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陈念莞于是干脆点茶,上茶点,边吃边等。 日上三竿的时候,连茶馆下面都挤满了人,从雅间窗户往下看,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三年一次的乡试啊,这结果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而在前面,陈念莞等人瞧不见的地方,贡院的大门开了,那天开考时,率先出来的衙役跟铁甲护卫又率先走了出来。 不同的是,他们没有举牌叫号,而是先驱退了围在门前最近的人群,而后手脚麻利的开始张贴榜卷。 榜卷张贴后,衙役就会开始敲锣鸣鼓,表示人工报榜正式开始。 听得锣鼓响的众人心中均一震,茶馆里也ᴶˢᴳᴮᴮ一下安静下来。 陈念莞坐在张二郎身边,激动得双腿差点没抖起来,再瞧柳青跟二舅母,也是脸色微微涨红。 很快,他们听到了衙役扯开喉咙大声量地喊:“捷报!”而后一声锣鼓响! 嘈杂的声音全没了,众人皆在竖起耳朵在听,生怕错过了自己的名字! “榆林县狄安狄老爷,中顺弘二十八年楚州乡试第七十六名!” 陈念莞听到有郎君激动地叫喊起来,而后是人群里一阵骚动! 想必是那位新晋举人老爷高兴的,以及周围人群的恭贺跟羡嫉哗然! 报榜是从末尾一名考中的举人开始的,依次往上,排名越前,叫到的时间越往后,陈念莞听着,基本上是一声锣鼓响,而后衙役报一个名儿,接着寻找中举的老爷,骚动后,再响锣鼓声,以此循环。 很快,名次就报完了六十,进入了五十多名! “捷报!” “抚宁县张玉郎张老爷,中顺弘二十八年楚州乡试第五十二名!” 陈念莞睁大了眼睛,而后下意识一下站了起来,外头小佑也激动地跑了进来:“东家,张公子,中了!” 张二郎也站了起来,与陈念莞对视了一眼,才想保持镇定微微笑,结果一张口就笑得老开了,“莞娘,我中了!” “抚宁县张玉郎张老爷在哪儿?”茶馆下,有报喜的衙役在奔跑。 “在这在这!”陈念莞跟二舅母都扒着窗沿朝下面喊了起来。 那小佑则跟着张玉郎飞快地挤下茶馆,对转过回路找到这边来的报喜衙役道:“我便是抚宁县张玉郎!” “恭喜恭喜,恭喜张老爷高中举人!”衙役笑呵呵拱手说着一连串喜庆的话,张二郎早拿出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了他,而后仰头朝茶馆雅座看上去。 陈念莞跟一干人等,正俯身看下来,笑得格外灿烂。 张二郎也终于抑制不住,看着陈念莞笑出声来。 终于,是举人了! 将将,够格配得上莞莞了吧? 旁边的众人均是好一阵羡慕,再瞧见这举人老爷跟楼上貌美娘子眉来眼去,心头都快冒火了! 他是中了,自己中没中还悬乎呢! 就别再往咱心窝里头添堵了,快走快走! 陈念莞见着张二郎一路回来,途中一路有人过来跟他道喜寒暄,好一会儿才回来雅间,他脚没踏进来,她就忍不住喊:“张老爷哟!” 张二郎凤眼盈盈,握拳在嘴角轻咳一声,才勉强控制住激动的表情。 “恭喜张公子!” “张二兄弟,恭喜了!” 二舅母跟柳青也朝张二郎道喜,张二郎拱拱手,坐了下来:“柳大哥稍安勿躁,很快便到你了!” 柳青也拱了拱手,依然微笑,但面上一丝苦涩一掠而过。 名字一个个被叫响,捷报已经去到三十多名,也都还没听到柳青的名字。 二舅母不安起来,陈念莞也从刚开始的兴奋渐渐冷静下来,瞟了一眼柳青,见他尚算淡定。 听得最新叫起的名字是十九名的时候,柳青忽而起身:“阿娘,我们回去吧!” “怎么能回去?都还没叫到你的名啊?”二舅母不解。 “阿娘,我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凭我的才学,怕是入不了二十名的。”因早早地接受了今日的结果,柳青并没有失态,“阿娘,走吧,便是再等下来,您也听不着儿的名了。” 二舅母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嘴唇抖了抖,看看儿子,再看看张二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们陪你们一起回去吧!” 陈念莞也起身。 他们来这儿,要等的结果也就是张二郎跟柳青能否高中,如今张二郎已知结果,柳青既然说中举无望,应是真的了。 早知结果,也用不着一定听到最后的捷报才心死,不然届时更难过。 所以陈念莞一行人早早地就离开了茶馆。 而贡院前头,那捷报还在接连报出。 曾四中了十六,陈念蹇名列第五,成为经魁末名,江禹本人没来,叫了王管事过来接榜,竟然是亚元,榜一解元则被定云县一个叫高雯的考生夺下。 二舅母送柳青直接回榴花巷了,陈念莞跟张二郎则先到了河粉店。 “怎么样?” 一进店里头,太忙没去看榜的柳风就嚷,那柳迟也飞快地从后厨跑了出来。 “张二郎是举人老爷了!” 柳青不在,陈念莞没顾忌,所以直接笑嘻嘻道。 “恭喜恭喜!”店里头的伙计跟食客吃惊,齐齐看着张二郎,然后起身过来跟新科举人老爷寒暄套近乎。 “行啊,表姐夫你是举人了,能做官了啊?”柳风冲了上来,见他们身后不见自家阿娘跟大哥,回头又问,“我大哥呢?” 陈念莞的笑脸淡了淡,朝柳风摇摇头。 众人于是明白,哦,柳家大哥没中,一时那恭贺的伙计都有点心情复杂,一半高兴一半难过。 未免大家难堪,陈念莞跟张二郎道过喜讯就离开了河粉店。 张二郎要回榴花巷为明日州府专门为新进举人办的鹿鸣宴做准备,陈念莞则回了糖水铺,一路上笑容就没停过。 等回了糖水铺,就跟柳羊道:“给店里头挂个牌子,再跟食客们说,陈东家的未来夫婿是举人老爷了!今日的花销,都免费!” “真,真真的?张公子是举人老爷,那陈东家你以后,是举人夫人了?” 冰铺那边的营生已经接近尾声,柳羊便被调过糖水铺就职了,听说张二郎中了举人,话都说不利索了。 “真的,快去,跟她们说,今儿我是举人夫人,再往后,明年,说不定就是状元夫人了。”陈念莞呵呵得意,“对了,从明儿起三天,十碗龟苓膏免收银子,二十碗双皮奶免收银子,三十份椰丝饼免收银子,还有五十份饮子也免收银子,每人限领一份,先到先得。” “好咧,东家,我现在马上就去贴招子!”柳羊喜气洋洋地去开干。 陈念莞表示满意。 这一来,才算是第一次能借到自家培养的金大腿的势呢! 如今她这是举人夫人开的店了,可不得高看自己几分啊! 张二郎中举的讯儿同样传到了林夫人那处。 “张玉郎当真考中举人了?”林夫人吃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还以为,那张玉郎是泛泛之辈,原来,是我看走眼了啊!” “那,夫人?” “没事,那举荐信,我写个信给大老爷,等陈东家他们到京城的时候,找大老爷要便是了。”林夫人笑了笑,“只要他们能见得着大老爷就行!” * 次日,张二郎去出席楚州府曹大人主持,宴请各位考官跟新进举人的鹿鸣宴去了。 柳青此次落榜,最伤心的倒是二舅母。 要知道,前儿柳青考中秀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那时候多欣喜,今日就有多失落。 作为落榜考生的柳青不得不回过头来安慰母亲。 二舅母这才想开了,恹恹然去了河粉店。 那柳风跟柳迟也极力开导自家阿娘:“阿娘,就是今年没中举,三年后也是一条好汉,再考呗!” “就是,大哥考中秀才,中途不也花了好几年吗?” “什么花好几年?明明是因为你大哥不得不照看你们这两个崽子才耽误了学业,不然,你大哥早就是秀才了。”二舅母反驳。 “是是是,阿娘说的对。”柳风跟柳迟忙不迭承认。 自家阿娘心情不舒服,她说啥都对,应着就是了。 原本二舅母的低落渐渐消散去了,谁料无意中听得来河粉店的客人们议论起了一件事。 “咱府城这次新科举人老爷们啊,都成府城人家的姑娘们最好的择婿优选了,然后有人研究这些举人老爷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玄机。” “啥玄机?” “那抚宁县的经魁陈老爷,还有其他两位同样是抚宁县出身的秀才公也中举了,是,张老爷跟曾老爷?在乡考的时候,他们的家眷都拿过那啥杆子,说是逢考必过的护符?” “啥杆子?那明明就是甘蔗!”另外有人解释,“可真是奇了怪了!当初说这话的,有人认出来了,是糖水铺的陈东家?” “也是这河粉店的东家啊!” “对啊,陈东家说,那甘蔗是护符,能,能逢考必过?” “可不是,三根甘蔗,三位举人老爷,不可能是巧合吧?” 听了一嘴子闲话的二舅母僵硬地转过身子。 明明是四根甘蔗,应该有四位举人老爷才是。 她想起来了,当时,她从贡院直接回河粉店,把甘蔗放后厨了。 “你们,谁见着我那日拿回来的甘蔗了?” “啊,甘蔗?”柳风搔了搔头,“哎,我吃了啊!” 二舅母直直地看着柳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手抄起一把筷箸就去抽他:“你这个疯崽子,你大哥的举人老爷,原来是被你吃了啊!” “娘,娘,我没有,你冤枉我了!”柳风嗷嗷抱头鼠窜,“干嘛了娘?不过就吃了根甘蔗而已,你想要,我去找表ᴶˢᴳᴮᴮ姐多要几根赔你就是了!” “那是举人老爷,你赔得起吗?” “那,那你也不能光抽我啊!二哥也吃了,抽他!抽他!” 有福同享有难自然也要同当的,柳风干脆地把自家二哥出卖了,于是柳迟也被自家娘追出了后厨。 柳风跟柳迟被自家阿娘抽得鸡飞狗跳,到最后才明白自己挨揍的起因。 两兄弟蹲在墙角根抱着头躲避自家阿娘的时候,大眼瞪小眼,总不会,大哥没中举,当真是因为被他们吃掉了吧? 吃没吃不知道,反正拎着三根甘蔗送考的三位秀才公都考中举人老爷的事在府城不胫而走,那庇佑读书人逢考必过的流言也传了开来,从此以后,每逢乡试,都有一批人四处寻找甘蔗做护符送考,深信这样就会掂过碌蔗啦! * 转头再说鹿鸣宴。 张二郎名次并不显,跟打后的几个举子都坐在筵席后排,只静静跟着照章程行事。 相关官员跟所有新晋举人到齐后,主考官罗大人与曹知府领着众举子祭祀圣人,轮流说了一番场面话,就算是开席了。 那位髙解元代表举子们,按规矩跟众考官大人敬酒,之后便是落定畅饮这场赐宴。 够筹交错时,那拘谨的气氛便渐渐缓和起来,有举子去向考官们单独敬酒的,也有找同科交流促进感情的,毕竟这些同科都是日后会进京赶考的,谁人日后有大造化,尚且不知道,多认识几位也好。 这个道理,在场的官员们都懂。 这里头的举子将来指不定便是他日入朝为官的同僚,他们来敬酒,也不拘礼,卖几分薄面,甚至有八面玲珑的一位考官,为表示亲切问候,一个个举子举盏回敬过去,等邀张二郎同饮时,手抖了一下,瞧着张二郎那张脸竟是静了半晌。 “你是?” “学生抚宁县张玉郎。”张二郎不明所以,微微敬礼回盏。 “张玉郎?” “学生是。” “你……”叫庞眷和的考官,似难以相信,依旧定定地看着张二郎,“不知张玉郎你家在抚宁县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张二郎心中冒出诧异,却也如实作答。 庞眷和微微点头,才欲追问,那罗大人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这边,见着张二郎,亦是一怔。 这回,张二郎意识到不寻常了。 若是一位大人见着自己露出惊诧的神色,接着又有第二位大人显见也对自己吃惊的话,就有问题了。 张二郎想起了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 莫非,他们认识自己? 可,这两位大人都在朝中为官,自己不过是海礁村区区一名村人,如何能结识? 罗敬却未像庞眷和那般追问,神色如常,直到鹿鸣宴毕,回到下榻处后,罗敬叫人找到了张玉郎的户籍副本,见着出生地是抚宁县海礁村,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动摇。 他自是知道庞眷和在鹿鸣宴上为何那般震惊。 这位新科举人张玉郎,跟京中永昌侯府世子,长得一模一样。 此次乡试有上千人,作为主考官,他不可能认识每一位学子,在宴会上亦是第一次见这位张玉郎,见得其真容也是吃惊。 他亲见过永昌侯世子,张玉郎那张脸,简直就是世子再生。 可是,永昌侯世子已经死了,去年,世子领命到江南东道沿海协助缉匪,剿匪大胜后,在返京途中遇刺身亡,棺柩都已经送回京城,落土为安。 而且,在参加乡试时,这些秀才们就应已经验明正身,证实这人确实有官衙户籍盖章确认是海礁村人无疑,填榜后,所有中举之人的朱墨两卷会盖上钤印,连同户籍资料送往礼部以供磨勘。 寻常情况下,无人胆敢冒名顶替才对。 罗敬知道,这世上,人亦会有相似。 沉思许久后,才叫来一位贴身随从,让他去抚宁县,详细查一查这个张玉郎的底细。
第106章 在张二郎参加鹿鸣宴的当儿,陈念莞正在糖水铺忙得很。 自从推出免费糖水后,便有不少听闻的老主顾跟新主顾涌到糖水铺领取免费吃食。 尤其是那些平时听闻糖水铺最便宜一份饮子二十文钱,不舍得花钱的寻常百姓,都想进来尝尝鲜,便是吃不着龟苓膏、双皮奶,喝上一杯饮子也好,那也赚到了二十文。 于是糖水铺门口都是人。 陈念莞不得不调了四大猛兽过来帮忙。 如今冰铺的营生算是彻底歇业了,若非有星星袅袅的主顾急需用冰,凉冰铺都没开店的需要,于是就把冰窖关了。 平时只需要隔三差四下去冰窖看看,维护一下即可。 只等来年进入五月,才重启营业。 听闻接下来的活计是等到冬季九伏天,到结冰的河道去割冰,四大猛兽面面相觑。 “东家,咱不是有那神仙粉嘛,反正我们今儿也没别的事儿干,闲着也是闲着,那要咱平时用神仙粉冻出了足够的冰,还需要等到啥九伏天才去挖冰吗?” 对喔! 陈念莞才发现自己的思维盲点,都没四大猛兽聪明了! 什么Plan-A,Plan-B,一直以来只需要一个计划好不好? 从九月到来年五月,足足有七八个月,留给四大猛兽制冰冻冰的时间,充足得很,还需要等到九伏天那么辛苦的去河道锯冰割冰吗? 陈念莞给四大猛兽点赞:“没错,没错。” 所以,四大猛兽在接下来日子里头,只要每日去河道那处搬运两三车不要钱银的河水就行了,回来送进冰窖,就能利用里头的低温冻冰了,都不需要出动神仙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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