔽圣听,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们当时都以为指使的人是荣王或青云台的其他人。 但程又雪查到,张永安是良妃的远亲,每月又得五皇子大笔的银钱供给,他会听谁的话不言而喻。 呈报还附上了抄录的淮王府的账本。 宁朝阳翻了一下,发现李扶风附上采买的东西又多又贵,花销与他明面上的收入完全合不上。不仅如此,他吃的米面都要上等的精品,完全不像一个在深宫里一直受苦的皇子。 她不由地翻了翻唐广君一案的账册。 唐广君那几船银子虽然补上了扩建中宫的花销,但前头还有诸多的烂账,他是吃了不少钱下去的。 可抄家出来,唐广君府上所剩的银子却远没有她想象中多。 其余的银子花去了何处? 宁朝阳目光幽深地提笔,开始写案情陈结。 · 一个年关过去,朝中突然就有许多官员获罪,官位空缺出来,年轻的男女官员们纷纷递补上去。 宁肃远也想谋个好差事,原先的差事尚书省突然就不要他去了,他很生气,却也没去闹,毕竟掌侍也不是什么好官儿,他大可以趁着机会多谋个别的。 但是,以往都肯帮着举荐的亲戚朋友,如今突然就对他大门紧闭,亦或是找着借口来推脱,他求了半个月,都没找到什么好路子。 正想筹钱去叶府问问,吏部却有人来告知他他被查出曾向唐广君行贿,要判十年刑牢。 宁肃远不信,但他的宅院很快就被府衙查封,一大家子人都被赶了出来,只能找地方租住。他本人也被押到了凤翎阁大牢,狠狠关了几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绝望之中,有个年轻的武将过来对他道:“我们侯爷有意搭救,但本事有限,只能将您放出来做个狱卒,您看可愿意?” 都能被放出去,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宁肃远咬牙答应了。 陆安笑了笑,替他拿来狱卒的衣裳,对他道:“每月俸银是五钱,您辛苦。” · 叶渐青一如既往地在凤翎阁外等着,就见程又雪拿着一纸东西出来,垂头丧气的。 “怎么了?”他皱眉,“谁欺负你了?” “没有。”她叹了口气,“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能有什么问题,天天看文卷都看到半夜。”叶渐青不悦地抿唇,“整个凤翎阁就没有比你更勤奋的人。” “勤奋有什么用,别人都升从三品穿碧桃官服了,独我……” 听见她尾音带了哭腔,叶渐青连忙将扯过自己官服上的仙鹤花纹:“给你,这个比海棠好看。” “哪有这么给的……” 他暗骂自己蠢,又左右四处找,看还有什么东西能安慰安慰她。 程又雪看着他这手足无措的模样,突然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叶渐青一愣,不解地回头,就见她举起手里的东西,双眼发光地道:“我不要你的,我自己有。” 吏部下来的任职文书展在他面前,一低头就能看清上头写的字。 ——擢程又雪为正三品七命的掌事,赐芍药官服。 “破格的提拔,凤翎阁独我一份。”她看着他眼露震惊,不由地咧嘴笑开,“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三品七命的官,虽只是凤翎阁里的品级,但也是大权在握,淮乐殿下赐了她一辆马车,圣人也赏了她五十两黄金。 “我有钱了,也有本事了。”她深深地看着他,而后笑道,“久等了,叶大人。”
第180章 传定北侯 叶渐青是个很好的人,程又雪一直这么觉得。 他知道她时常惶恐不安,所以想尽了办法要让她觉得安心。那三万字的章程和契约是她这辈子读过最好的文卷,一笔一划都在告诉她,她值得,她配得上。 这给了她很大的力量。 所以她想明白了,要馈他以同等的心意,她自己得先升官发财在上京站稳脚跟,这样才不会再患得患失,也不会再恐惧忧虑。 如此方是长久之计。 幸好眼下的时机不错,她没有让他等得太久。 程又雪看着叶渐青慢慢亮起来的眼眸,鼓足勇气伸出手去,一把就牵住了他的手。 “上回说了,一定会好好请大人吃一顿饭。”她笑道,“走,去仙人顶,我请客。” 叶渐青被她拽着往前,只觉得四周的雪里突然开出了春花。 天光明媚,暖风和煦。 他在惊愕之后目光就慢慢柔和下来,修长的手指回扣住她的手,略微颤抖地应了一声:“好。” 等到了就好。 · 上京四处雪景怡人,宁朝阳快步走在红墙百瓦的宫闱之中,却连头都没侧一下。 秦长舒跟在她身侧道:“新上任的官员不熟悉事务是情理之中,往年也总出岔子,但都没今年闹得厉害。” 宁朝阳嗤笑:“反应倒是快。” 她不过才动一些边角小官,六部的那几条大鱼就拼命扑腾起来了,妄图借着那些小官的事告诉陛下,若大量换血,朝纲必将不稳。 可真留着那些人,难道这天下就稳了? 殿门朝两边打开,里头的人正说着:“新任官员,少不得要两三年才堪大用,其间更是要有资历的老臣领路……” 宁朝阳大步迈入,上前拱手行礼:“刘大人这话便是在指责微臣无能了,微臣向陛下请罪。” 意识到这人上任不过才半月,刘大人噤了声。 圣人笑着打圆场:“人有千种,自是不能一概而论。” 宁朝阳站直身子,将新的奏折重新呈了上去。 圣人知道她还是要弹劾那几位高官,也没有急着将折子打开,而是意味深长地道:“宁爱卿,假如眼下你手里有一把刷子并一堆布条,刷子的手柄上带着刺,而你正需要刷洗器具。你是会扔了刷子用布条费力擦洗,还是用布条将刷子裹住将就用?” 宁朝阳拱手就答:“在家里找一找,兴许还有新的刷子。” 圣人皱眉:“一把刷子用顺手也需要时日,岂是那么简单就好找的。” 他话刚说完,宁朝阳就又呈上了一叠名册。 疑惑地接过来,圣人眼眸一亮。 今年各省各部的举试,招揽来的人才竟是去年的一倍还多。宁朝阳详列了每个人的优势和特点,一眼看下去让他都有些激动。 旁边的刘大人一向知道宁朝阳吹嘘的手段,连忙道:“推举人才得看真才实干,先前刑部那七八个小吏去之前不也被捧得高高的,结果怎么?七日不到就错判乱判致人枉死。眼下民怨沸腾,岂可还继续踏泥行污?” 提起这茬,圣人又有些忧心。 淮乐立马道:“儿臣启禀父皇,京郊剿匪之事已毕,冬日回廊安置之事也处置妥当,眼下国库充盈,民生安稳,正是万象更新时。” 如果不动苍铁敬招供出来的那些人,那她们这么久的准备就都白费了。 圣人还是犹豫不定。 “陛下。”门外突然有黄门神色慌张地进来跪ᴶˢᴳᴮᴮ地。 圣人回神,招手让他上前,听完他小声禀告的消息之后,脸色骤变:“传定北侯进宫来!” 淮乐心里一跳。 父皇最近一直有意疏远定北侯,已经许久没这么焦急地传召过他了,乍然如此,东边的战事怕是有变? 她想留下来听一听发生了什么事,但还不等说话,圣人就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淮乐也先回去,与宁爱卿拟定好各处的补位安排再来禀孤。” 这是同意了? 方才还在犹豫,怎么突然就这么果断了。 淮乐满心不解,还是只能拱手退出去。 大门一合上,她转头就问:“朝阳,你可有什么消息?” 宁朝阳道:“镇远军事忙,微臣也许久没有见过侯爷。不过,今日之事,想必与淮王在汴州停滞不前有关。” 汴州是淮王与主力军汇合的地方,照理来说他只会在那里停留两日就继续向东,但汴州传来的风声却说,淮王已经停留了五日有余,不但没有东进,反而让东边剩余几个州的囤兵都调去汴州与他接应。 若是平时,圣人见这样的举动可能还会差人去问问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但眼下,苍铁敬被关在大牢里,口供字字句句指的都是淮王。 圣人从高高的皇位上看下去,满眼能看见的都只有淮王的野心。 饶是再对李景乾不满,圣人也只能召用他,并且还得和颜悦色,努力修复因中宫薨逝而破损的君臣关系。 淮乐眼眸一转就将前后的事情想通了大半。 先皇后和荣王自李景乾回京之日起就想裹挟他站队夺权,李景乾看似积极,实则完全置身事外,只一力向陛下表着忠心。故而中宫和荣王倒台时他丝毫没有受牵连,只因战力太强而惹了陛下些许不快。 这点不快在淮王的威胁之下压根不算什么。 想到这茬,那他力举淮王去东征的原因也就明了了。 淮乐舒了口气,笑道:“本宫差点就以为他想用淮王来牵制本宫了。” 宁朝阳跟着她一起往东宫的方向走,忍不住好奇问:“若他真有这样的念头,殿下会如何?”
76/84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